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書房。
李守中和林如海兩人,都是一臉急切。
一個上來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道︰
「一博,你湖涂啊!」
另一個也是跟著附和,卻是一臉懊悔的道︰
「是啊!一博你這樣的做法實屬不智!」
兩人一散朝,就立刻奔赴這邊。
馮一博回到府中,都沒坐熱呢。
就被恩師和岳父叫到書房。
當即就開始了輪番轟炸。
李守中一臉不解,覺得自己這個弟子不該這麼沖動。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一時意氣用事,掛冠而去,聖上以後如何還敢用你?」
林如海則一臉的沮喪,覺得自己沒能攔住女婿,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早知你是這樣的做法,我不如當堂退婚,也免得落得這樣的下場!」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馮一博卻以微笑應對。
「恩師,叔父,你們先坐下,咱們慢慢說。」
他連請帶讓,讓兩人坐了下來。
「看茶!」
又喊人上了茶,不緊不慢的先喝了一口。
等奉茶的人退下,才說道︰
「恩師,叔父,你們別急,我這樣做的原因,不便直說。」
兩人本就正強壓情緒,等著他的解釋。
結果卻听到這樣的回答,頓時都是一瞪眼。
馮一博見其神色,連忙又安撫道︰
「但請兩位長輩放心,我不會就此消沉下去,早晚會再入朝為官。」
見兩人都眉頭緊鎖,他又小聲補充道︰
「再說,不是還有勛位在身嗎?」
其實還是爵位,東海郡王。
只是他不能說。
兩人本就不信他還有什麼後手,只以為是在勸慰。
現在听他這麼一說,還那里能忍?
李守中聞言,頓時怒道︰
「你那勛位算的了什麼?」
林如海也嘆了口氣,附和道︰
「就是!既沒有實職,又不能世襲,不過是個樣子貨罷了。」
馮一博自然知道自己這個上輕車都尉的分量。
沒有實職,又不能世襲。
純屬立功之後,獎勵的榮譽稱號。
當然,還是有些好處的。
除了身份貴重幾分,還能支領對應等階的錢糧。
好歹也是有工資的。
「兩位先听我說完。」
馮一博知道,今天若不透漏一點,兩人怕是放心不下。
當即笑著問道︰
「這麼說吧,我若是不掛冠離開,就只能先去別處就任,對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微微點頭。
就算听從張松越的安排,去了鴻臚寺。
怕也要止步于此。
可總比現在這樣好啊!
林如海一直猶豫著,此時忍不住道︰
「實在不行,就退了親……」
「叔父!」
馮一博當即打斷他的話,問道︰
「我和黛玉定親之後,也已兩情相悅,你真忍心拆散我們嗎?」
林如海想到黛玉,搖了搖頭,苦笑道︰
「我自是不想,但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翻身的可能?」
他一路上已經想了很多,卻都是魚和熊掌。
不可兼得。
李守中心中卻一直有個猜測,此時便問道︰
「難道你覺得,沒有你東海郡會月兌離大魏不成?」
他一直覺得馮一博不是沖動的人。
若是沒有幾分憑恃,自然不會這麼做。
如今李守中唯一能找個的,就是東海郡了。
可是,他又有幾分游移。
覺得不可依仗。
「恩師,具體我實在不方便說。」
雖然被李守中猜到幾分,馮一博還是不能說透。
但也只能稍稍透露一點,道︰
「不是不信任二位,而是不想牽扯出東海郡的秘密。」
「秘密?」
兩人都是一愣。
李守中皺眉沉思。
到底什麼樣的秘密,能讓馮一博覺得能夠超越禮制?
林如海聞言,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他面露希冀的問道︰
「你的意思是,那東海郡王有什麼秘密,沒有你就不行?」
雖然馮一博說是秘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差不多就是這樣。」
可惜,馮一博點點頭,卻不再解釋更多。
「胡鬧!」
李守中這時輕拍桌子,訓斥道︰
「就算如此,你都已經辭官,如何能保證他還信守承諾?」
在他看來,就算馮一博和東海郡王有些牽扯。
也超越不了大魏能帶給對方的利益!
