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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李懹苦勸張叔夜 柴進兵發贊皇…

張叔夜在岳飛和李懹這兩位年輕將領的陪同下,恭恭敬敬的向韋貴妃等人辭行。此時的他,內心有種從未有過的輕松,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疼痛。

自從在路上遇見牛皋,他就預感到自己回不去大宋,再也做不回宋廷的官員了。

「這樣也好,一個死人如何還能站立朝堂?」

張叔夜暗暗打趣,可眼角的淚水卻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東京城破以後,有人說他死在了亂軍之中,也有人說他在被押往金國的路上自盡而死。而現在張叔夜的靈位,已經進了杭州城的大宋廟宇,享受著文官武將最高的香火供奉。這是對他一輩子忠誠的褒獎,也是對這一世人生的總結!

可是,他又活了。哪怕柴進沒有用韋貴妃等人的性命來要挾他留下為官,可張叔夜也清楚,自己這輩子,終究躲不了那位水泊梁山上的柴大官人了!

「晚輩李懹,見過張老相公……」

張叔夜乃是個知兵之人,何況曾經還把梁山當做大宋的心月復之患,故而對山東各地武將官員自然了熟于胸。

「我知道你,濟南府的領軍大將,梁山泊金劍先生的佷兒!」張叔夜不冷不熱的問道:「可是你家聖上還有何事交代?」

「在老相公面前晚輩不敢遮掩。」

李懹客氣的請他坐了,接著說道:「只是最近河東出了一件大事,而我家聖上一時沒有合適人選,故而晚輩斗膽,想來問問您是否願意……」

沒等他說完,張叔夜苦笑著的打斷道:「河東如今已進你大周版圖,還會有何事能讓你家聖上拿不定主意?還請將軍回去告訴你家皇帝,我張叔夜已經是個死人,不願意再做活人的官!」

「呵呵,還請張老莫要急著拒絕。」李懹笑道:「聖上也不想為難您,可晚輩卻覺得老相公如果知道去做什麼,應當是願意去的。」

原本張叔夜以為柴進讓他來勸自己去河東做官,可現在卻被李懹一句話提起了些興趣。

「這麼有把握?」

李懹點頭道:「若是您還是那個為一心為民的好官,晚輩有把握!」

「將軍,用言語相激,可不一定管用。」

「晚輩不敢。」李懹見他神色自若,知道他在等著自己的下文,便也不再嗦,緩緩說道:「老相公想必已經知道遼國正與金人在燕雲鏖戰,而河東現在被我大周佔據,卻也不出意外的與遼人有了接觸……」

張叔夜何等聰慧,一听到這里便把事情猜到了大半,不禁急道:「遼人出兵雁門關了?」

「暫時沒有,只不過前些日子我河東大將楊志派手下將領危招德兵進灰河,卻被遼將瓊妖納延殺敗。」李懹嘆氣道:「以老相公之才,自然知道這件事情如果處置不好,對我大周朝廷會帶來什麼後果。」

「這楊志是否就是那天波府楊家後人?」

「正是!」

張叔夜聞言輕笑道:「雁門關是他楊家的起落之地,雖然情有可原,卻也實在不是時候。」

「老相公明鑒。」李懹贊道:「如今我大周兵馬四面敵對,而河東之地因連連戰亂,這幾年來已經十室九空,連軍需糧草都得不遠千里從黃河沿岸運送過去。原本按聖上的謀劃,沒有三五年恢復元氣,河東絕對不能再生戰事的……可如今楊志貿然出兵,不僅打亂了朝廷部署,更有可能讓契丹人發兵南下。若是那樣,剛剛遷移過去的百姓,又得遭受戰亂之苦了……」

張叔夜已經從柴進口中得知,大周正在淮東與張浚對峙一年之久,而他自己為了奪回河北之地,也在深州苦戰良久。而各地大軍的所有糧餉供應,基本都是從一直未受戰亂的山東運來。而這還只是一方面,畢竟一個新起的朝廷,如果不穩扎穩打,反而四面八方皆是戰亂,那麼他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因為你山東兵馬再強悍,也不可能同時抗住宋、金、遼三國圍攻,誰也不能!

