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當好人被誤解的同時,江夏竟陵也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唇槍舌戰。
這一場緣由,並不是因為劉琦灰頭土臉的歸來。
眾人的激烈爭論,全都是因為陳逢的一個提議。
「曹操大軍本就要南下,其大軍之前更是未損分毫。因此不論軍械還是糧草,幾乎都是早已準備好的,想什麼時候出征,便可什麼時候出征……所以我斷定,曹操必然會在數日內再度出兵,先是進軍江陵,而後……則是對大公子和玄德公再行追擊。」
「當此之時,我等若是不早退,恐怕不過數日時間,便會再遭傾覆之險。」
陳逢將這番論調拋出來之後,便默默地站在了劉琦的旁邊。
趁著這個時候,他悄然打量了一番劉琦。
曾經那個雖有幾分小恙,但總的來說還算健康的棒小伙,直接就不見了。
此刻的劉琦,已是面帶病容,眼眶凹陷,一副即將不久于人世的模樣。
這一看之下,陳逢的內心里便忍不住擔心起來。
‘他不會活不了一年了吧?’
‘他要是死了,劉備還怎麼借他的名義收服荊南,乃至整個荊州?’
‘你跑什麼跑啊,真是……’
‘現在好了吧?一遭下來什麼支持也沒獲得,反而只是收到了一些人冰冷的回應……氣病了吧?’
‘你怎麼就不能想想,那些人在曹操的壓力之下,壓根就不敢支持你呢?’
‘曹操要是不退,他們別說支持你了,就算是劉表再生,他們恐怕也是不敢吭聲的吧?’
‘哎,你這個腦子也就別當諸侯了……’
思索至此,陳逢便將目光從劉琦身上轉到了劉備、諸葛亮、徐庶等人的臉上。
從他們的臉色來看,他們顯然也很擔心劉琦會直接掛了。
看到這些之後,陳逢也就放心了。
最起碼,這些人都是真正的聰明人,並非名不副實之輩。
這大概也是當前最好的消息了。
陳逢想到這里,心中便是暗自嘆了口氣。
不過,就在他要繼續思索,接下來該怎麼展開赤壁之戰,以及怎麼聯合孫權之時,反駁的聲音出現了。
「再退,我等又能退到哪里去?」
「眼下南郡已失,江陵空虛……若大公子與主公有意壯大,便絕不可放過這般機會!」
「最起碼,也不能輕言放棄。」
此人侃侃而談,滿臉自信,彷佛只要回師,江陵便可一日而下。
陳逢則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樣……當然,這只是表面。
實際上,他此時正在回憶,面前這個看起來很是熟悉的人,到底是誰。
片刻過後,陳逢終于想起來了。
此人名為韓冉,字士元,乃是實實在在的南陽大族,其兄長韓晞還在的時候,他們家也算是顯赫一時。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獨自領兵的……
雖然韓晞敗給了孫策,人也死了,但由此也能看得出來,韓家當初的影響力有多大。
但該說不說,他兄長韓晞尚且不說,韓冉這個人的話……那是真的不行。
陳逢甚至都完全想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判斷出江陵空虛的。
就因為南陽派系有個楊選在江陵任職?
但楊選的話,說到底也不過是江陵縣丞,實實在在的文官序列。
這樣的人,現在能動?
哦。
差點忘了,如果是他陳逢的話,或許還可以一封書信讓楊選動上一動,但要是這韓冉……
看楊選理不理他就是了。
「江……」
思索間,陳逢就要開口。
「如士元所說,而今江陵空虛,正該是大公子與玄德公大展拳腳之時,若是錯過此次時機,可就再無這等良機了。」
又是一道身影站了出來,剛好打斷了陳逢的話,而且一臉認真地拱手道︰「請大公子、主公……深思!」
這家伙是誰來著?
陳逢倒是不著急開口了,當即退後半步,緩緩回憶起了說話之人的名字。
不過還沒等他回憶起來,一道道贊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請大公子、主公……深思!」
「請大公子、主公……深思!」
……
眼見如此架勢,本想著開口的陳逢,當即便退回去做起了壁上觀。
陳逢之所以後退,不是因為他怕了。
而是因為,他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這些人壓根就不是為了反對他。
他們這麼急急吼吼地要出主意,分明是為了佔據一定的位置。
除此之外,恐怕也還存了架空劉琦的意思。
這等情勢之下,陳逢又怎麼能隨便開口?
