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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小旋風被逼進軍 張殿帥偷襲長…

張雄的話說得不卑不亢,可是听在田虎的心里直如受到雷擊。他們一家現在只剩下田彪這一個親人,又如何舍得?

但是完顏婁室,反而更加對這張雄越發喜愛了。心中不禁感嘆道:田虎如果是個明主,或許靠著他手底下的這群人,絕對不會走到今天!

「晉王,張殿帥的計謀乃是咱們能否破開武功縣活命的機會,您該做決定了。」

完顏婁室的話再一次對著田虎的心窩里捅了一刀,他茫然的看向張雄,可他卻眼楮直勾勾的盯著地面,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張雄忠于田虎,但是田彪對于他來說,反而是一個阻礙自己主人的障礙。何況現在能否取得房學度的信任,田彪必須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個內心糾結痛苦的田虎,一個眼神冷冷看著他的完顏婁室。

「一定要這樣嗎?」田虎問出了他最後的疑慮。

「只能這樣。」張雄嘆氣道:「不然騙不了房學度。」

張雄說完,整個大帳內又是沉默。

完顏婁室也不急,一直在冷眼旁觀的等著他做決定。

可能過了半刻鐘,全身顫抖的田虎終于從口中說出了那句話。

「一切听完顏將軍做主!」

此話一出,完顏婁室大聲叫好。而身旁的張雄的身子卻微微的抖了一下。

在這個忠心耿耿的殿帥心里,剛才是矛盾的。他希望田虎同意,因為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多一條活路。但是他也害怕田虎同意,因為點頭之後,自己曾經那位為了任何一個結拜兄弟,都可以單槍匹馬殺進州府的義氣晉王,已經完完全全消失了……

……

張雄沒有到武功縣便見到了房學度。

就在田虎和葛離撒領著大軍出了萬年縣以後,房學度便領著自己的一萬親軍押著一些糧草跑進了長安。作為除喬冽以外的田虎手下的第二謀士,房學度猜到如果他們受挫,肯定會沖著武功縣來。而高大的長安城就成了田虎和完顏婁室不好打,但是又不能不打的所在。

因為去武功必須經過長安,而一座小縣城里駐扎數萬兵馬反而有些無用武之地,他還不如先把長安佔了,依托堅固高大的城牆,讓田虎耗盡很多的力氣。如果不是搬運糧草實在太過浪費時間,鈕文忠的大軍也會跑進長安。

「相公,這張雄可是田虎最最親密之人,他如何會降?」將領薛佩有些不解的道:「咱們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房學度點點頭,他和張雄都是跟著田虎十幾年的老人,關系自然不錯的。對著下頭的張雄喊道:「華州發生了何事,讓兄弟也反了田虎?」

「不光我反了,魚得泉等十幾位兄弟盡數反了……」張雄高聲道:「金人佔據華陰,欺凌兄弟們的妻小,惹得軍心盡散……」

這些都是真的,房學度雖然沒有清楚太多,但是也讓曾全領著探馬去打听過,知道華陰縣里出現了大的變故。

「可是田虎已經一條路走到黑,他沒有一點記恨金人,反而大罵兄弟們不義。」張雄說道:「我一時氣憤罵了幾句金人,反而惹來田虎和田彪的辱罵……後來一時沖動我便趁著天黑逃了出來……」

說完向著人群里大吼一聲:「給我帶上來。」

只見後面的士卒押著一個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大漢子,走到了前頭。

「田彪……」

「真的是田彪啊。」曾全驚喜道:「這狗東西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旁邊的一眾將領士卒多有受過田豹田彪窩囊氣的,現在看他如此落魄,反而沒一個人可憐,個個高興不已。

「看來張雄哥哥真是反了……」薛佩的稱呼變化代表了他心里的改觀。他們以前都是在河東綠林落草的結拜兄弟,而張雄作為田虎的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自然受他們這些頭領的愛戴與尊敬。