「你家聖上不是已經與耶律余睹有交情嗎?」張叔夜面無表情的道:「何況他遼人應當也沒有精力再揮軍南下,畢竟東邊的金國才是他的死敵!」

李懹听他話雖這麼說,可卻明白人家心里早就清楚不過了,只好無奈道:「老相公,這大國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哪里有什麼真正的交情的?」

忽然話鋒一轉,正色道:「您難道猜不出金國為何會送韋貴妃等人回來,更派使臣前來大宋?」

「老夫不清楚!」

李懹見他還在裝糊涂,只覺得又無奈又好笑,只能接著說道:「晚輩雖然沒老相公經天緯地之才,卻也知道契丹經營燕雲數百年,當年敗給金國完全是君昏臣庸、將帥無能。可如今既然已經成了均勢,那金國絕對佔不到一點便宜,甚至已經在燕雲連吃敗仗,才迫不得已派使臣前往宋廷結盟!」

張叔夜一邊听,一邊欣賞的看著年紀輕輕,眉目英俊的李懹,最後笑道:「以前我還以為你這濟南大將是借你叔叔金劍先生才上得位,現在才知是老夫小人之心了……」

「晚輩當不得老相公高看。」李懹被名滿天下的張叔夜一夸,心里還是高興不已的。可嘴上還是連連謙虛。

「敢問將軍如何斷定金國在燕雲定是戰事吃緊?以契丹經營燕雲時間長短來論,還是有些武斷了。」

「自然還有其他原因。」李懹知道他這是考自己呢,連忙回道:「女真本是遼國奴僕,人口兵馬皆少,當年能從白山黑水中殺出,一是契丹自己出了問題,更是金國先皇與一眾將領用命拼出來的。可如今完顏婁室數萬精銳被我家聖上困死西北關中,而完顏活女又被趕進江南,金國的女真精銳十成去了七成都不止。如今看著強大,可那些將領士卒以前可都是遼國手下將領,當年投降都是被逼無奈。現如今耶律大石重震遼國,那些遼國降將除了反了又反的郭藥師外,誰還真心為金國賣命……」

听著李懹有理有據的分析,張叔夜也是連連點頭。而這些事情他自己也曾仔細琢磨,只不過當時對各國的局勢了解不多,故而一時猜不明白。可自從柴進和他講過一些事情以後,張叔夜已經把金國為何放自己和韋貴妃回來,並派了使臣的原由猜得個八九不離十。

「老相公,天下大亂多年,百姓淒苦不堪。我家聖上本就是大周皇室,當年趙家背主奪位本就是人人皆知的事。」李懹見他神色緩和,立馬趁熱打鐵的對著張叔夜躬身一禮,道:「晚輩斗膽請您看在河東百姓因金人南下而死傷無數的情況下,赴契丹為使,以解雁門關兵禍……」

「將軍請起。」

張叔夜連忙拉起行禮的李懹,可還是搖頭道:「老夫已經是個死人……」

「老相公!」

沒等他說完,李懹便急切的打斷道:「您難道忍心看到河東數州之地再陷戰火,剛剛緩了一口氣的百姓黎民又一次無家可歸嗎?不瞞您說,我大周糧草根本無法快速送達雁門關,如果遼人真的在這時候率大軍南下,我家聖上只能被逼無奈收縮防線,杜總管最少得領軍退回太原,方有可能避免全軍斷糧的風險。而且這還是戰成均勢的前提下,如果大戰不利,說不定整個河東都得拱手讓給耶律大石?」

「將軍莫要誆我,雖然金人在太原為禍,可河東也並非西北,不至于窮困貧瘠到養不起一支兵馬的地步吧?」

「老相公您有所不知,河東本就被金人迫害嚴重,後來完顏宗翰退走,幾乎把整個雁門附近州府搬空,我大周朝廷為了養活當地百姓幾乎窮盡全力,方不至于讓整個河東成為無民之地。」李懹嘆氣道:「如果您若不信,可去信襄陽,詢問張克戩老相公,還有您家二位公子……」

