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低頭看了一眼這像是來者不善的客人,反射著燈光的眼鏡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無法看見那眼鏡之下的目光是什麼樣的。不過他發現他衣袖上的兩枚扣子圖桉不一樣,一枚是一半盛開、一半腐朽的世界樹,另外一枚是一只金色的獅子……卡塞爾學院和獅心會的標志,和那個老混蛋以前找上他的時候一個樣!
「獅心會……」他默默的念著這個名字,然後長長的吸了口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就連蛇岐八家的人都不知道我在那里,昂熱那混蛋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我只是稍微的用了一下互聯網而已。」路明非說,「蛇岐八家有一個叫輝夜姬的超級電腦,有人在里面做了手腳,然後我就找到了你。」
上杉越沉默了良久,然後問︰「他們也知道我在這里?」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幾十年的隱姓埋名可就成笑話了。
「我說的動手腳,是有人抹除了電腦資料里,有人在似乎誰也不知道的街道上推著小攤賣拉面的情報。如果只是區區的拉面攤,大概還不足以讓哪個家主級別的人物費心,所以我就過來看看了。」路明非回答,「確實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卻在幫你隱藏。」
「不過嘛……你可真是選了個好位置。」路明非看了看遠處,夜幕之中,源氏重工遙遠的銀色大樓就算在這里也能隱約的看得見。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誰了。」上杉越說著,低頭拿出面團,「那麼遠道而來的卡塞爾的客人,想吃些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不過在此之前再給你看一樣東西吧。」路明非說著,又推出了一堆照片。
然而上杉越絲毫的不為所動,低頭煮著面︰「我現在只是個拉面師傅,客人要是想要知道些什麼的話還請左轉去新宿區,最高的那棟大樓里會有人告訴你……」
余光掃過,他的聲音突然的頓住,眼中不由自主的亮起暗金色,死死的盯著那些照片。照片有些模湖,看得出是倉促之間隨手拍下的,而且是在水下拍攝的,畫質相當的感人。但就算這樣,也不妨礙照片上那座無比雄偉的城市展示其神光。
「利維坦昨天入侵了那里,然後就干脆利落的消失了。」路明非端起茶杯說,「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神秘的古龍胚胎,疑似在十幾年前沉沒在那里的列寧號上所運輸的龍王。」
「……看來昨天在看不見的地方還真是熱鬧,日本沒有直接沉沒還真是應該感謝上帝。」眼中的暗金色消失,上杉越繼續下著面。
「然後呢?」他問,「卡塞爾學院的大人物不去找日本分部的成員商量這些,來這里做什麼?這里只有一個早就退休,現在什麼也做不到,只能賣賣拉面的老人而已。」
「‘日本分部無法信任,他們終將有一天會掀起反旗,就像他們歷史上無數次的以下犯上一樣。’這是校長的原話。」路明非輕輕說。
上杉越點點頭︰「非常的中肯,可是日本人的事和我有什麼關系呢?我只是一個法國人而已。」
「他說法國人二百五或許比這還不如。」路明非默默的重復昂熱的話。
「……那個混蛋!」上杉越忍不住的罵了一句,「所以呢?無論是卡塞爾還是蛇岐八家都放著下面的東西不管,跑回東京來享受夜生活的嗎?」
「不,我是來旅游的,待會兒我還打算去神戶看看。」路明非說。
上杉越又長長的吸了口氣︰「卡塞爾學院的家伙永遠都那麼的悠閑……」
他嘆了口氣說︰「我就知道昂熱那混蛋不會放棄對皇血的研究,看樣子你們知道的東西還挺多,那我就跳過前概了。既然你們已經拍到高天原的樣子,那麼說明你們已經探索過那里了。」