房學度微微點頭後,對張雄拱手道:「兄弟能來,房某高興不已,只不過還需你取他田彪人頭,我才能開門讓你進來……」

下面的張雄知道他們已經信了,而自己為何堵住田彪的嘴巴,就是擔心這貪生怕死之人會壞了自己的事。現在房學度的話音剛落,張雄提起手中大刀,在田彪驚恐的眼神中,一刀劈下血花四濺……

「好……」

城樓上發出震天的叫好聲,他們在歡呼田彪的死,也在迎接一群兄弟的到來。

房學度也是揮手喊道:「放吊橋,迎接兄弟們進城……」

看著前面緩緩落下的吊橋,張雄緊緊握住自己的手中兵刃,可就在他領著人馬不急不慢的往前走的時候,城樓上的房學度忽然大吼一聲:「吊橋慢放……」

此話一出,張雄心里不禁狂跳,可是他不敢往前沖,因為這吊橋還只放下了一大半,自己根本沖不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紕漏,讓房學度給抓住了。連忙抬頭故作疑惑的問道:「這又是為何?」

「我這長安城糧草太少,兄弟還是去興平縣駐扎吧。」房學度說道:「那里有安士榮留下的一些糧草,足夠兄弟這一千多人活很長時間了。」

張雄這才知道房學度根本就沒有發現端倪,而是另有安排。懊惱過後,還是大笑道:「為何不能先讓咱們進去歇歇馬再去?」

「不是不信兄弟。而是如今天色已暗,也不知道金人動向。」房學度說道:「這吊橋放下容易,可要再起來卻費時費力的。別讓金人鑽了空子……」

張雄聞言心里只能長嘆一聲,更是感慨房學度真是個沒有九成把握,都不願意去冒險之人啊……

「兄弟快些去吧,免得被金人追來反被害了性命。」

張雄知道再說就要讓他起疑心了,這樣也好,說不定可以去騙鈕文忠。偷偷讓人趁著夜色往數里之外的金人報信,自己領著人馬往興平縣去。

看著下面的張雄漸漸走了,房學度便也準備回城內歇著,可等他剛剛走了沒幾步,只听一個士卒在後面調笑道:「那田彪的人頭是不是被野狗給叼走了?」

房學度忽的收住腳步,又走回城樓往下細看。可是他年紀也不小了,這天色也黑了下來根本看不清。不禁詢問道:「曾全、薛佩,你們能看見那田彪的尸身和首級沒?」

旁邊的將領個個仔細看了一會,曾全說道:「尸體在那,但是那頭顱好像不見了……」

房學度忽得心跳加速,連聲下令道:「把曾全給我吊下城樓,去看仔細了……」

一群將領見他神色焦急,連忙把曾全用籃子吊下去,等了一會,只听下頭大喊道:「相公,首級沒了!」

房學度聞言大罵道:「好你個張雄,老爺差點被你給騙了。」

「相公出了何事?」薛佩有些不解的問道。

「田彪人都死了,首級還用何用?難道真是野狗叼走的?」房學度氣道:「他是要拿著首級去騙開武功縣城……」

「那怎麼辦?」薛佩說道:「金人肯定就在不遠的地方,咱們現在如果出城去追殺于他,長安城怕是凶多吉少……」

「曾全,速速去找那神駒子馬靈!」

……

曾全听得房學度的招呼,連忙轉身直往南邊秦渡鎮跑。因為當時柴進不知道長安城能這麼快就奪回來,擔心百姓和流民受到金人和田虎的脅迫,不僅死傷無數,還得替他們幫忙,故而讓他們把人都引去牛首山。但是現在看來完全是多此一舉……

當然,誰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不然哪里需要去廢這個功夫。

等曾全一路跑到秦渡鎮,讓他慶幸的是,時遷和馬靈已經听說了長安城已經在房學度手中,又開始引導百姓往北走。倒是讓他省去好多體力。

等他尋到人把事情說完,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馬呢?」時遷問道:「你就跑過來的?」