李懹恰到好處的突然提起三位張家人,讓老謀深算的張叔夜忽得心頭一緊。

「他們都在襄陽?」

「正是。」李懹回道:「去歲我朝大軍沿穎昌府一路南下,樞密副使張俊兵敗後舍棄襄陽,當時張家諸位皆在軍中……」

「張俊?」

張叔夜一時半會沒想起這事誰來,畢竟東京城破之前,這位未來的樞密相公還是西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後來能夠突然拔到高位,完全是踫上趙構稱帝,又有個善于逢迎的腦子。

待李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張叔夜才知道自己的大宋現在連半壁江山都沒有了。

「好一個無能的鼠輩,丟了襄陽就等于丟了長江,更是讓巴蜀成了孤立之地,真是該殺!」

李懹听他一邊罵,可那眼神中卻沒有起初听到趙構退往杭州那般驚訝,想來這種局面也在他老人家的預料之中吧……

「老相公,自古天下有能者居之,真正為國為民者,當審時度勢,用所學之才造福萬民百姓。如今大宋覆滅只在旦夕之間,天下遲早都是我家聖上的囊中之物,您又為何不能重頭來過,將來打馬北上,隨聖主收復燕雲,一雪中土中土百姓數百年之恥呢?」

李懹再一次對著張叔夜鄭重行禮道:「天下之大道,在于民心之所向,我家聖上自山東起兵以來,愛民如子、每戰親臨,絕對不是大宋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花花皇帝可比的……您難道忘了金人為何南下,東京如何被破,二帝與無數軍民在金國受得何種苦難嗎?您難道覺得靠著杭州城里那個,連自己父親兄長的仇不報,反而與仇人結盟的趙官家,能夠一雪這中土天下數千年未有的奇恥大辱不成?」

李懹的話就像無數把尖刀,一下一下的刺進張叔夜的胸口,疼得他全身顫抖,臉色蒼白。

這些,張叔夜知道嗎?懂嗎?

他不僅知道,不僅懂,更比李懹這個局外人更加感同身受。因為他是從五國城回來的,那里的所見所聞,還有自己所經歷的,每每想起,都能讓張叔夜難受得想一死了之……兩個皇帝,無數王公貴族在那里被當成牲口一般對待,幾十上百個皇後、妃子、公主、帝姬成了金人發泄獸欲的玩物……

這些,張叔夜都看見了。他每天都想著報仇,都想著領軍殺進黃龍府,把女真上下殺個干干淨淨!

可是,這個比燕雲十六州被佔還要憋屈百倍的奇恥大辱靠誰能雪,張叔夜卻尋不到答案。但他現在已經明白,絕對不會是那個內亂不斷,僅僅只有江南一隅、不忠不孝的康王殿下!

……

三天後,張叔夜在李懹的陪同下再一次見到了柴進,沒有感人的話語,也沒有君臣的禮節。一見面,張叔夜便開門見山的問:「若是讓我去朔州,能否答應張某三件事?」

柴進一見他能來,便知道李懹已經說動了他,開心道:「您盡管直言。」

「第一件,我願為使是不想河東再受戰亂之苦,更不想揚張叔夜之名,做您大周臣子。」

柴進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偷眼見李懹神色,猜到這應當是他說服張叔夜時提出來的。其實這樣也能理解,畢竟張叔夜不是別人,他已經是被大宋皇帝請進太廟的「已故」忠臣。

「好,老相公既然不願用自己之名,柴進自然不會強求。」

「第二件,我家幼兒仲熊既然已經投在大周,個人有個人之志我不多言,不過我兄弟克戩,還有長子伯奮,我想帶他們一起去河東……」

「第三件,待河東事了,望您能放咱們幾個回歸故里。從此隱姓埋名,做一鄉間老翁足矣……」

柴進看著他緩緩說來,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難受,面對張叔夜,就像面對曾經去梁山泊暗殺自己的宗汝霖。他們守著自己的忠義,守了一輩子,哪怕明明心里知道這份忠誠不值得守護,可還是義無反顧的去堅持。

很多人會說這是傻子,可誰又知道他們到底過得有多苦?多累?多無助!

