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身體沒問題了,不需要李自強陪著自己去爬山,夏臻正式安排他去賣菜。
當天晚上,等周家人離開,他一個人走到台門口,從禪境花園拿出準備好的一袋蔬菜,吃力地提回家。
台門口以前有一盞路燈,燈泡壞了後沒人修,晚上各家睡下後,整個台門變得黑乎乎的,就算藏個人也不會被發現。
「這是你朋友送來的?」祝琴已經知道了兒子的計劃,見他手里沉重的蛇皮袋,不敢置信地問。
倒不是不相信兒子的話。
主要是這時候家家戶戶都缺菜,誰家種了這麼多,還能拿出來賣?
「是啊!」夏臻語氣肯定地回答。「我這個朋友住在海邊,那里以前圍海造田多出來一大片空地,他家在那里種蔬菜,長期供應給供銷社,听說我想要,悄悄給我送了一些——」
這件事經不起細究,不過如果小心一點,弄些蔬菜來賣,還是沒問題的。
「哦。」祝琴將信將疑地打開袋子,把里面的菜倒出來,準備收拾一下,再裝在兩個扁筐里,方便明天去賣。
見地上一捆捆女敕綠的同蒿,一個個女敕南瓜和卷心菜,還有三十多根細長的絲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品種也太豐富了一點。
倒是李自強非常興奮,撿起來整齊地碼在竹筐里,還時不是地用手抱起來掂一掂,盡量保證兩只筐最後的重量一樣。
這樣不管是騎還是推自行車,都比較容易控制平衡。
「這些菜比供銷社的還新鮮,你打算賣什麼價格?」祝凝在供銷社上班,懂得比較多,過來關心地問道。
以前所有商品只有她們一家單位出售,所以價格是死的,不用考慮這些。
現在已經有人挑著擔子走街串巷,怎麼賣可以自己說了算。
總的說來,生意還不錯。
總有一些居民貪圖在家門買東西方便,願意光顧。
就算價格稍微貴一點,也不介意。
「進價比較便宜,我們就照著供銷社的價格賣好了。」這個夏臻早就想過了,反正不需要成本,便宜點賣得快。
不過不能低于供銷社,否則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供銷社卷心菜4分,同蒿8分,南瓜6分,絲瓜5分。」夏凝听了,馬上報出價格。
這麼便宜?
夏臻在一邊听得傻眼了。
兩筐蔬菜加起來不過四十來斤,照這個價格賣,最多能賣兩塊多錢。
好在不是批發來的,否則的話,辛辛苦苦干一天,才賺幾毛錢,那還干個屁!
「如果你朋友給的價格只有一半,那還能賺點,否則小強就算全部賣完,也賺不了一塊錢。」夏凝一直在關注弟弟的表情,見他一付見鬼了的模樣,頓時笑了。
她其實並不贊成弟弟這樣安排。
雖然家里多了一個吃閑飯的人,但是一段時間相處下來,發現李自強懂事又勤快,也接受了這個家庭新成員。
與其讓他冒險干這個,不如等他再大一點,找個穩妥的工作。
她相信弟弟成為作家後,家里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
如果能考上大學,就有機會認識層次更高的人,到時想安排小強去上班,就不會是難事。
「沒關系。」李自強在旁邊連忙叫起來。「不管賺多少錢,我都願意干。」
他真的不願意在家吃白飯,能為家里出點力,再苦再累他也不會計較。
「既然你弟已經這樣安排了,那先干幾天試試吧!」祝琴明白兒子的想法,在一邊勸了一句。
讓小強干這個,估計不僅僅是想賺多少錢,而是通過賣菜,鍛煉他的膽量和能力。
別看兒子年輕小,想得卻長遠。
從兒子提議讓大哥一家做豆腐賣,她就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那就試試。」夏凝只是給弟弟提個醒,並不會完全反對。「這些蔬菜太常見,價格比較低,如果能弄到價格高一點的蔬菜,說不定真能賺一些錢。」
聊到自己專業的領域,她就自信從容了許多。
別看她最近少言寡語,一方面是退親帶來的影響,另一方面,她本身就是個踏實穩重的性格,不喜歡多嘴多舌,惹事生非。
這幾天跟徐震相處的不錯,也得到了雙方家長的認可。
一個女孩子如果身邊有男孩子天天小意討好,她就會慢慢地恢復原來的開朗和陽光。
「哪些菜價格比較高?」夏臻听後眼前一亮,興奮地問。
別看他經常往家里拿各種蔬菜,除了花錢買過野筍之外,其它都是自己種出來的,哪里清楚具體的價格?
