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論那些權貴子弟到底是個什麼想法,卻都影響不到陳逢了。
因為,劉備回信了。
「子吉所行,實為富地強兵之舉,目光之深遠,便是延綿百年,亦可承繼……吾又怎能不允?」
劉備的回信,不僅同意了陳逢的計劃,同時還暗戳戳的讓他大膽地去放手施為。
但,事物總是有好壞兩面的。
就如同劉備的這一封回信。
如果單單只是看上面的內容,或許會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
可問題在于,這封回信還有後文。
「荊南四郡一時難克,曹仁、滿寵又已竊據當陽,時日一久,恐會形成對峙局面,當此之時,子吉可否教我?」
什麼意思呢?
簡單翻譯一下就是,如果不遵劉琦為荊州牧,荊南四郡一時半會兒就很難拿得下來,這里面涉及的,同樣還是名正言順的道理。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劉備或許不會來信,可問題在于……
當前的局勢下,還有曹仁、滿寵這二人存在。
他們新近佔據了當陽,甚至有進一步將當陽發展為堅城的趨勢。
這般情況下,劉備愈發覺得棘手……所以,他希望陳逢能夠給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一個……既能讓他名正言順攻打荊南四郡,又能讓他獲得荊州牧的好辦法。
「……」
陳逢自然看懂了其中的道理,因此他沉默了很久後,忽然便忍不住滴咕了一句︰「劉琦怎麼還不死?」
沒錯,他一直都在等劉琦去死。
只要劉琦一死,那麼劉備現如今的一切,就都將是劉備自己拿下來的。
而若和歷史上一樣,再度把劉琦推為荊州牧……那麼很多大的改變,恐怕就不太好進行了。
因為首先來說,如果劉琦是荊州牧的話,那麼荊南四郡若是投降,其投降的對象便是劉琦。
或許在外人看來,這壓根也算不了什麼,畢竟……曹操都還奉天子以討不臣呢,劉備又怎麼了?
事實確實如此沒錯。
但問題在于,看事情不能只是看表面啊。
比如說,曹操在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後,發生了什麼?
董承、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甚至還有孔融、以及之後的荀或,都是因此而死。
哦,還有就因為說了一句‘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之後便被處死的荀或。
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麼?
只因曹操殺心過大?
當然不是了,否則他怎麼不殺李通、于禁、張遼……曹洪等人?
畢竟真要嚴格說起來的話,這些人那可都是有取死之道的……最起碼也比孔融、楊修等人更值得殺。
那麼問題來了。
曹操為什麼不殺後者,反倒是殺了前者?
答桉,其實只有一個。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漢獻帝親近,越過了那一條怎麼也不能觸踫的紅線。
所以…不論他們再怎麼有才,罪名再怎麼小,最終都會死。
因為劉協這倆字,在曹操心中就是一條即死線。
不論誰踫,最終都一定會死,不論他到底有多麼強的能力,多麼大的勢力。
比如楊修。
弘農楊家牛掰吧?
殺了楊修之後,曹操甚至都要暗示夫人給其寫信道歉的。
但那又怎麼了?
該殺還是殺。
為什麼?
就因為從楊彪開始,一直到楊修,這兩父子都對劉協存在著一定的親近想法。
因此,他們就必須要死。
換到荊州來,情況當然不會一樣了。
畢竟,劉琦很快就會死了。
也就是說,哪怕是借用了劉琦的名聲,他的影響力也將很快消失。
但很快消失,卻不代表一點都沒有。
比如說,劉備想要改變荊南四郡的政治格局時,這些人或許就會嘰嘰歪歪。
諸如‘當初大公子在時’、‘大公子仁德’、‘各縣縣令又何罪過?大公子若在’……等言論,那是必然會產生的。
再比如說,這些人若是想要投降孫權,或者是曹操的話,便完全不用擔負一丁點的心理壓力。
畢竟,人家開始的時候投奔的就是劉琦,又不是劉備。
所以就算再投降一次,那也只是背叛了劉琦…甚至可以說是遵從了劉琦的想法。
如果有了這樣的說法之後,他們如果想要投降,那就跟劉備完全沒有關系了。
當然,說完全沒有關系好像太過涼薄了一點,真要說起來的話,大概也就是這個主家開的宴席不好,他們這些客人直接來了個不告而別,跑到了另外的主人家里赴宴。
表面看起來,這樣的政治隱患似乎很難跟曹操、劉協之間的關系相比。
可如果真到了關鍵時刻,這一點的名正言順,很可能就會要了劉備……乃至陳逢的小命。
因此,陳逢自然而然地想要將這份政治隱患降到最低了。
尤其是在他知道劉琦即將嗝屁的情況下,這麼做自然就更有價值了。
可是讓陳逢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到了今天,劉琦居然還沒死。
雖然他好像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但他卻還是沒死。
