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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陽謀建功,運籌帷幄

改革無非就是那幾個方面︰

政治、文化、經濟。

政治上,涉及的主要就是吏治清明。

馮一博想要潤物細無聲,就沒有大張旗鼓的反腐,而是選擇殺雞儆猴,敲山震虎。

可「山東兩桉」那樣的大換血,偶爾一次還行。

若是再來幾次,怕是整個大魏都要人心惶惶了。

所以殺雞儆猴結束,就算暫告一段落。

後續即使再有動作也要小一點,以免鬧得雞飛虎跳猴上樹。

不然掀起腥風血雨,可就不是整頓吏治了。

文化方面,還限于學派之爭。

從漢武帝時獨尊儒術開始,千百年來的文化根基都未有過太大變化。

正是因此,馮一博提倡的新學也是建立在儒學之上。

只是文化方面的戰爭是持久戰,需要時間的沉澱和琢磨,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徹底改變的。

至于經濟上,看似馮一博已經大刀闊斧,還拿到了鑄幣權。

但經濟可不僅僅是貨幣那麼簡單,在這個時代,經濟問題肯定離不開土地。

貨幣方面,鑄幣權在手的馮一博已經佔據主動。

如果有需要,他甚至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調控,影響大魏的銀價。

但現在,還沒到動用這樣手段的時候。

這樣的手段,要留在關鍵時刻作為後手。

而平時,還是先悶聲發財,積累實力最好。

所以,土地這個古代經濟的核心,他想要改革就必然要觸踫一下。

「攤丁入畝」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為溫和的,核田歸稅的辦法。

但即使是最為溫和的手段,也觸及了核心利益。

稍有閃失,就有傾覆之禍。

為此,提前找一個背鍋之人就尤為重要。

這個背鍋的人選,經過馮一博再三斟酌,最後就落在了先帝景順帝身上。

而想假托景順帝的遺志,那他生前最為尊敬的兩位老師就是馮一博想到的,最好的突破口。

就在他和陳勤之說話的時候,劉正也去了張松越府上。

張松越病倒之後,一開始還有不少人來府上探望。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張家就從門庭若市慢慢變得冷清。

世態炎涼四個字,在這里被演繹的淋灕盡致。

尤其是確定張松越並無恢復的跡象,再無可能重回朝堂。

除了一些實在親戚和幾個門人弟子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官員上門了。

而劉正就是常常來張府探望的一員,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張松越的房間。

「老師。」

他滿月復心事的見了禮,就呆愣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張松越被兒子扶著坐起,吃力的扯了扯嘴角,口齒不清的道︰

「來啦!」

自從病倒他就嘴歪眼斜,半邊身子失去了知覺。

一開始的時候,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經過御醫長期的針灸治療,雖然半邊身子依舊沒有知覺,但好歹也能流利的說話了。

但他能少說還是少說,因為說多了就會流出口水,有些不體面。

「老師,我……」

見劉正欲言又止,張松越又牽了牽嘴角,費力的道︰

「可遇到了,什麼難事?」

見他還是猶豫,張松越就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兒子。

他兒子微微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放心。

直到張松越一邊眉毛一挑,他才嘆了口氣,帶著下人離開。

「說吧。」

張松越倚在窗邊,想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可嘴角牽動之下卻顯得有幾分猙獰。

劉正見此,卻依舊沒說話。

但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份奏折,遞給了張松越。

張松越疑惑的單手接過,劉正又幫他翻開。

待他仔細端詳了半晌,眼中的疑惑就逐漸化為怒火,斥道︰

「這是福……鬧!」

看到他激動的連口水都流了出來,劉正連忙拿起手帕幫忙擦了擦。

可不等他做出解釋,張松越又吸 吸 的 喘了幾口氣,繼續道︰

「你們的步子邁的太快了,會出事的。」

他本以為,一開始馮一博搞出新學,只是只是利用劉正報復他的手段。

可如今看來,這小子真的有心改革!