姐姐如果能給些意見,那真的幫大忙了。
「番茄比較貴,每斤要一毛五,還有毛豆也有一毛三。」夏凝想了想,說了這兩種自家吃過的蔬菜。「其實最貴的是水果,金帥和國光兩種隻果,都要賣三毛以上。」
現在蔬菜旺季還沒到,市場上能買到的非常有限。
隻果不一樣,可以從去年儲存到現在。
本地人如果去探望重要的走親戚或者病人,帶隻果是最好的選擇。
「那我想辦法弄一些番茄回來。」這個比較容易,夏臻決定晚上就多催熟一些。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又興奮地問姐姐。
「對了,供銷社買菜需要菜票,如果我不要票,是不是可以賣貴一點?」
他有禪境化園,這輩子都不需要用到菜票。
「當然,可以貴不少。」夏凝肯定地回答。「像這些菜,每斤貴一兩分沒問題。」
回到樓上躺下,他關燈進入禪境花園,開始種下番茄催熟。
直到身邊有了五十斤左右,他才停了下來。
又催熟了十斤些菠菜,十斤同蒿。
相比其它青菜,這兩種相對貴一點,以後就盡量賣它們。
做完這些,他才回床上睡覺。
第二天早上,夏臻睜開眼,發現李自強已經起來了。
于是穿衣下樓。
看到媽媽和姐姐已經在吃早飯,李自強則一臉鄭重地站在自行車前,手里拿了一根麻繩,用力把兩只竹筐綁在自行車後座。
「已經綁得這麼嚴實了,不會擔心會掉下來。」夏臻猜到他因為焦慮,才會加固後再次加固,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讓他放松一點。
他可是專門買了手指粗的橡膠繩,這東西有彈性,綁好後非常安全。
「多綁一根繩子,肯定更緊一點。」李自強沒抬頭看他,直到綁好後,才回了一句。
夏臻哥因為信任自己,才把這件工作交給自己負責。
他必須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才行。
如果路上竹筐掉了,里面的菜掉地上摔壞了,他肯定無法原諒自己。
「行。」夏臻見他這樣固執,就有些無語。「你先吃飯吧!」
洗漱好出來,看到李自強一雙眼楮依然在自行車上,連早飯也吃得心不在焉,。
「我跟你說過,賣菜只是鍛煉你的能力,賺不賺錢並不重要。」夏臻坐在他旁邊,再次提醒了一句。「就算你一天賺回兩塊錢,我隨便寫一首詩就不止這些錢了。」
有些小看李自強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了!