「不能說探索,畢竟沒有真正進去過。」路明非回答,「我們的船被擋在了外面,沒有辦法再靠近一步。」
「船?算了,什麼都行。高天原我就不介紹了,日本傳說里諸神居住的城市。遙遠的過去那座城市確實屹立在大地之上,現在如你們所見,沉下去了。」上杉越先是疑惑,然後臉色無比凝重的說,「不過根據我所看到的古書籍上關于那里的記載,高天原應該不具備自我防衛的機構才對。」
路明非點頭說︰「所以說,是有什麼東西在阻擋。」
上杉越沉默了良久,然後默默的吐出一個詞︰「……神。」
「不是白王?」路明非問。
上杉越沒有立即回答,他坐在座椅上的,默默的點上了一支煙。天氣似乎變了,小車外有涼風襲來,吹散殘留著的暑氣。月光和星光不知什麼時候悄然的隱藏進厚重的雲層之中,厚厚的烏雲還有在其中跳動著的閃電說明,大概很快又會有大雨席卷東京了。
「最近的天氣非常古怪,看來應該和她月兌不了關系了。」上杉越慢慢的說,「蛇岐八家不會稱她為白王或是白色皇帝,因為她不過是沒有自我意識的聖骸而已,就連龍類復蘇時用的卵都算不上。」
沒有人應答他,路明非靜靜的喝著茶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上杉越聳聳肩,給自己倒上一杯清酒自飲自酌的說︰「世人,包括高高在上的龍類,以及親自對白色皇帝施以死刑的黑色皇帝大概都以為白王已經死了。只是誰也不知道,在黑色皇帝為白色皇帝準備的,那個任何物種都不可能活著進去的行刑地里,居然跑進去了一個人類。」
「那個人類冒著極大的風險,帶出了兩樣東西,那就是‘骨與血’。」上杉越繼續說,「其中的血就是白王之血,將它帶出來的尹邪那岐就是第一位皇,也是他造就了後來的蛇岐八家,算是蛇岐八家的父親。而那個年代,被記錄的後人稱之為神代。」
「那麼那里面的東西,就是‘骨’了。」路明非點了點頭。
「對,」上杉越回答,「她是聖骸,雖然是這麼說,但那不過只是白色皇帝身上一處微不足道的骨片而已。一般情況下,我們都以神來稱呼她……又或者是,尹邪那美。」
尹邪那美,日本神話中的眾神之母。傳說中,她與尹邪那岐一同創造了日本島、眾神、以及居住在島上的人類。以尹邪那岐來代指蛇歧八家的祖先,同時也代指白王之血。以尹邪那美來代指白王之骨,傳說中,進入黃泉國的她,最後就是一副腐爛的骷髏形象。
「雖然是骨,但是她蘇醒的話是非常麻煩的。」上杉越繼續說,「上一次有人試圖喚醒她,其結果就是以整個高天原的沉沒為代價,才封印了她。那一次日本島的地形被改變,同時神代就被宣布終結。蛇岐八家的成員也十不存一,理所當然的就開始衰落,皇的誕生也開始變得困難。」
「說來可笑。」他笑了笑,眼中滿是嘲諷,「皇的誕生困難到只有三分之一的日本血統,比起日本人更像是法國人的我,也能讓他們奴顏屈膝的討好我。」
「看上去你的那段日子或許並不好過。」路明非輕聲的說。
上杉越的眼光一暗,整個人像是遲暮的老樹一樣散發著一種破敗感。良久,他飲盡杯中的酒站了起來。
「好了,我不知道你是獅心會中的誰誰誰,也沒有興趣知道。回去告訴昂熱,讓他不要早惦記皇血了。」他說著,端上一碗拉面,「我知道他縱容蛇岐八家發展就是為了迷惑他們,等到他們夜郎自大的時候一舉拿下。」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蛇岐八家已經沒有皇了,他們最後的皇還有皇血最後的持有者在這里,你讓他感興趣去就自己來拿,這一次我可不會再輸給他了。」
路明非掰開一次性的快子,一邊听他說一邊吃面。
「還有,我不知道現在的蛇岐八家對神的態度是什麼樣的,畢竟八家的歷史上曾經分成過兩派,一派希望復活神,讓他們成為真正的龍類。而另一派希望保持現狀,繼續封印神。我個人猜,終結神代的大戰,就是因為他們的沖突而暴發的。」他補充的說,「但是如果你們真的為了人類著想,就不要妄圖想要從神的身上窺探龍族的秘密。在見到她的時候就直接毀掉,永遠都是最佳的選擇。」
