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今晚我們有安排了。」夏臻沒想到徐明材也會來邀請，只好拒絕道。「大家都是鄰居，不必這麼客氣，吃飯的事還是算了——」
才一會功夫，牛國強和徐明材就接連上門請吃飯，想來其它人也不甘落于人後。
自已在舜江縣認識不少人了，如果都有這樣的打算，那自已接下來的日子，只怕都得在吃吃喝喝中度過了。
「過年本來就是圖個熱鬧，你請我，我請你，怎麼能算了？」徐明材望了徐永亮一眼，顯然不甘心被拒絕。「今天不行，那另外再約時間吧！」
倒沒有像牛國強一樣，粘著不放，今天不行就明天，非逼著他答應不可。
相比較而言，他和牛國強性格不同，和夏臻接觸的次數也相對較少，說不出這種語氣的話。
「行。」見推托不了，夏臻只好答應下來。
大過年的，請客吃飯這種事確實免不了，沒必要搞得不痛快。
好在開學時間還沒到，有足夠的時間安排這些飯局。
送走徐明材，幾人不敢耽擱，把準備好的禮物裝進灰里，鎖門後快速離開。
「咱家現在的應酬，比你爸在的時候還多了。」坐在兒子的自行車後座上，祝琴感慨地說道。
總的說來，一個家庭被人請去吃飯的次數越多，說明這家人越興旺。
至少祝琴是這樣認為的。
夏家能有今天，靠的是兒子能干。
自家能混成目前的現狀，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以後只會更多，媽得做好準備才行。」夏臻笑著回道。
到了徐家，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今天徐震的姐姐徐莉一家也在娘家，徐莉的性格像母親，大大咧咧的，說話很直接。
她的丈夫王東海，是當地鎮中的初中物理老師，看起來倒是非常斯文，此時正卷著袖子，在幫岳母剖一條手掌寬的鯽魚。
老家條件好的家庭，年前會多買些活魚回來，在水缸養著。
什麼時候要招待客人，就抓一條現燒，這樣吃比較新鮮。
她們的女兒今年才四歲，此時像個小大人似的，在陽台背古詩。
夏臻見了，覺得有趣，就拿出個紅包遞給他。
小姑娘也不忸怩，道了聲謝後，放進自已的紅色外套口袋里，然後詩也不背了，蹬蹬蹬過去找媽媽。
「要不要到這邊曬太陽。」徐震端了茶過來，語氣恭謹地招呼夏臻道。
以前他追求夏凝時，心里多少有些優越感。
畢竟自家父親是糧管所領導，後來又升職去了糧食局，不像夏凝，父親以前雖然是供銷社的，現在過世了，就沒有了依靠。
後來才知道，雖然未來岳父不在世上了，未來小舅子卻是個狠人，靠寫文章就取得不俗的成績。
又考上了名牌大學，將來的成只怕不會比父親低。
等看到他和耿啟中稱兄道弟，才知道自已的眼界低了。
今天見到的一切，徹底打破了他的認知。
原來夏臻的層次，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耿啟中這樣的，在他面前都只能小心應對。
「謝謝。」夏臻倒沒在意他的心思，「這房子確實不錯，太冬天的，太陽還能曬到屋里，比我們家暖和多了。」
只要姐姐認可他，自已就會把他當成姐夫，該幫則幫。
夏家的房子是東西走向，只要早晚才有陽光，中午反而曬不到太陽。
如果要曬衣服，一般都是拿到廚房的後門，那邊日照時間反而更足一點。
所以他搞出壁爐，天天燒火，才讓屋里暖和一點。
倒是新買的幾棟兩層樓房，都是南北走向，住人會更舒服。
「這是糧食局的房子，我爸是領導，自然能住好一點。」徐震听他這樣說，笑著解釋了一句。
以前父親在糧管所的時候，住的也是筒子樓，生活沒那麼方便。
就算要養幾盆花，也得專門搭個花架子。
現在好了，有這樣一個陽台，想種什麼就種什麼，根本不用擔心。
夏臻點點頭，表示明白。
從他的話里，就能判斷出，這個姐夫確實比較平凡。
除了有個父親安排的好工作，其它真的沒拿得出手的東西。
一旦露天電影成為過去式，他就只能重新開始。
看他的樣子，到時只怕會找不到方向。