「就是!」
林如海也是嘆氣,又附和道︰
「即使他與你有些默契,又如何保證聖上會力排眾議,置禮法于不顧?」
這話更是說到了點子上。
就算東海郡宣布月兌離大魏,景順帝也不一定就能突破禮法的束縛。
「我真的不能說。」
馮一博搖了搖頭。
見兩人都有些惱火,便咬牙又透露了一點,道︰
「好吧好吧,我只能告訴你們,若是沒有我,東海郡必定生亂!」
這已經是最大程度的解釋,再多就有可能暴露身份了。
「再具體的不好細說,但我有絕對把握。」
雖然馮一博說的極為自信,但兩人顯然還是憂慮不已。
李守中還點出這個計劃的漏洞,道︰
「如此行徑,只會讓聖上忌諱!」
如果非馮一博不可,那這東海郡就如彈劾他的御史所言。
投的哪是大魏,投的是馮一博這個人!
「我也不想如此,但除此之外,別無破局之法。」
馮一博雖然話中透著無奈,但顯然並沒真當回事。
「何況,聖上忌不忌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給他辦事。」
說到這里,他還笑著補充道︰
「一個一心至賢君的聖上,怎麼會容不下一個能給他辦好差事的人呢?」
林如海依舊面露憂慮,因為馮一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且他覺得這個女婿還是太年輕,甚至覺得是李守中教育的問題。
因為這話顯然有幾分書生意氣。
他嘆了口氣,道︰
「妄自揣測聖意,乃是人臣大忌!」
沒想到,這話卻得到李守中的首肯。
他點點頭,附和道︰
「任何人,要是覺得自己很了解聖上,那恐怕就離死不遠了。」
揣測實屬正常。
但覺得自己揣測的準,那才是真正的大忌!
「我知道天威難測,但至少據我所知,聖上一心想做李世民。」
馮一博不能透露太多東海郡的事,更不能透露自己的計劃。
但在這件事上,倒是沒有什麼隱瞞。
「那我做個魏征又有何不可?」
兩人對視一眼,依舊都面帶無奈。
李守中聞言,不由嘆道︰
「魏文貞可不好做啊!」
魏征最大的功勞,是招降李世績。
這倒是和馮一博差不多。
只是他接下來,一生犯言直諫。
沒少得罪皇帝。
不過,李世民自己卻曾經說過︰
貞觀之前輔左之功,以房玄齡第一。
貞觀之後,以魏征第一。
就連凌煙閣中,魏征也排到第四。
可見其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
不管怎麼說,兩人勉強被安撫住了。
雖然依舊面帶憂愁,但也不至于再像開始那樣著急。
李守中甚至想到,大不了等等。
等風頭過了,他親自上書保舉。
即使不能繼續在禮部任職,可只要有缺,做個侍郎,或者其他部門主官,還是沒問題的。
林如海見馮一博沒當回事,也放平了一點心態。
想著大不了自己不提前退休,保證女婿衣食無憂還是沒問題的。
隨後,李守中回了自己的院子。
馮一博將林如海送走,就回了西院。
見寶釵正在炕上做女紅,當即便過去一把將她抱住。
「小心,別扎了你。」
寶釵有些慌亂的將手遠離,生怕傷到夫君。
見姑爺和姑娘感情這麼好,鶯兒強忍笑意,接過針線悄然退了出去。
還順手把門帶好。
剛一出去,馮一博立刻不管不顧的,將臉埋在寶釵的懷里。
口中膩歪道︰「寶釵,我今日掛冠去職,以後就要靠你養活了。」
寶釵畢竟是她的乳名,馮一博也只在私下偶爾會叫。
平時都要喊一聲夫人。
「啊?」
寶釵忍不住輕呼一聲,卻不是因為馮一博的話。
而是被馮一博在懷里亂鑽,弄得有些癢癢。
她輕輕拍了馮一博的後背一下,笑道︰
「爺可莫要玩笑了。」
顯然她並未相信,只以為馮一博有些累了。
和自己發發牢騷。
可這時卻听馮一博又都囔道︰
「我說真的,今天上朝有人彈劾,我就掛冠而回,準備休息一陣。」
這事寶釵早晚也要知道,還不如他親口說出來。
不過,讓馮一博沒想到的是,寶釵聞言只是愣了一下。
隨後,溫柔輕撫著馮一博頸後的頭發。
又順勢把下巴放在他的腦袋上,柔聲道︰
「雖然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爺的人沒事就好。」
馮一博聞言,忽地整個人都是一松。
就這麼任由寶釵撫模著腦袋。