「天色太黑,不知道金人是不是已經躲在附近,相公根本不敢開城門。」曾全道:「我一著急,就直接跑過來了。」

馬靈見時遷看向他,也不再耽擱,忽然身形一閃,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去。

「這位道長居然有此神行之法?」曾全驚駭道:「難怪有神駒子之名,真是猶如飛馬一般……」

時遷笑道:「莫夸他,就是比人跑得快點罷了,沒啥稀奇的。」

人家兄弟之間可以互相耍笑,但是曾全卻不能順著話頭就這麼說,由衷的夸贊幾句後,開口問道:「如今金人肯定又回了京兆府,流民和百姓怕是暫時還得留在此地為好。」

時遷點頭道:「那是當然,只不過這來來回回的,可把咱們累死了。」

旁邊一個哨探營士卒也說道:「幸虧那吳玠挺大方,給咱們從關上丟下很多糧食和器具,也讓大伙至少還能有口稀的喝,不然真不曉得要餓死多少人……」

曾全見說,連忙說道:「想來關中的變化,聖上應當已經听到了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該過來了……」

……

華陰縣的變化不僅讓田虎損傷殆盡,也在無形之中打亂了柴進的部署。誰也沒料到幾萬大軍的田虎,在一夜之間幾乎變成了光桿司令。

等華陰縣內無路可去的樊玉明等將領派人去潼關投誠以後,李助和吳用就知道這一時半會完顏婁室和田虎肯定是不會到自己這來了。

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撐他們和自己耗下去,完顏婁室必須先奪回武功縣,才能再打回來。

「聖上,咱們現在可以不管武功,那里有鈕文忠的兩萬多人馬,一時半會肯定守得住。」吳用建議道:「等他完顏婁室和田虎損兵折將之時,咱們再出兵當事半功倍……」

吳用的話雖然有些不夠義氣,可是柴進卻找不到別的錯處。因為戰場之上必須讓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是有一點他還沒考慮進去。

若是自己的人,哪怕只有一支兵馬上萬人守城,柴進也是放心的。可是從雲中武和鄔梨手下的人來看,他是真的沒有信心鈕文忠能守得住武功縣。

萬一那些糧草被完顏婁室奪了回去,自己又得重新下令從山東繼續運送糧草。這是柴進不願意看到的。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交通工具,不能你想要,第二天坐著飛機就給你送來了。糧草必須發動無數個百姓民夫一步步的給你運過來,在路上消耗的比自己需要的還要大得多。

而且哪怕自己舍得耗下去,只要武功縣要被奪走,里面的糧草省著點,足夠完顏婁室和田虎的人再撐兩個月。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柴進面對的就不一定只有一個找你拼命的完顏婁室,還有已經反應過來的完顏宗翰和完顏活女……

因為現在他們還不信完顏婁室會被自己困在關中,但是一兩月都沒有消息,金人肯定是能想到的。

那樣一來,為了救下這位金國第一號大將,不管是澤州的唐斌,還是河中府、龍門的喬冽都得面對驚濤駭浪一般的狂攻。

更有甚者,已經被耶律余睹說服的燕京,也將在這個時候派大軍南下河北。這個結果是柴進不願意看到,甚至是完全承受不起的。

「傳令竺敬,明天尋機下少華山。」

……

原本躲藏在少華山的竺敬和雲中武等人,是等著完顏婁室在潼關苦攻無果,並且餓得人困馬乏之後後,再出奇兵斷其歸路。

但是現在全變了。

少華山正好就在華州的西南邊,若是現在還不動,完顏婁室的人馬就會完全月兌離自己的掌控,那麼埋伏這麼久卻什麼都沒干,誰都不願意。

等竺敬收到柴進的消息,立刻安排人馬偷偷下山,等他們從西邊趕到華州城外時,完顏婁室自己已經領著大隊人馬隨著張雄去偷襲長安和武功了。而在後面還沒來得及走的,只有田虎和三千金人騎兵。