看他現在的模樣,如果蔬菜賣不出去,恐怕會一直賣下去,不好意思回家。
就算知道會這樣,他也不會因此放棄這個計劃。
現在做不好沒關系,只要他堅持下去,總能熟能生巧,最後適應當個小販。
「夏臻哥放心,我一定會干好的。」李自強答非所問地嚷道。
說完低下頭大口大口吃泡飯,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祝琴望了兒子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也擔心李自強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搞得最後不好收場。
吃完早餐,時間不早了,媽媽和姐姐匆匆去上班。
李自強重重呼出一口氣,推著自行車到門口,準備出發去賣菜。
「小強,我再次提醒你一句,菜能賣多少算多少,你別太放在心上。」夏臻拉住他的胳膊,鄭重地叮囑道。「我們家現在不缺這點錢,讓你干這個,是為了鍛煉你的能力,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因此害了他,那自己寧願放棄利用禪境化園種蔬菜賺錢的計劃。
反正現在可以靠寫作賺稿費,等幾年後私營經濟開放了,租一間倉庫,把蔬菜批發給人就好了。
「我懂了。」李自強回頭望見夏臻關切的目光,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一點。
雖然已經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可是第一次出門賣東西,他終究還是背負了沉重的壓力。
就怕自己沒做好,辜負了夏臻的期望。
見他好了一些,夏臻這才松開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自強推著自行車往台門口走去的背影,似乎帶著一往直前的銳氣,讓他想起了風蕭蕭兮易水寒。
這小子在某些方面,很像前世的自己。
一旦決定做一件事,就會排除干擾,不達目的絕不甘休。
除非撞到南牆,才會死心地回頭。
等李自強出了台門,完全看不到了,他才回到屋里,開始寫小說。
連他也這麼努力了,自己沒理由輸給他。
寫《包青天》之前,他打算再寫幾篇雞湯文和幾首詩歌,發到還沒投過稿的報社。
對他而言,只要確定一個主題,編個對應的雞湯故事,真的非常輕松。
很快,他寫下第一個題目︰《把自己帶到懸崖》。
講的是一個年輕人想去外面歷練自己,又舍不得放下家里的一切,于是他的父親講了一個故事。
一只人類養大的老鷹,不會飛翔,就算把它放生到野外,依然會回「家」。
有智者把它帶到懸崖,用力拋下去,在生死關頭,老鷹張開翅膀,飛了起來,于是恢復了鷹的本性,回到了藍天。
這個故事告訴所有人,一個人要想取得成就,必須懂得在關鍵時刻把自己帶到人生的懸崖,這樣才能給自己一片蔚藍的天空。
洋洋灑灑一千多字,很快就寫完了。
會寫這個題目,是有感于李自強今天的表現。
他總覺得這小子極不滿意自己的現狀,所以給他一個賣菜的任務,就想趁機逼一逼自己,所以才會表現得這麼鄭重其事。
他的想法是好的,人活著不能追求安逸。
逼一逼自己,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強大。
但是也要適度,如果追求自己完成不了的目標,那效果只會適得其反。
接近中午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提醒李自強回來吃午飯。
以他的性子,如果菜一直沒賣出去,只怕會跟自己較勁,不肯回來。
想到他非常喜歡吃玉米,于是進禪境花園催熟了十幾個玉米,放進鍋里煮熟後,裝在盤子里。
等他等到十二點,夏臻已經寫完了三篇雞湯文,肚子餓得實在不行,就先吃了三根玉米。
看來這小子中午真的不會回來了!
那等他晚上回來睡覺,再好好教訓他一頓。
下午夏臻又抄寫了五首詩,都是《我相信》《隱形的翅膀》這一類的勵志歌詞。
修改後再讀,感覺非常振奮人心。
五一節馬上到了,他相信報紙應該特別需要這種題材的詩歌。
正要繼續寫《包青天》,听到外面傳來自行車的鈴聲。
夏臻急忙站起來,走到門口。
看到李自強滿頭大汗地站在台門口,正吃力地扛起自行車,準備過門檻。
「是不是沒吃午飯,現在沒力氣了?」見他累成這樣,夏臻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後座的兩只筐里,已經什麼都不剩,除了那桿稱。
「嘿嘿。」李自強終于把車推進院子,見夏臻氣急敗壞的樣子,搔搔頭笑了。
終于賣完了所有蔬菜,他現在只覺得全身輕松。
見他這付模樣,夏臻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跟他一起回屋,催他洗臉然後吃東西。
第一次賣菜,居然全部賣完了。
這小子的表現,還真的出乎自己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