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建權送夏臻到門口，直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了，這才回到辦公室，給農機廠打電話。
「有這樣的好事？」電話那邊是農機廠的廠長高大靖，听了賀建權的消息，一臉驚喜地反問道。
兩人都是本地人，還是初中同學，現在依然關系非常好，前兩天還在一起喝酒。
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公社一直在支持農機廠，否則早辦不下去了。
沒想到峰回路轉，真有出現了轉機。
「沒這麼簡單。」見老同學這麼興奮，賀建權開始潑冷水。「他有兩個前提條件，一個是質量必須達標，第二個是成本不能超過他的要求。」
也就是說，農機廠必須有足夠的技術才行。
否則就算訂單給了你，也是虧本生意，還不如不做。
「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高大靖听後，依然信心很足。「你那邊有沒有樣品，我馬上讓人試做——」
他雖然是廠長，卻是打鐵出生，最早跟師傅一起打農具。
升級成鄉鎮企業後，他一開始在車間擔任主任，直到前幾年，廠長退休，賀建權上位公社領導，他才提拔到廠長位置。
這幾年他想盡辦法，嘗試過各種新產品，依然沒有把工廠從低谷帶出來。
他一直認為自已缺乏一個機會，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你有信心就好。」賀建權見他亢奮的樣子，也不再說什麼。「我現在就過來，樣品是沒有，只有一張草圖，想來足夠你打出樣品了。」
這時候的師傅技術很好，如果產品不是太復雜的話，只要隨便畫個草圖，就知道如何加工了。
「好，我等你。」高大靖也不跟他客氣。
說完，匆匆掛了電話，然後趕到生產車間。
今天正月初七，是工廠第一天上班，很多人還停留在過節氛圍里，此時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真正工作的人沒幾個。
「都閑著沒事干是吧？」高大靖見了，大聲吼了一句。
眾人見廠長來了，轟的一聲散開，回到自已崗位。
「再被我看到，就給我滾回家去，正好咱工廠吃閑飯的人太多了，少幾個人，還可以少發些工資——」高大靖依然不解氣，叉腰站在車間中央，再次罵了一句。
心里對車間主任多少有些失望。
這種時候都不站出來管理，真以為當個老好人，工廠人們就會服你啊！
「高廠長——」車間主任叢旭光一臉心虛地從旁邊的磨刀房走出來，低頭叫了一聲。
「車間亂糟糟的不管，磨什麼刀？」高大靖沒好氣地教訓道。「你別忘了，現在是車間主任，主要職責是管好下面的人——」
對這個徒弟，他真的是恨鐵不成鋼。
這些年他教出五六個徒弟，叢旭光是最懂事听話的一個，師傅倆關系非常好。
成為廠長後，他權衡了一下，最後把他提拔上去。
只是這個徒弟性子軟，以前不大明顯，現在越來越發現這樣安排是個錯誤。
「知道了。」叢旭光苦著臉回了一句。
有心想對師傅說，自已干不了這個工作，放過自已，讓其它人合適的人去干。
可是最終不敢說出口。
因為家人不會同意，特別是妻子，她還要拿這個向身邊的人炫耀呢！
何況車間的主任工資比別人高十幾塊，誰不想多賺一些工資呢！
「唉。」高大靖見他這樣付子，只能嘆了一口氣。「你跟我過來，一會兒有件新產品，需要你們打樣出來。」
話音剛落，听到重重的腳步聲，是賀建權大步走進來了。
「你總算來了。」高大靖快步迎上去，「快給我看看，到底要加工什麼產品。」
電話里賀建權故意不說出來，說當面再談。
他可是憋了好一會了，就等著看到具體的產品了。
賀建權沒有再浪費時間，直接把夏臻畫的草圖遞過去。
除了旱冰鞋的具體樣式和形狀，還有一些具體的數據，雖然圖畫得不怎麼標準，足夠工廠打樣了。
「這麼容易的產品？」高大靖原本擔心他拿過來的東西不好看，此時已經放心了。「你等一會，我們馬上加工——」