沒有回話,只有哧 哧 的吸面聲。良久,路明非放下快子,他擦了擦嘴說︰「事實上,他們現在已經分裂了。另外的一個叫 鬼眾,大概就是你所說的想要復活聖骸的那一派了。」
上杉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沉默的吐出了一個煙圈,然後說︰「這是必然的,我們被賦予了強大的血統,也付出了無法想象的代價。不會有人……一直願意待在陰暗的角落里。」
「和你們一樣,我們也有著失控的風險,但是與你們不一樣的是,在出生的那一刻,我們之中的危險血統就已經被確定了。」他幽幽的說,「危險的血統會讓他們變成與我們相對的鬼,在古時候,這類的血統要麼被殺死,要麼被流放,要麼……」
他看了看黑夜中的小巷子,雲層劃過一道亮眼的雷光,雨點淅淅瀝瀝的打了下來,驚起的灰塵和霧氣彌漫在小街之上。老舊的房屋們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就像是上世紀黑白色的老照片。仿佛只是在一瞬間,他們就回到了那個現在只能在黑白的影片之中看到的時代。
上杉越莫名的沉默了下去,嘆了口氣後跳過要說出來的話,繼續說︰「至于到了現在,也不能說是現代,那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了。他們會建立一個特別的學校,將血統異常的族人們統一管理,通過藥物抑制他們血統的覺醒,並阻止他們與外界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雖說他們因此沒了自由,但是這不必像是古代混血種一樣的被直接殺死或是丟棄,你們在太平洋好像也是有著同樣的設施。」
路明非點點頭,上杉越繼續說︰「應該說日本人骨子里就有著以下犯上的基因作祟,他們反抗了,他們殺死了看守,逃出了那里。那時正值戰亂,家族無瑕顧忌他們,就只能看著他們漸漸的做大。我想,他們應該就是 鬼眾的前身了……」
「感謝你說了那麼多。」路明非掏出錢包,然後才發現自己沒有帶日元。
他放下一張十美元的鈔票說︰「雖然他們總喜歡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動作,但是目前的蛇岐八家姑且是打算炸毀那里的。」
「目前?」上杉越有些不解。
「因為他們準備了的炸彈威力不夠。」路明非說,「或許是偷的,又或許是撿的,不知道他們從哪里搞來了一枚核彈。」
「……這東西也是能有人能夠撿到的嗎?」上杉越睜大眼楮的問。
「有人能弄丟就有人能撿到。」路明非回答,他繼續說,「雖然說核彈好像給了他們很強大的自信,但是光憑這樣的東西對付龍王,或許還有些不太夠看,所以我打算給他們加點料而已。」
上杉越沉默了一段時間後說︰「人類的科技確實強大,但是那是白色的皇帝遺留的東西,遠超過一般龍王的存在。你最好和昂熱說說,讓他明白神到底是什麼的存在,然後用盡你們的一切資源,在她醒來之前殺掉她。」
「我想他已經知道了。」路明非站了起來,打算離開。
臨行之際,他回過頭說︰「你說你是皇血最後的持有者,這一點可能有些站不住腳。」
上杉越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
「蛇岐八家現在確實有突破臨界血限的人存在……而且,還不止一個。」路明非向後擺擺手,身形漸漸的消失在雨中,「順帶提一下,他們還叫我什麼素盞嗚尊命的來著……」
看見那像是黑道一樣的人消失,桐谷和明日奈打著傘跑了回來問︰「老板,沒事吧?」
「……沒事。」默默看著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上杉越收起碗快。
「新的皇……素盞嗚尊……哼,這怎麼可能。」他低聲的說著,看了一眼手中昂熱的名片。那上面,還有著他私人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