不過也有好處，就是為人比較踏實，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姐姐嫁給他，至少不用擔心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顧家庭，從而避免姐姐受傷。
想到這里，他忽然好奇地問了一句︰「假使你不放電影了，有沒有想過還能干什麼？」
這時候的普通人，習慣了鐵飯碗，只要有了工作，就沒想過離開。
夏臻覺得有必要讓他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用不了幾年，他就得面臨這個問題，從而不得不做出選擇。
提前做好準備，沒有壞處。
「如果不干現在的工作？」徐震雖然不明白夏臻為什麼問這個，不過還是思考了一下。「或許也會去糧管所，和你姐一起上班吧！」
以前覺得放電影比較自由，所以才拒絕父親的安排，堅持要去干這個。
現在夏凝在那邊上班，如果兩人結婚後，能天天一起上下班，其實也不錯。
「好吧！」見他這樣選擇，夏臻懶得再問下去。
或許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小市民，沒有野心和志向，自甘平庸。
姐姐和他在一起，當一對平凡夫妻，未必不會幸福。
何況有自已在，他們肯定不缺金錢。
這樣一想，又覺得徐震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姐姐也是這樣的性子。
如果她嫁給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男人，一旦得勢，誘惑就多了，大多數男人會選擇逢場作戲，甚至在外面養女人，這對姐姐來說，就悲劇了。
徐莉此時推出自行車，急匆匆去外面買東西。
父親突然把徐家人請過來，家里雖然不缺吃的東西，但是總不能一點新鮮菜也不準備？
所以打算去買點可以小炒的蔬菜肉類，到時再湊三四個菜。
特別是父親剛才進屋時，悄悄和老媽談起今天中午見到的事，她才明白，弟弟將要娶的這個對象，身份已經不一樣了。
「媽，你看我的紅包。」女兒王鷗忽然走到她面前，得意地揚了揚手，露出手里紅色的東西。
因為有個當領導的外公，小家伙每年來做客，都能拿到不少紅包。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知道紅包的作用，只知道晚上睡前交給媽媽時，她都會很高興，就忍不住拿過來炫耀。
畢竟這是那個陌生叔叔給的，她還是第一次拿到，同時過來跟媽媽說一聲。
「誰給你的？」徐莉猜測是親家母給的，嘴里習慣地問了一句。
夏家現在有錢，包的應該不會少。
女兒懂事，馬上拿過來給自已，否則不小心搞丟了，那損失就很大。
「那個叔叔給的。」王鷗不知道如何稱呼夏臻，就照著媽媽平時教的這樣叫他。
很多小姑娘遇到陌生人時，容易因為對方的長相和笑容，放下戒心。
她也是覺得那個叔叔長得好看，笑得又很親切，才直接收了下來。
「哦。」听女兒叫叔叔，徐莉頓時知道是夏臻給的。「你不能叫他叔叔，應該要叫舅舅。」
說完，接過紅包，打開看了看。
里面包了十塊錢，不算少了，就隨手放進自已的口袋。
女兒也收到過更大的紅包，只是人家求父親辦事，才這樣做，一般她都會退回去。
這個是弟媳婦的家人給的，她們家又不缺錢，所以收下沒問題。
「知道了。」見媽媽這樣說，王鷗非常開心。「那我以後是不是多了一個舅舅——」
說完，不等媽媽開口，又蹬蹬地跑了。
徐莉笑著搖搖頭，急忙往外走。
王鷗回到家里，又來到父親那里，把夏臻給紅包的事匯報了一遍。
小孩子喜歡人多熱鬧，家里多了一個舅舅，對她而言，是最快樂不過的事。
「是嗎？那個小舅舅對你真好。」見女兒這麼高興，王東海連忙提醒道。「不過舅舅很忙的，你別去吵他啊！」
作為徐家的女婿，他對夏家人的了解雖然不如妻子多，卻有自已的想法和見解。
