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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

「看樣子,他們如果真要起事的話,應該就在江北了!不過江南、江北一線之隔,戰火很容易蔓延過來的,再加上武昌又是那位的大本營,老師,學生實在想不出,您還有什麼安排,能保證自己的安全的?」賈瑛滿月復憂慮道。

「你說的不錯,荊州、襄陽兩地,一處是連通四川的門戶,一個又緊接著陝西,那兩處都是白匪活躍最頻繁的地方,進退可據,他們若要起事,必然會選擇在此處,只要讓他們站穩腳跟,山西如何先不說,河南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他們便能經由河南進逼直隸,揮戈直至京師了!就算朝庭反應迅速,調派大軍將叛軍阻斷在黃河南岸,他們憑借陝西、四川兩地,也足以與朝廷僵持了,中原大地必將必將兵災不斷,若真到了那一天,老夫便是大乾的罪人了!」

馮恆石視線抬望著遠方,話語之中盡顯沉重之意,片刻之後又收回視線,看著賈瑛說道︰「大節與生死,你覺得老夫會選擇哪個?」

賈瑛聞言沉默,卻不回話!

「義者宜也,尊資為大。」對于像馮恆石這種一甚將「忠義」二字奉若圭臬的人來說,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不言而喻。

即便不提忠良死節的道義,每個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事情,尤其是當你在別的方面情感缺失的時候,更容易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所從事的事業之上!讓他心甘情願的稱謂一名殉道者!

馮恆石無疑就是這樣的人!他這一輩子,也只剩「忠義」二字了!

馮恆石見他這番模樣,又出言寬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老夫手中還掌握著一支武昌衛,人數雖然不多,但足夠自保了!」

「他們能靠得住嗎?」賈瑛皺眉問道。

馮恆石示意賈瑛不必擔心,說道︰「湖廣都指揮同知岳子興為了活命,不得已投靠了老夫。老夫遇刺那日他也在身邊,還為此丟掉了一只耳朵,他在湖廣多年,也有不少親信,如今的武昌衛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馮恆石面容之上露出了疲憊之色,賈瑛開口道︰「老師,您先休息吧,若有什麼還要叮囑的,等到明日再說也不遲!」

馮恆石听罷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出去之後找一下沈翔,他會派一隊繡衣衛跟著你,方便你南下行事。」

賈瑛點了點頭,推出了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

卻又向守在一旁的黥面老僕問道︰「老師的傷勢具體情形如何?」

老僕回道︰「已經請武昌城最好的大夫來看過了,說是與性命無礙,只是彈珠穿透了腿骨,無法取出,即便將來痊愈,只怕也會落下病根!是老僕無能,未能護得先生周全!」

賈瑛听罷,心中無限悲嘆,一個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員,名震天下的東萊公,最終落得一個跛疾的下場,即便湖廣的大事能順利了結,他的政治生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朝廷是不會任命一個瘸子為內閣大臣的,即便他的功勞再大,事關朝廷顏面,可以有無上榮恩,卻沒有了再進一步的可能!

「這種事情怪不得你,你也無須自責!」賈瑛向一旁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對方姓名的黥面老僕安慰道。

老僕本是一名守冤入獄的罪囚,後被馮恆石所救,自那之後便一直跟隨在馮恆石左右。

離開了馮恆石的住處,賈瑛復又去找了一趟沈翔,他雖是欽命的湖廣巡按御史,可畢竟只是正七品的芝麻小官,想要震懾住湘南那些官員,可少不了這些繡衣衛做依仗!

與沈翔交接之後,賈瑛又出了布政衙門,往城外不遠的江夏縣而去。

武昌府下轄九縣一州,江夏縣便是其中之一,是武昌城的附郭縣,兩地相距不過十多里地,賈瑛騎馬不過一刻鐘便趕到了江夏縣衙。

只是問了門吏,才知柳雲龍招募了縣中百姓到江邊修堤去了。

賈瑛遂在門吏的帶領下往江堤趕去。

只是在去往江堤的路上,賈瑛卻看到了管道上不了許多崗哨,守崗的有穿著縣中差役服的捕快,還有身著甲冑的衛所士兵。

見到這副場景,賈瑛心中不免猜測起來,柳雲龍修堤一事會不會是掩人耳目!