這情況讓竺敬有些失望,因為他們一路過來,金人根本一點防備都沒有。誰也沒料到這里居然還能藏著一支一兩萬人馬的大軍。

天色將黑,華州東邊火光四起,那是得了柴進軍令的田虎降將樊玉明等人領著大軍出了華陰,巨大的喊殺聲隔著幾里地便傳進了華州城。

已經沒有多少兵馬的田虎還有金人根本不敢堅守,打開西門直往京兆府逃,但是剛剛跑出幾里地,只听四面八方喊殺震天。北有吳成等人領軍襲來,南有雲中武領軍殺出,而西邊竺敬也領著兩千騎兵沖進了亂軍之中……

金人騎兵再是了得,在這埋伏之下也組織不了任何反擊,當兩方的伏兵盡出之後,那幾千人馬便被射殺大半,剩下的人也陷入了人海之中。僅僅大半個時辰,金人和田虎最後的人馬便被斬殺殆盡,而金人的將領僅僅幾個回合,便被竺敬一刀砍落馬下。

「雲中武兄弟,吳成兄弟……你們放我一條生路……」看著慢慢圍攏過來的人,田虎才知道都是以前的自己人,他那原本以為必死的心,突然之間又起了一點火星。

雲中武和吳成等人皆是面露愧色的低下了頭,他們雖然反了田虎,可若是要他們殺了他,那是怎麼也下不去手的。所有的士卒高舉火把把個田虎圍得密不透風,可就是沒人上去動手……

「咱們都是兄弟啊。」田虎哭喊道:「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孤家寡人,求大家看在往日情分上放我一條生路……」

「別他娘哭了。」

一聲怒吼之後,人群散出一條路來,田虎只見一員大將立于馬上,緩緩行到近前。

「竺敬……竺敬兄弟……」

馬上的竺敬被他這一聲喊,把那好不容易生起的殺心又給喊沒了。他和卞祥、山士奇等人一樣,都是田虎沒有起事之前,就在一個山寨混飯吃的兄弟。如果不是田虎當年要去投黨項人,他們幾個定是寧可被童貫剿滅,也絕對不會有反叛之心的。

可是……

上天已經注定命運,大家終究要分道揚鑣!

竺敬把手中的長刀握得脆響,可是卻怎麼也抬不起來。他知道田虎留下是個禍害,哪怕已經成了喪家之犬,但是如果活著,自己的皇帝柴進根本不好安置他。

光明正大的殺?

不行!

不僅因為田虎和柴進一樣都是反對天下正統宋廷,而且從未得罪過山東的綠林一脈。

主要的是,哪怕看在自己這些田虎手下兄弟的面子上,柴進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殺。但是若放走,在將來難免又成為一方禍害!

田虎該殺麼?竺敬知道該殺!就沖他領著那麼多曾經的兄弟替黨項人、替金人賣命就該殺!

但是現在讓他去動手,可就是怎麼也提不起刀來!這個人,以前也是曾把酒言歡,共言志向的帶頭大哥啊!

只听一聲脆響過後,一柄鋼刀丟在田虎身前。

「若是你田虎還有當年的一分血性,就自行了斷吧,我竺敬自會厚葬于你……」

田虎听完竺敬的呼喊,最後一點希望也變成了心如死灰。他明白眼前的人不是關雲長,自己更不是曹操,而是已經傷透兄弟們心的田虎!

「罷了……」

一聲長嘆,田虎一把抓起地上佩刀,狠狠的往自己脖子抹去。這一刻,他提起了在身體里消失很久的勇氣,原本以為自己再也尋不到了。

竺敬第一個下馬,雲中武第二個,吳成第三個……不管是以前多愛戴,或者後來多心寒的人,在此時都不約而同的跪了下去。

他們拜的不是現在的田虎,而是那個曾經領著大家一起殺貪官,除惡吏的沁源縣獵戶。

什麼都不重要了,不是麼?

這一拜,從此陰陽兩隔,往事也將隨著寒風飄散。

至此,當年趙佶口中的天下四大寇,僅剩山東柴進。

而這位被逼著自我了斷的晉王田虎,也是他們中間死得最無辜,最憋屈之人。其余如方臘、王慶,至少還混了一個勇武之名,而他田虎,終究會因為他的決斷,受盡天下唾棄,留下永久的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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