劉正聞言,卻一臉正色的道︰

「老師,一博此策驚才絕艷,為國為民,若成,可延續國祚數百年,您應該能看的出來!」

「幼稚!」

張松越叱吒官場多年,哪里不明白這份奏疏的分量?

這上面的內容,讓他看了都難免慌亂。

當然,這不是為他自己,而是認為劉正已經被馮一博帶到了溝里。

一個不小心,就要與天下士紳為敵!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顧不得口水流下,接連道︰

「浩然你只看到了結果……吸 ……卻不知道其中艱難!」

「你以為這是什麼?你既然……吸 ……拿給我看,當知此策艱險。」

劉正一邊細心的幫他擦拭,一遍解釋道︰

「我知道,但我此來不是向老師問策,而是想求您幫忙。」

「你們還真看得起我這把老骨頭!」

張松越聞言一愣,喃喃道︰

「若是我身體康健,還能想想,但也只是想想,更何況,如今我一個廢人……吸 ……還能幫你們什麼?」

說到這里,他不由苦笑,一臉淒然的道︰

「你沒看到世態炎涼,人走茶涼,如今來府上的除了你……吸 ……只幾個親友了,難道……吸 ……你們以為讓我上奏就能一呼百應?」

說到此處,他似有無盡的傷感化為嘆息︰

「你們怕是打錯了算盤!」

張松越以為馮一博想利用他的影響力,由他牽頭此事。

可惜,他人走茶涼,早就不復當年的一呼百應。

更何況,他如今纏綿病榻,早就有心無力了。

劉正見此,就明白張松越誤會了他的來自,忙解釋道︰

「老師您誤會了,我此來不是讓您上疏,只是想讓您幫忙做個證人。」

「證人?」

听到不是讓他牽頭,張松越心中一松。

同時又難免有幾分失落。

劉正點點頭,隨後嘆了口氣,才艱難的說出此來的目的。

「一博讓我來,就是想請您老托先帝之口,將此作為老師和先帝早就定下的治國之策。」

以他的為人,讓他求人撒謊也實在是為難他了。

但劉正看了馮一博的「攤丁入畝」後,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此等為國為民之大事,小節無關緊要。

別說求人撒謊,就算讓他撒謊,他也無愧于心!

「嗯?」

張松越愣愣的看著這個弟子,似乎沒有了自己的教導,他也已經成熟了。

如果是以前的劉正,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可今天他听到了什麼?

讓自己幫他撒謊?

不對!

「你們打的好算盤啊!」

到底病了,張松越的腦子比原來慢了不少。

好在,他還是反應過來了,嘴角瘋狂扯動道︰

「假托先帝遺志……吸 ……還要讓我這個廢人為你們作證?」

劉正面漏愧色,卻依舊堅持道︰

「先帝推崇唐太宗,向來有勵精圖治之心,此事以先帝的名義推行,先帝的在天之靈必然會原諒我們。」

這是馮一博和他商議時提到的,此時被劉正拿來勸說張松越。

「哼哧!」

可惜,張松越和他不一樣。

即使和景順帝師徒情深,也不會輕易被這樣的言語打動。

他先是嗤之以鼻,又扯動嘴角,冷笑道︰

「先帝可能會原諒,但我若是答應了,張家怕是要有滅頂之災。」

這樣的回答,也馮一博的預料之中。

劉正輕輕調整了一下呼吸,正色道︰

「有一博和我在,必保張家無虞,並且一博會親自向太後舉監師兄……」

「噗!」

張松越想「呸」卻沒「呸」出來,又恨聲道︰

「這個小子是想讓你師兄主持此事吧?好一條絕戶計!」

如果由他作證是景順帝的遺志,再讓他兒子主持變法。

這父子相繼站到這樣的風口浪尖,那張家還不被人掘了祖墳?