江堤之上插滿了紅黃號旗,掛著大紅綢子,也確實有百姓在這里挑土搬石,重修江堤,不時還能听到河工門出力時喊起的號子聲,只是這號子聲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別的聲音。

等見到了柳雲龍之後,賈瑛果然看到了別有洞天的一幕。

河堤密林里的空地上,正有上百個精壯的莊稼漢子,手里持著木制的長矛,在幾名軍漢的監督下操練著,柳雲龍一襲布衣麻杉,也混雜在其中。

「雲龍兄,好一手瞞天過海的計策!」二人見面,賈瑛揶揄道。

柳雲龍剛毅的面容之上,浮現其一絲笑容,與賈瑛寒暄一番後,說道︰「這都是按照老師的吩咐做的,也不怕你笑話,我初到武昌之時,听老師講了湖廣的局勢,著實將我嚇了一跳!未曾料到,我初仕為官,就遇到了這種事情!老師只吩咐我訓練一支鄉團民壯,我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正好江堤年久失修,我便借此為由,招募了一些附近鄉民青壯,暗中在此操練!」

賈瑛看了看空地之上操練的鄉民,點了點頭道︰「雲龍兄,你一如當年在雲南獨戰群匪時那般,膽智過人!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沒有比這再好的辦法了!只是這些鄉民的家眷,還是要妥善安置一番的!」

柳雲龍點了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慮,只是眼下還不是時機,又怕動作太大,被別人發覺!」

賈瑛想了想道︰「以我看來,既是修堤,不妨將工程在擴大一些,借此名目多招攬一些民壯,不必局限男女,老幼婦孺也都能出一份力,將這些人的家眷夾雜在其中。至于如何安置的問題眼下時日漸暖,可以在江夏縣城之外搭起草棚帳篷,將這些人安置其中!甚至可以讓這些百姓之家,按出工勞力的過少,換取官府在賦稅上的優待,也可以由官府出錢出糧,付給他們工錢。」

柳雲龍听罷,苦笑一聲道︰「賈兄,你倒是說的輕松,便是只招募這些人,便已經將縣衙的底子都掏空的,湖廣的形勢你也知道,你覺得上一任的縣官,會給我留下一個豐厚的府庫嗎?缺錢缺糧,你讓我怎麼養活那麼多百姓呢!」

賈瑛輕笑一聲道︰「縣衙沒銀子,你難道不會找那些鄉紳商賈出力嗎?」

「我初來乍到,你覺的那些鄉紳商賈會賣我這個面子嗎?」柳雲龍反問道。

賈瑛心中搖了搖頭,他這位同鄉加同年,性子著實溫和善良了些,若不然當初在雲南,也不會為了一村無親無故的百姓,而與匪寇搏命了!

「雲龍兄,你是官,他們是民,若有不從者,你又何必與他們客氣!湖廣已經夠亂了,地方官員更是人人自危,生怕頭上懸著的鍘刀砍在他們身上,即便你這邊鬧出太大的動靜,也不會有人顧得上尋你的麻煩!」

柳雲龍聞言,皺眉道︰「賈兄,我等身為一地父母官,理當明法度,行善政,即便不能造福一方,可也不該無故就將人抄家拿獄吧?這樣做,與那些貪官污吏又有何異呢?」

賈瑛反問一句道︰「糧食和銀子就在那些高牆大院之後,你現在不取,將來自有人會替你去取。只是等到那時,他們依舊免不了一個資敵附逆、殺頭流放的的結局,或者直接被兵匪禍害也說不定!你是願意看他們落到那等境地,還是以你一時之惡名,給他們一次活命的機會呢?」

柳雲龍听明白了賈瑛所言。

用兵一事,首在糧餉。等到戰事一啟,那些鄉紳富賈無疑就成了朝廷和叛匪眼中的香餑餑,到時候,可沒人會與他們講道理!

這個道理,他也懂,只是他無法睡服自己的內心罷了!

「賈兄,這樣做未免太過」柳雲龍似還想反駁。

卻听賈瑛打斷道︰「我知你心中仁義,可事有輕重緩急,犧牲一人而活百人,和死百人而存一人,若真要從道義上來說,其實二者沒多大區別,百人的命是命,一人的命也是命!我們要做的就是取舍二字!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既成就了你的生前身後名,而又不付出代價的!大丈夫行事,無愧于心,只看你心中的道義有多大,擔當有多大了!再者說,殺人是萬不得已而為的事情,若事情能夠順利解決,那自然是各自歡喜。即便不成,也不一定非要殺人啊,重枷鐐銬一出,你還怕他們還會跟你再說一個‘不’字嘛?」

柳雲龍沉默不再出聲,似乎在心中衡量著該如何取舍!

賈瑛也不再多言,想要一個人改變自己的本心,不是自己幾句言語就能做到的,關鍵還要看他會被逼到什麼樣的地步!

只是眼下湖廣的形勢,卻不會允許柳雲龍猶豫太久!

之後,賈瑛又向柳雲龍請教了一番操練鄉團民壯的經驗,最終以一頓氣氛壓抑的接風宴,結束了兩人的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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