說完，朝叢旭光招招手，把情況簡單說了幾句，讓他找些材料過來。
農機廠不缺鋼板和滑輪，反倒是兩邊用來和繩子一起固定的翻毛皮，一時不好找。
不過這個不著急，先把旱冰鞋的主體做出來，再想辦法去找。
只要產品合格，這個大不了讓其它工廠代加工就行。
叢旭光听了，連忙跑去倉庫找材料。
管理他不在行，干活他確實是一把好手。
既然是公社的賀國權帶過來的，肯定不能拖延時間。
見他們這麼快就進入角色，賀建權非常滿意。
他掏出香煙，丟了一根給高大靖，然後來到車間門口，望著對面的公社中學。
中學和農機廠連在一起，中間只隔了一層圍牆。
不過那邊是中學的食堂，工廠那邊就算有再大的噪音，也不會吵到老師上課。
他們這邊在做樣品，夏臻回到家里後，準備晚上的請客。
「就他們一家人？要不要讓徐明材來當陪客？」祝琴此時忙著炒菜，看到兒子回家，隨口問了一句。
家里沒有當家男人，始終不大方便。
反正後面還要請徐家人吃飯，到時再讓牛國強來做陪好了。
對夏家來說，現在多一個人吃飯，根本不算事。
關鍵是讓客人滿意，自家有面子。
「也可以。」夏臻明白媽媽的心思，「那一會兒去叫一下。」
雖然李家台門住了九戶人，現在陳宗堂一家在吃牢飯，李自強家只剩他一個人，另外兩家沒有來往，剩下的五戶人家里，只有徐家和牛家還有當家男人，他們這邊三戶人家，都只剩孤兒寡母。
這也是他在牛國強示好的情況下，接受他的原因。
自已上大學後，不可能一直在家，確實需要這個年紀的男人，幫忙鎮住宅子，免得媽媽和姐姐受欺侮。
否則以他的脾氣，既然牛國強當初選擇跟趙水根一起上門退婚，就等于反目成仇。
「你親自去吧！」祝琴提醒道。「我現在走不開，否則我去也行。」
到了正月初七，很多年前準備的菜，已經快壞掉了。
下午有空，她把紅燒肉和紅燒魚這些菜，放進鍋里重新煮了一下。
並在紅燒肉里加了新鮮的油豆腐，紅燒魚里加了香干，這樣一收拾，又可以吃幾天。
夏臻應了聲，就往徐家走去。
徐明材早上去了一趟單位，下午提前回家了。
節後前幾天上班，大多如此。
只要單位沒急事，都會遲到早晚，也沒有人在意。
說明來意後，徐明材自然沒有拒絕。
又提出明天晚上他們請客，讓夏臻一家別做晚飯了。
夏臻答應一聲，就回到家里。
把這件事跟媽媽說了一遍，並問她家里的安排。
明天媽媽和姐姐也要去上班了，所以要請客的話，得抓緊時間。
一般情況下，正月十二前都會把請客的事安排好。
不過自家現在除了徐家，就剩周家和廖家。
到時一起請了就是，大家比較熟，肯定沒人在意。
「那我們後天回請徐家，大後天請周家和廖家。」祝琴也知道時間不多了，干脆地把日子定下來。
到了四點，牛國強一家和徐明材先後過來。
飯點還沒到，就打牌消磨時間。
門口一個腦袋閃過，夏臻正好望過去，發現是幫臻的大舅子秦樂。
「有事嗎？」夏臻走到門口問道。
冰場的生意，說好才沒多久，他不會是急著知道結果吧！
「我——」秦樂剛才也是一時沖動，才突然來到夏臻家門口，此時被他一問，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就想問一下，那個 冰場真的能賺錢嗎？」
上次的事談妥後，他和周曉聰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周家人對他們的計劃，一開始有些不放心。
後來听說是夏臻建議的，才同意了。
原本他們已經打算租房子裝修，只是隨著對夏臻了解越來越深，他的想法又有了變化。
既然給他工作，就能賺這麼多工資，那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自已開 冰場呢！
當然這話他不好意思跟周曉聰說，于是想過來先听听夏臻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平平穩穩把錢賺了。
「你的意思是？」夏臻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問這樣的問題。「還是不相信開 冰場能賺錢？」