特別是今天他們來岳家做客，岳父和小舅子，卻被請去當陪客，說明來的客人，身份比岳父還要高上不少。
夏家能有這樣的機遇，他自然不敢小看夏臻這個年輕人。
「嗯，我會乖乖的。」王鷗依然沉浸在快樂里，用力點了點頭。
為了證明自已很懂事，她沒有回夏臻那邊，而是去找外公。
外公平時最寵自已，想來也會為自已高興。
夏臻和徐震聊了一會，又回屋陪徐永亮說了一會話。
很快到了三點，下午的點心端上來。
夏臻在餐桌前坐下來，望著臉上明顯圓了一圈的媽媽和姐姐，忽然有些無語。
一天吃五頓，如果再不節制一點的話，只怕年後真的會胖十斤。
好在家里的人都是易瘦體質，倒不怕真的長一身肥肉。
「冬冬，咱家的廚藝，可沒你家好，別嫌我們招待不同啊！」薛慧芳用她特有的嗓音，和夏臻開玩笑。
其實人到中年後，她的長相已經沒年輕時怪異了。
當初嫁給徐永亮時，才叫尷尬。
為了掩飾女長男相，她特意養長頭發，還是被人開玩笑，說是男人嫁男人。
現在徐永亮已經成了糧食局領導，才有人後知知覺，說她旺夫，就沒有人敢再拿她的長相說事了。
「可不能這樣說，您家的菜已經非常豐盛和美味了。」桌上這些菜里，很多材料是自已送過來的，夏臻當然不好自已夸自已。「再說一天吃五頓，肚里都一直飽著，再美味的東西，吃多了也沒了感覺。」
說是這樣說，卻無法阻止人家這樣做。
過年吃的不是滋味，而是人情，如果真的取消這些傳統，年味就慢慢澹了。
「確實是這麼回事。」徐莉望了一眼只會傻笑的弟弟，對夏臻得體的應對非常佩服。「但是不吃的話，過年就失去了樂趣，畢竟小孩子盼過年，就是盼著穿新衣吃美食——」
因為父親的原因，自家人平時吃穿都不差，早已過了盼過年的階段。
沒想到的是，原本普通的夏家，居然過得比自家都好。
難道頭腦聰明，就真的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自已當初看上王東海，也是因為他聰明能干，為什麼幾年過去了，也沒見他改變家里的面貌？
「還是莉莉姐說得有道理。」見徐莉搶先答話，夏臻客氣地回道。「對了，你現在還在老地方上班嗎？」
看來徐家還是她比較精明能干，不像徐震，只會跟著陪笑。
當然能說會道，未必都是優點，必須用對地方才行。
忽然心里一動。
她這時候插話，不會是有其它打算吧？
夏臻相信有眼光的人不止自已一個，很多人都已經發現，拿死工資過不上好日子，必須動其它腦筋才行。
如果徐莉想離開單位，干個體戶，以她的性格，應該能賺到錢。
就看她有沒有這個魄力了。
「是啊！」徐莉見夏臻主動問這個，正中下懷。「其實我更想像你一樣，一年賺個幾萬，問題是我找不到合適的路子啊！」
老公的性格，注定一輩子要在講台吃粉筆灰了。
如果自已不站出來，這個家只能在娘家父母的支持下，過上溫飽的生活。
一旦父親不在了，姐弟倆能不能保持現有的生活，也是個未知數。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自已離開單位，像夏臻一樣，弄個小作坊賺大錢。
「胡說八道什麼——」見女兒直接開口向夏臻求助，徐永亮瞪了她一眼，不樂意地喝道。「你現在日子過得很苦嗎？」
今天帶夏臻一家過來，他當然也有私心，就是希望自已的子女，能跟他多加接觸。
問題是人與人相處，不能著急，得一步一步來。
這樣慢慢處出來的感情，才比較牢靠。
何況現在夏凝還沒嫁過來，雙方算不上真正的親家。
如果直接求人家幫忙，只會讓人家看不起。
「我只是覺得夏臻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本事，想跟他學一學罷了！」見父親氣急敗壞的樣子，徐莉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卻並不在意。
又轉頭對夏臻︰「我這樣說，你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