「兵凶戰危,兵貴神速……這可真是要了命咯!」
陳逢只要一想,就感到無比的頭疼,內心更是有著一萬分的感慨。
可惜,這些都沒有用。
劉琦該活還是會活著,依舊吊著那麼一口氣,彷佛就差一個荊州牧加身,方才會咽下這最後一口氣了。
就讓人很氣。
當然了,陳逢這些滴咕也就是在心里而已,表面上嘛……他還是會時時刻刻想著這位大公子的。
畢竟,他是一個要臉的人。
早年間的世家教育,也讓他根本做不出疏遠劉琦的行為。
「眼下來看,就只能等了。」
思索至此,陳逢深深地嘆了口氣,提起筆便要跟劉備寫一封時機不到的回信。
「使,使君!」
但也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喊聲。
陳逢心中一動,隨即便放下了筆,對外道︰「發生何事了?進來說。」
「呼呼呼……」
送信的人進來之後,深深地喘息了好一會兒,方才理順了氣息︰「雷緒派來使者,欲投奔主公!」
「……」
陳逢重新低下了頭,擺擺手道︰「哦,知道了,回頭讓他前來見我就是了。」
說話之時,他滿臉都是澹然,彷佛壓根不在意這件事一樣。
實際來說,雷緒投奔這種大事,陳逢多多少少還是會在意的。
但問題在于,他剛剛內心里想的不是這件事啊。
他還以為劉琦咽氣了。
現在一听不是,自然也就沒了多少期待。
「喏。」
送信之人倒是沒有覺得奇怪,畢竟陳逢之前當過軍師,還在赤壁大破過曹軍,有這樣的表現……實屬應當。
若是表現得驚訝了,他或許才會覺得不對勁。
隨著送信之人的離開,牙府當中又只剩下了陳逢一人。
他提著筆,望著帛紙,眉頭不由自主地便在這期間一點點地皺了起來。
「這封回信,著實難寫……倒是雷緒的使者,可以先見一見。」
最後,實在是難以下筆的他,索性將筆放在了一旁,站了起來。
「不,不好了!」
只是陳逢剛剛起身,另外一道聲音就傳了過來。
「說吧。」
陳逢此時已經走到門邊,索性一推門就走了出去,滿臉平澹的道︰「什麼事這般急切?」
他在想,是不是周瑜不甘寂寞,已然再度發兵了。
這一可能雖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畢竟,如今的江夏暫時還沒徹底凝聚到一起,這般時候發兵,倒也有一定的可能。
尤其對方還是周瑜的情況下。
「大,大公子,快,快不行了。」
來人根本就沒有喘勻氣息,也沒有給陳逢一點點準備的時間,直接便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
听到消息之後,陳逢足足愣了兩息,方才回過神來。
隨即,一股狂喜之情,直接就從他內心里生了出來。
但他的這種喜悅,卻根本沒有表現在臉上。
甚至于,在回過神的片刻間,他的臉上便已被凝重之色所替代。
「快帶我去!」
說這話的同時,陳逢已是健步如飛地跑向了西陵城北,臉上更是寫滿了焦急。
……
劉琦府邸。
「若,若,若是當初,琦,琦…未曾放棄,子吉可會助我?」
躺在床上的劉琦,顯然已是到了回光返照之際,但他不僅沒有著急的交代後事,反而還急切地問了陳逢一個問題。
從他的臉上,陳逢看到了不甘。
更夸張的是,他那副神情直愣愣地表表達出了一種……若得不到答桉,就算是變成鬼,他也要留下來的激動情緒。
「舉薦之恩,逢一日未曾忘卻。」
陳逢鄭重地跟劉琦對視到了一起,感慨道︰「若大公子當日不因奸賊之語而走,如今……哎!」
說話的時候,他雖然還在和劉琦對視,但他的內心里,卻是產生了一個疑惑。
傅士仁呢?
剛剛進府之後他就發現了,這家伙根本就沒有在劉琦的府上。
但問題在于,他要是不在劉琦府上,又能去哪里?
這絕對是一個不可不防的隱患。
尤其是劉琦即將死去,要是傅士仁直接來一個弱化版的衣帶詔……那可就完蛋了。
「奸賊誤我!」
陳逢思索的過程中,劉琦還在盯著他看,看到最後之時,他突然悲哀地大吼一聲,接著更是直接吐出了一大口血。
「大公子!」
陳逢趕忙抓住了劉琦的手。
可惜,後者的手,短短時間內便只剩下了余溫。
很顯然,劉琦死了。
他這最後一口氣,終歸還是咽了下去。
「大公子……」
陳逢看著劉琦的尸體,深深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復雜之色。
說起來,這人真的不壞,要是對方能夠實實在在的拿出幾分氣魄,說不得他也就會改變主意了。
但很可惜,這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也是最讓陳逢感慨之處。
「砰!」
也就在他失神之際,忽然一道悶響,從身後傳了過來。
「伯玉?你這是……?」
陳逢下意識地轉過頭,隨即便看到了雙手沾滿血腥的黃射。
「此賊方才想逃,眼下已是被我手刃!」
黃射朝陳逢點點頭,之後看向床上道︰「大公子可還女……大公子!」
裝的!
演技已經達到影帝級別的陳逢,幾乎瞬間便看透了黃射這番表現是在演戲。
也是在發現了這一點後,他的內心里便充滿了疑惑。
黃射為什麼要演戲?
或者說,在場當中的人,有誰值得他去演戲?
陳逢的內心里,霎時間便被疑惑所填滿。
直到看清了地上那顆頭顱的面容之後,他才 地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