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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石扇余波

賈瑛感到榮慶堂時,賈政賈赦都在,又不露聲色的打量了一眼賈雨村,三人此時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就知道,雨村登門,沒有好事。

見賈瑛進來,賈政急忙請坐,賈雨村則起身拱手行禮,畢竟在賈政面前,雨村向來是以晚輩自居的。

等賈瑛落座,老好人的賈政便要開口,賈瑛卻搶先一步。

「雨村兄入京數月,偏你我卻甚少相見,于府里,你是常客,于我,卻是稀客,今日怎麼有空想起我來了?」賈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賈雨村不露尷尬的一笑,明明心中有事,卻不見半分著急的樣子,只這一份心態,就比賈政不知強了多少。

「賢弟此話,卻是在怪我。」

賈瑛吟笑不語,和雨村打交道,還是陰陽點的好。

雨村也不以為意,徑自說道︰「王公保我升部時,曾寫信囑咐過我陛下有心望北之意,再三叮囑我到任之後,務必整訓九邊兵備軍械,尤其是西北四鎮。」

「為兄深知膽子沉重,自入京以來,不敢半分松懈,雖九邊靖平,可我這個兵部右侍郎的事情,卻不比戰時來的少,賢弟就體諒為兄一二吧。何況,每每我到府里來,總與賢弟陰差陽錯,我可听說,賢弟回京後,也未曾閑過片刻。」

雨村明顯話有所指。

賈瑛渾不在意,卻又想到一事問道︰「北邊的情況如何了?」

如今,他人不在兵部,許多牒文抄牘他都看不到,雖然有一些信息來源,可畢竟不甚詳細。

雨村聞言,面色一正說道︰「數日前,宣府來報,關外匈奴左部麾下兵馬,似有收縮之勢,尚不明詳情,已經派出了哨騎刺探,若真有什麼大動作,只怕其他幾鎮的文書,也會在今日送達。不過」

「不過,繡衣衛那邊倒是傳來密報,言說巴圖溫都蘇似有大限之兆,可惜沒有實證,多是些道听途說的消息。你也知道,匈奴王庭那位,以往可沒少借此消息,來試探他的那些兒子們,阿古金不就是憑此才坐上的左部第一寶座嘛。」

賈瑛微微頷首,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一切還要看左右兩部兵馬調動如何,如果事情是真的,北方恐怕少不了一場血雨腥風,倒是給了大乾機會。

匈奴王庭的金帳豎起的時間,上不及大乾立國的時間久,當初潰退至草原的蒙元人,南有大乾步步緊逼,北有重新豎起匈奴大旗的博爾濟吉特金帳家族舉起的屠刀,不得已之下,才宣誓效忠了匈奴王庭,雙方的關系,也並沒有那麼緊密,否則,豈會放著東胡各部游離在外。

從歸化胡那里得來的消息,蒙元的許多部落,都淪為了下等部落,有的甚至成了匈奴貴族的奴隸,生殺予奪,操他人之手,這對曾經問鼎過中原的蒙元人來說,未必就能接受,不過礙于老汗之威,不敢妄動罷了。

巴圖溫都蘇那老家伙,壽命都快可以與宣隆這個長壽皇帝相較了,宣隆帝終年八十三歲,在位六十一年。巴圖溫都蘇的壽數也過古稀了,馬背上的男子,十二三歲就已算成年,算算時間,他足足有將近六十余年的巔峰時期,恐怖如斯。

「雨村兄今日特意將我喊來,可有他事?」

「呃」

雨村似不知如何開口,目光看向了賈政,只是賈瑛卻目不斜視的望著他,絲毫沒有讓一旁賈政開口的意思。

賈政是他長輩,他素日也甚為尊重,賈政若一開口,賈瑛就沒有拒絕的余地了。

「卻有一樁事情。」

賈雨村鬼精似的,如何不知賈瑛心思,只能開口說道︰「當日,赦老曾看上了幾把扇子」

賈瑛古井不波的靜靜听著,心里卻開始疑湖起來。

璉二被打之事,他已知曉,此中原由便是這幾把扇子,當日听罷後,賈瑛也沒太當做回事,賈赦畢竟是長輩,他難道還能當面指責不成。

石呆子的事情,他也有印象,只記得此事應該是不了了之,沒了下文了,左右牽涉不到大局,他也懶得事事操心。

只是听聞事情是賈雨村辦的,恐擔心雨村又不靠譜,使些下作手段,理不干淨收尾,訛點官司倒沒什麼,只要不因此等小事,而鬧出人命官司來就成,當日他也派人打問過,那石呆子被雨村使了手段,打入了宛平縣大牢,人沒事,最多關幾年也就放了。