「老師誤會了,一博絕非此意,我也不可能至師兄于不顧!」

劉正連連擺手,解釋道︰

「他會讓師兄調任吏部,由我親自看顧。」

如今劉正是吏部侍郎,主管四品以下外官的考課、調動等。

說是大權在握,絲毫也不為過。

周俊、王至善等人能順利調回都中,除了馮一博的關系,也有他的面子在里面。

「那小子這麼說?」

張松越能控制的那只眼楮微眯,卻還是微微搖頭道︰

「可惜啊!別說是吏部,就算是讓他入閣也難保他的周全!」

劉正還有繼續,卻見張松越擺手道︰

「我累了,今日就到這里吧。」

劉正聞言,竟絲毫沒有意外,反而整個人似乎放松了下來,恭敬的磕了個頭,重重的道︰

「老師保重!」

說完,起身拿回奏疏,緩緩後退, 然回頭,就要離開張府。

張松越這時才反應過來不對,忙叫住他道︰

「等等!」

劉正身形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繼續往外走。

眼看他就要邁出門檻,張松越在急道︰

「吸 ……我若不答應,你們誰來上書?」

劉正聞言,身形再次一頓。

遲疑了一下,才緩緩回身,笑著道︰

「恩師您好好修養,弟子告辭了。」

張松越一听,就明白了徒弟的想法,又急又氣的道︰

「你不要命了?」

劉正見老師猜到,便一臉坦然的道︰

「一博說,您若不上疏,就由他來,可我若上疏,即使失敗了,還有他在,而他若失敗,則無人再能主持此事。」

說到這里,他目光越發堅定起來,滿眼笑意的道︰

「《孟子》有雲︰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句話不算是孟子說的,但確實出自《孟子》。

張松越聞言,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的動容卻藏不住。

這一刻,他知道,劉正還是那個劉正。

他的性子一直沒變!

謙謙君子只是他的表象。

他的內里,是一顆炙熱到會融化自己的心!

想到這里,張松越微微一嘆,伸出還能動的那只手,往回勾了勾。

「你將奏疏拿來。」

劉正站在門口,有些遲疑。

「老師……」

「拿來……吸 ……我再看看,先帝是不是真的和我提過。」

等劉正留下奏疏,有些忐忑的離開張府。

張松越眼光飄向遠處,似乎看到了金鑾殿上的景象,輕聲嘆道︰

「這風,還真要刮起來了。」

說著,他忽然面色一變,怒道︰

「好一個馮淵,你小子又算計我?」

張松越到底病了,竟然才反應過來。

沒錯,他還真就是被馮一博算計了。

但這一次可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即使張松越知道他在算計,也一樣無計可施。

馮一博確實和劉正說,如果張松越不幫忙,他就自己上。

劉正當場表示想將此事攬下,馮一博卻說道︰

「若是不能假托先帝,那誰上疏都一樣,既然是我提出的法子,自然是我自己上了,浩然兄你要是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再由你來好了。」

他說的就像劉正要和他搶功一樣,可劉正自然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觸及土地這樣的核心利益,歷史上可沒幾個有好結果的。

馮一博這樣說,顯然是不讓他沖在最前。

然而劉正不知道的是,這話就是和他說一說。

「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這麼用的。

馮一博篤定,張松越忽然病倒之後,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成了纏綿病榻風燭殘年的病人。

這樣的落差之下,他心中必定不甘。

那自己還不廢物利……

不對,是要讓他老人家發揮一下余熱?

他這樣一說,劉正必然會搶著上疏。

可他在張松越這樣的老狐狸面前,自然瞞不過去。

如此,就能給張松越更大的壓力。

因為現在和張家還走動不斷的,就數劉正前途似錦。

將來張松越百年之後,說不得還要拖劉正照顧張家。

更何況,即使張松越還如原來那樣穩如老狗,怎麼不答應。

馮一博也有第二選擇。

到時候,只要再告訴劉正,自己想到了別的辦法,就能輕巧的避免劉正孤注一擲。

所以劉正當時沒有選擇繼續反駁,而且暗暗下定決心。

若是張松越不幫忙把鍋甩到景順帝頭上,那他就搶先上疏。

卻沒想到,這一切,都在馮一博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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