「好,若是河東事了之時我在東京,一定親去黃河之畔給諸位送行!」

……

幾天以後,周昂護著張叔夜離開了深州地界,先回東京做些準備,然後改名換姓去往燕雲為使。

看著遠方漸漸遠去的背影,岳飛嘆氣道:「見到張老相公,就像見到宗帥一般,他們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旁邊的滕戡本想出聲揶揄兩句,畢竟在他心里,自家皇帝那麼好,可你們偏偏還守著那昏君就是蠢。

但是話到嘴邊又給生生咽了回去,因為這樣的人你可以不喜歡,但是絕對不能不尊重!

「聖上,咱們回大營吧?」王進說道。

「回吧,如今遼國有他為使,我相信一時半會也亂不起來。」柴進緩緩說道:「讓各軍將領來中軍議事,該去找那劉益好好算算帳了!」

一眾將領聞言連忙躬身應道:「末將領命!」

隨著柴進的一句話,便決定了自己這支大軍接下來該把長槍指向何處。而需要留下當做疑兵的李懹,更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方能騙過對面那群老狐狸。

「聖上,您說劉益突然來了膽子,會不會是和契丹人突然勾搭上了?」

一直不愛想事的衛鶴突然的一句話,讓柴進心頭一亮。

「是啊,劉益沒有了金人的支持,肯定得找個靠山為倚仗,而那在燕雲已經佔據優勢的耶律大石,不就是他最好的新主子嗎?」

「聖上,如果真是這樣,咱們去攻打劉益會不會害得張相公出使失敗?」王進問道。

「不,必須得打。」柴進正色道:「原本我還在猶豫是不是把他趕回真定府就回師深州,可現在為了河東,我也得先把他這偽齊連根拔起!」

「聖上,我可是隨口瞎說的,您可千萬別把契丹人得罪很啦。」衛鶴嘴上這麼說,可那臉上的笑容卻已經證明他心里早就樂開了花:「我可不想害得人家張叔夜一到朔州,就被那耶律大石頭給砍了。」

「哈哈哈哈,放心,咱們打得越狠,張叔夜就會越順利。」柴進眼中閃著光芒:「國家之間的任何談判都不是靠講道理,而是靠拳頭……」

說完揮手上馬,領著眾人趕回營地。

可等柴進剛剛進得帥帳還沒落座,李綱領著神駒子馬靈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稟聖上,江南傳回消息,蕭山劉正彥逃往明州,而樂和兄弟也被那昏君下了大牢……」

「什麼?」

柴進聞言神色大變,連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消息已經是二十多天前了,張三已經親自領著哨探營的兄弟潛入江南打探消息,暫時還沒有結果傳回。」

柴進面色凝重的站起來,樂和與劉正彥同時出事肯定就是他們的身份已經被拆穿,可到底是因為何事被發現的卻還無從知曉。而事情過去了那麼久,只怕樂和現在已經……

「她們人到何處了?」

李綱忽然見柴進看來,便猜到了他要干什麼,此時更是連忙勸道:「聖上,您已經答應放她們回江南,若是出爾反爾對您與朝廷的名聲可是極為不利啊……」

「我一個出聲綠林的土匪要個屁的名聲,我現在只要我兄弟活著!」

柴進急道:「神駒子,速速派人把他們給我攔下來,讓趙構拿樂和來換他老娘!」

「屬下遵命!」

等馬靈出了門,王進在旁說道:「聖上,他們已經走了很多天,現在去追怕是有些晚了。」

柴進聞言也是一陣心急,又看向旁邊懊惱又無奈的李綱道:「你給他們所安排走的是哪條路?」

「他們擔心經過淮東不願去山東坐船,故而安排人帶著直接南下,從建康府再往杭州……」

「那就好,那就好!」

柴進忽然松了口氣,對外頭交代道:「告訴馬靈不用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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