賈瑛心想著,索性便再關些日子,等衙門開印後,想那石呆子怨氣也磨平了,到時再讓宛平縣放人,省得出來後鬧騰。

難道中間又平生什麼變故了?

賈瑛心有猜測,只是面色無波,緊緊听雨村說完。

「按說那石呆子性子執拗,雖被判了入獄,可一直都未曾低頭,還嚷嚷著出來鳴冤打官司呢。我見此情形,如何放得他,只能繼續看管著,誰層料,人忽然就在獄中自殺了,偏偏死前還寫了一封血書,托牢頭帶給外面一為好友。」

賈雨村也是頗為郁悶,他如今身居高位,也知道愛惜名節了,自不會親自出手,為了幾把扇子,就致一個窮的連飯都吃不起的寒酸書生于死地,何況不過為了幾把扇子。

可人偏偏就沒了,還將此事鬧到督察院,他也去督察院走動過,本以為憑他的身份,督察院如何都要賣一些面子給他,可這次他卻猜錯了。

「賢弟,我派人打探過,那督察院的崔御史是昭王府的常客,我總覺得這背後不那麼簡單,會不會是」

「沖著周墨一桉來的?」

賈瑛心下明了,那石呆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關口自殺了,說里面沒有古怪,是湖弄鬼呢。

還有,那石呆子不過是個落魄的書生,連個正經的功名都沒有,他又能相交些什麼人,誰給他們的膽子,敢當面狀告當朝三品大員來著,以民告官,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出來的。

只不過

賈瑛微微一笑,看向賈雨村說道︰「雨村兄,我看你有些過濾了吧,這兩件事風馬牛不相及,怎麼會牽扯到一塊兒。再說,周墨一桉,是陛下欽定,禮郡王奉旨徹查,與你又不相干,便是有人想籍此做我的文章,可那也打錯了算盤,我如今不過一個半賦閑在府的,周墨一事上,既插不上手,也說不上話。」

「至于我本身的文章嘛我為官不過三載,雖談不上清貧,可也從未做過什麼虧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麼,就讓他們來就好了。」

賈雨村急了,你是沒事,可我有事啊祖宗。

不過,屋里卻有比他更急的,一旁的賈赦,早已按不住擔憂,開口道︰「瑛兒,此事還需謹慎處置才好。」

賈赦行事不端,自知理虧,腰桿子硬不起來,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此事將自己也牽連進來。

豈不知,賈瑛有意如此。

若不長點記性,誰知道今後他們還能做下什麼事來,偏賈赦既沒能為,又沒主見,賈雨村做事向來不留余地,隱私狠辣,賈瑛早在江南就領教過了,否則,那些江南大族,讓他來處理,還真要頭疼不少。

況且他對賈雨村從來就為推心置月復過,誰敢將一個腦後長反骨的當做月復心之交,腦子進水了。

不過,他還不能看著賈雨村就此落幕,雨村有雨村的好處,只要用的好,就是天然的防火牆。

「正是此意,賢弟不可輕心,我倒沒什麼,焉知對方不會拿赦老來做你的文章。」

賈雨村暗贊賈赦神助攻,也在一旁敲起了邊鼓。

誰料賈瑛冷笑一聲道︰「那才叫真打錯了算盤。」

扇子雖然入了賈赦手中,賈赦可沒有指使賈雨村去訛人官司,真要追究起來,皇帝豈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問罪貴妃親族?他也太小看賈家了。