本來是怕寶釵為他擔憂,才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
看似有些不羈,實則他整個人都在繃著。
隨時做好了安慰寶釵的準備。
可沒想到的是,他準備的那些話。
還來及說。
寶釵听了之後,不僅不用他安慰。
還開始安慰起他來。
「若是辭官就辭了,我相信這些外面的事爺自有主意。」
說到這里,寶釵頓了一下,
馮一博的心又是一緊,安慰的話就要出口。
卻又听寶釵繼續道︰
「爺不願做官了,那我們就做別的。」
原來,寶釵已經開始考慮以後的生活了。
「你給我那十萬兩,我還分文未動,再加上我的嫁妝……」
听到這里,馮一博已經有些動容。
沒想到寶釵不僅沒有埋怨,還開始認真計劃辭官後的生活。
不管真假,顯然是在照顧他的心情。
真是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咱們可以買房置地,做個鄉紳,也可以和我哥哥一起做些買賣。」
說到這里,寶釵一笑。
似乎想到了什麼。
她輕輕擁住馮一博,口中繼續道︰
「以爺的本事,無論做哪一行,我相信都能過好咱們的日子就是。」
馮一博抬起頭來,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鄭重道︰
「寶釵,你放心就是,我是主動辭官,算是以退為進。」
以為是在安慰她,寶釵聞言溫柔一笑。
「我特地來和你說一聲,就是怕你胡思亂想。」
馮一博反手把她的頭摟在懷里,堅定道︰
「待我蟄伏一陣,定然還是會回去做官的。」
東海郡的事,是他不能說的秘密。
在都中,他沒和任何人說過。
倒也不是不信任他們,而是干系太大。
李守中他沒說,是因為恩師一心為國。
說了只會讓他陷入兩難。
林如海他沒說,是因為岳父心思細膩。
說了難免憂慮太重,搞不好還傷身。
雖然夫妻一體,但寶釵他也沒說。
這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也越少人跟著提心吊膽。
听到馮一博的話,寶釵將頭埋在他的懷里,柔聲道︰
「不管爺做什麼,我都不遺余力的支持。」
話中能听出她的堅定,馮一博也感受到她的真心。
這時又听寶釵繼續道︰
「爺也不必為我擔心,哪怕爺回去繼續種菜,我亦願夫唱婦隨,一起經營田莊。」
這是在說金陵老宅,之前馮一博就是以此帶著馮家莊過上的好日子。
顯然,寶釵是在開解馮一博,想讓話題輕松一些。
「好哇,原來你在這等著我呢!」
馮一博聞言配合的說了句,又道︰
「說起種菜,咱們園子里,今年那些暖棚如何?」
都中比金陵冷了不少,冬天種菜自也不像原來那樣容易。
不過這也難不住馮一博。
他在建園子的時候,留了專門的地方。
蓋了一大片暖房。
表面看起來和別的房子大差不差,但這是為了統一建築風格。
那邊的屋里不僅有地龍,有鐵皮火爐。
還加大了窗戶。
窗戶上,用得是薄薄的白色油紙。
做的窗紙。
陽光一照,屋里就亮堂堂的。
冬日里,暖房熱得很。
偶爾天氣好的時候,還要開窗透透氣。
正適合種菜養花。
「我上午還去看了,有一批洋柿子和黃瓜,都是月前蘸的花,洋柿子比黃瓜早半個多月。」
寶釵執掌府中大小事務,對于暖房的事自然清楚,還笑著道︰
「孟姨說,這樣等過年的時候,正好能能吃上最新鮮的呢。」
雖然有暖房,也不是隨時都能采摘。
畢竟蔬菜也有生長周期。
因此,為了源源不斷供應,馮一博讓人將其分成幾批栽種。
「等這一批下來,摘些新鮮的給岳母大人和舅哥送去,嘗個新鮮。」
听到年前能摘,馮一博點點頭,又補充道︰
「我和你一起去。」
「嗯!」
寶釵輕笑著點頭。
這一刻,陽光似乎都照進了屋里。
讓人暖暖的。
一場原以為的家庭風波,就這樣消散于無形。
馮一博對薛寶釵的賢惠,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她身上有種,寵辱不驚的恬澹氣質。
仿佛沒什麼能打破這份美好。
不知不覺間,馮一博越發感受到了寶釵的好。
那是一種溫柔的力量,讓他的心能歸于平靜。
暫時忘卻外面的紛擾。
「寶釵,有你真好。」
「爺,我們一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