‘我居然沒看穿,實在是失敗……’
想通了之後,他不由得便在內心里感慨了起來。
畢竟,他現在的政治好歹也是九十多的大老了,卻連這點小事都看不穿,真可謂是失敗到不能再失敗……了?
‘不對!’
想到最後,陳逢突然皺起了眉頭,心中暗道︰‘這壓根就不是我的原因!’
並不是他在甩鍋,而是因為……
‘他們此時分明就是在爭權奪利了!’
‘這他媽……’
九十多點的政治,到底也不是看著玩的。
陳逢只是稍稍琢磨了一番,也就明白了眼前這些人要干什麼。
他們分明是想當主導者,想當劉備麾下的第二批元從(第一批元從只會、也只能是關張糜等)。
結合劉備,或者還能再加上劉琦現在的處境,陳逢突然就有些想罵娘了。
因為這些人真的不是玩意兒。
這種時候,居然還要搞爭權奪利那一套。
他們真的就不怕曹操嗎?
或者說,他們真的就百分百相信了劉備能打退曹軍?
他陳某人都不敢做這種包票啊。
這些人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
陳逢忽然感覺自己看不清楚這個世界了。
雖然爭權奪利就是人之常情,但在這種時候,他們的這種行為,卻是讓他感到極其的荒謬。
「大公子如何看待此事?」
幸好的是,劉備只是對著他們笑了笑之後,便沒有搭理他們了,而後更是滿臉溫和地看向了劉琦。
「我,我,我也不知。」
經過南下這一遭之後,劉琦整個人像是突然變了似的……嗯,變得傻了,變得沒有主見了。
劉備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暗自嘆息一聲後,拱手道︰「我知道大公子而今身體不適,然……曹軍即將南下,大公子最好還是能想一想,我等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
這不是逼迫,只是想要讓他給個態度而已。
否則魏延所率領的那批軍隊,說不得就會爆發出一點亂子。
除此之外,劉琦的一些自己人,外加傅士仁這等叛逆之賊,說不定也會趁著他猶豫之際,從中大肆攫取利益。
真到了那一步,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劉備看到了這一點,因此他無論如何也得讓劉琦表個態出來。
哪怕他最終決定留下,那也是好的。
最起碼來說。
劉琦最終哪怕是表達出了不好的態度,比如說是留下來,大家也能琢磨一個共進共退的好辦法。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各自為政,甚至還都想著互相算計。
繼續這般下去的話,內部分歧恐怕會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甚至于內亂都有可能會難以避免的爆發出來。
「我,這……」
劉琦茫然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周圍之後,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是過了好半晌,他仍然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幸好的是,在場還有陳逢這般兩邊都沾一點的人,甚至說起來的話,跟劉琦還要更加親近。
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些,劉琦很快就把決斷權交給了陳逢︰「子吉,你說該怎麼辦?」
「曹操麾下將士大多都是北軍,不適南方炎熱……最為關鍵的是,曹軍多不痛水性。」
陳逢先是向劉琦和劉備行了一禮,接著則繼續道︰「因而,以如今的局面而言,撤軍夏口、西陵一帶,再以雲夢澤作為防守,方才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唯有如此,我等方才可能抗衡曹軍。」
說完,他就又站了回去,一副只是提出建議,絕不隨意幫人決斷的模樣。
很顯然,陳逢這就只是表面功夫。
不然的話,他就不會話里話外將只有依靠雲夢澤的意思給表達出來了。
「雲夢澤嗎?曹操麾下確實多北軍,嗯……」
「嗯!」
劉琦仔細想了想後,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劉備道︰「玄德公以為如何?」
「善。」
由于是陳逢的建議,劉備只是稍稍想了,之後便重重點下了頭。
韓冉等人明顯還想說些什麼,但在劉備同意之後,他們也只能默默地退了回去。
于是乎,大軍再一次地開始撤退了。
到了最後,整個竟陵甚至只剩下了數百人把守……而且,這數百人還都是實在不願離開才留下來的。
若非如此的話,恐怕連數百人都沒有。
當然了,真正開始時候,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反對的。
比如曾經南郡一帶的家族,他們便大多都不願意離開。
畢竟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便想著要依靠劉備和劉琦的力量重回南郡了。
如今的又一次希望破滅,他們當然受不了了。
但就在他們準備聯名上書的時候,一道消息地傳來,直接就讓他們將心中的想法給掐滅了。
曹操真的來了。
而且來的很快,幾乎就在他們即將動身之際,曹操大軍便已到了當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