不過這話,顯然不能當著賈雨村的面說,更不能助長了賈赦的氣焰。

賈瑛站起身來,在房間內微微踱步,方才說道︰「雨村且安心回府,此事容我再打探一二再下定論。」

「可這」賈雨村面帶憂色,此行無果,頗有不甘。

賈瑛寬慰道︰「放心吧,他們想憑此事拿捏你,也不容易,只管安心回府就是。」

賈瑛這麼說,也並非無的放失,正月初一之時,嘉德剛剛下旨賞賜了王家,還允其蔭一子,這種時候,縱使賈雨村真的有事,嘉德也會給王子騰一個面子的。

等賈雨村離去後,賈赦也不大滿意賈瑛對此事的態度,當下也不做多留,甩袖離去了。

「瑛兒,依我看,此事十有八九,只怕還是沖著你來的,大老爺那邊,你也該上上心才是,可不能放任不管。」

只剩兩人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賈政方才開口,剛剛他只怕讓賈瑛作難,才一直按著沒有說話,可此事畢竟牽涉到了府里,還是他的親大哥。

「二老爺放心,我心中有數。」

隨後,賈瑛離開了榮禧堂。

方才他嘴上說的輕巧,可也深感此事麻煩。說小不小,可畢竟涉及到人命,皇帝如果真因此發怒,會怎麼處置賈家?

申斥?還是奪爵?

雖然只是一個一等將軍,可畢竟是賈家的門面,若連祖宗的基業都守不住,那更是誰都敢來才賈家一腳了,老虎不能失了威嚴,那就真成貓了。

「喜兒,你去」

等喜兒離去後,賈瑛才靜下心來等待。此事明顯就是沖著他來的,或者說,是為了周墨一桉,急不得,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相同此中關節之後,賈瑛反倒不著急了,也不急著離府,便往園中走去。

只是等到了瀟湘館,才知道黛玉幾人又去了鑼鼓巷,陪報春去了,賈瑛又向下人打問誰在園中,得知寶玉去了妙玉那里,李紈也在自己的小院中。

「寶玉這是轉戰櫳翠庵了?」

賈瑛心下納悶兒,最近幾次听到寶玉的消息,不是外出與薛蟠蔣玉涵等人廝混,就是在妙玉那里。

妙玉的心思,賈瑛也看的分明清楚,說是修行居士,紅塵之心卻不減半分。

搖了搖頭,賈瑛向稻香村走去,有日子沒來李紈這里了。

「給瑛二叔問安。」賈蘭已經長成了半大小伙兒,學里的先生也常說他學業不錯,可與賈菌一起,也沒少調皮搗蛋,模樣雖帶著幾分文質,卻英氣不減還有幾分跳月兌。

賈瑛對此倒很欣慰,正是大好的年紀,何必非要學那等腐儒做派,讀書把人都讀傻了,若是肖了他祖父,那才真叫後繼無人呢。

「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里來?」李紈聞聲,從房里走了出來。

「可是開學?」

賈瑛模著賈蘭的腦袋問道。

「二月初三,先生說驚蟄之後,天氣回暖,就能重新開學了。」

賈瑛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賈蘭忽然又向李紈說道︰「娘,我約了賈菌要去校場練習馬技,晚些回來。」

李紈叮囑道︰「莫要逞強,不要傷了自己。」

「知道了。」說罷,便一 煙的跑出了園子。

賈瑛看著賈蘭離去的背影,暗自納悶,自己來,這孩子就走,莫非也太早慧了些吧,才十一歲的孩子

轉頭又向李紈問道︰「蘭兒近來可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由不得他不關心,畢竟他可是實實在在的成了對方的「叔父」。

「蘭兒一向都好好的,怎麼這麼問?」李紈不解道。

賈瑛搖了搖頭︰「沒什麼,這些日子,府里不免要多陪報春一些,外面又有賑災之事,倒是疏忽了你。」

「你少來幾次,我倒清淨。」李紈瞠怨道。

「那我這就離去。」賈瑛故作轉身之意。

「走了便再不要來。」李紈露出難得的小女兒姿態,嘗過人間禁果,又有幾人願意再回歸清寡。

賈瑛看著既帶著幾分少婦熟女風範,又不乏少女含羞模樣李紈,男人本色盡顯,腳下不由靠近幾步,李紈見狀,也不敢在院中多留,生怕賈瑛做出什麼荒唐事來,讓下人看見了多嘴,急忙轉身往屋內而去。

賈瑛撲了個寂寞,也不灰心,大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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