難道自已上次說的不夠清楚？
也不對，記得上次跟他和周曉聰說這件事時，是小聰不敢做，他倒是很有興趣的。
怎麼現在他的想法又不一樣了？
如果這樣，那秦樂這個人容易出爾反爾，不是個好的合作對象。
「其實——」見夏臻這樣說，秦樂更不好意思了。「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想問另一件事。」
見對方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終于心一橫，把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想給我工作？」夏臻听後意外地望著他。
原來他怕承擔風險，所以寧願少賺一點，選擇穩妥一點的做法，給自已打工。
想到姚杰和秦英他們的收入，又覺得這個想法能夠理解。
今年畢竟才八零年，大家依然受傳統思想影響，擔心做生意出事。
而給自已工作，就沒這些煩惱了。
何況工資高，旱澇保收，雖然會辛苦一點，卻勝在安穩。
「可以嗎？」秦樂再次問道。
他以前上一年班，收入不過三百多塊。
听說給夏臻工作的人，一年最少能賺一千塊。
如果是管理人員，就更多了，甚至能達到二三千。
他要求不高，如果一年有一千塊收入，那他的日子就好過了。
「我考慮一下再回復你。」夏臻望著他希冀的眼神，很想馬上答應下來。
只是這件事牽涉到曉聰，萬一他還想開 冰場，那肯定會起矛盾。
至少得等自已和他商量好之後，再決定怎麼辦。
「好。」秦樂雖然有些失調，卻沒有表現出來。「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急匆匆離開了。
夏臻回到屋里，見媽媽和姐姐已經端菜出來，就過去幫忙。
至于秦樂的事，暫時放在一邊。
這頓晚飯吃得賓主盡歡，特別是牛大春，光是放在他面前的羊肉。就被他吃了半盤，感覺特別過癮。
他特別喜歡吃羊肉，並不介意羊羶味。
牛小雪則比較喜歡吃河鮮和海鮮，他面前的醉蟹，被他吃了好幾瓣，最後自已都不好意思了。
飯後喝了一會茶，牛家人就告辭離開了。
正月假期已經結束，幾乎人人都要上班了，晚上不能像以前那玩，必須恢復早睡早起的作息。
收拾好家里，夏臻正要去隔壁找周曉聰，沒想到他先過來了。
「冬冬，秦樂是不是剛才找過你了？」他一進屋，就直接問道。
對大舅子的作法，他非常不高興。
夏臻幫忙搞了個賺錢的項目，還要自已出錢投資，他等于白得了好處。
沒想到這樣的好事，他也會退縮，真不可思議了。
「你不知道他的性格，所以才會這樣想。」夏臻現在冷靜下來，能理解秦樂的心思。「他是個求穩的人，如果不用冒險，就能賺更多的錢，肯定更願意干這個——」
和曉聰一起開 冰場的話，雖然賺錢的希望非常大，但是總歸有風險。
因為是未來妹夫全額投資，一旦周曉聰虧錢，他和妹妹的婚事很可能也受影響。
這樣一來，妹妹肯定會記恨自已一輩子。
正是回去之後想明白這一點，他才開始患得患失，不敢放手去干。
「可是——」周曉聰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他可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決定冒險搏一把，沒想到自已都準備好了，反而被大舅子放鴿子。
這樣一來，自已就是兩面不是人。
「別多想。」夏臻拍拍他的肩安撫道。「人各有志，他會這樣考慮，其實也沒有錯。」
如果是前世的自已，或許也會像秦樂那樣選擇。
別看當老板很風光，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有一個安逸的單位，有多舒服。
只要收入不是太低，寧願安穩上班，也不要去創業。
這也是前世千軍萬馬考公的主要原因所在。
就連一些富二代，也加入到這個行列中，讓本就為數不多的機會，更加難以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