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曉聰來到車間後，先換好工作服，沒有馬上工作，而是來到裝配車間找秦歡。
「這麼離不開她？才一晚上沒見，又來找她了？」旁邊的大嬸見他急吼吼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
兩人搞對象的事，早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為了防止秦歡被大家取笑和捉弄，周曉聰還特意買了一包散裝糖果，給全車間的人發了發，算是賄賂了他們。
裝配車間一共十四個工人，大半是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只有三個是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
秦歡長得不算很漂亮，勝在年輕有活力，依然有不少男孩子打她的主意。
周曉聰嘿嘿一笑，裝作沒听懂她的話。
「我有事跟她說。」
把剛走進車間的秦歡拉到一邊，從懷里抓出一把瓜子，塞到她手里。
「你嘗嘗這個。」怕她不明白五香瓜子是什麼東西，就照著夏臻的辦法，先讓她嘗一嘗，又小心地望了望四周，怕被人發現他的動作。「味道怎麼樣？喜不喜歡——」
說完後一臉期待地望著對方，等待她的答復。
兩人確定戀愛關系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很快秦歡成了拿主意的那個人。
「急什麼，我還沒開始吃呢！」秦歡白了他一眼，
對于他一有好東西，就急匆匆給自已送過來的態度，暗暗滿意。
這樣的男朋友，才不枉她拒絕其它男孩子的追求，選擇跟他在一起。
「那你慢慢嘗。」周曉聰不在意地嘿嘿一笑，站在旁邊等她嗑瓜子。「如果喜歡，以後我再幫你弄一些過來。」
既然冬冬能炒出來，想來不會只炒這一次。
「好吃。」秦歡才嗑了一顆，神色就變了。「這瓜子你是哪里買的？我怎麼從來沒有吃過？」
女孩子天生愛吃這種零嘴，秦歡也一樣。
特別是跟周曉聰在一起之後，她幾乎吃遍了縣城能買到的零嘴，除了特別貴的他們買不起除外。
「如果我們去看電影，有人在那邊賣這樣的瓜子，你會想買嗎？」周曉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這樣問道。
當時夏臻是這樣問自已的，一開始他不明白什麼意思，現在看女友的反應在，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用這樣的方式說話，才能從對方嘴里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桉。
昨天他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說要跟女友商量一下。
晚上躺在床上，他冷靜下來之後，突然發現賣瓜子其實是個非常好的賺錢機會。
只是這件事需要女友同意才行，否則他一個人只怕無法獨立完成。
于是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只要不是太貴，肯定會買啊！」秦歡不知道周曉聰今天吃了什麼藥，居然不直接回答自已的問題，反而一直問自已。「你的意思是，這瓜子是從電影院門口買的，那邊新擺了一個瓜子攤——」
瓜子嘛！再貴又能貴到哪里去？
如果這樣，那下次去看電影，就可以多買一些吃個夠。
「不是那邊買的。」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桉，周曉聰這才說了夏臻讓他們賣瓜子的事。
心里多少有了底氣，女友這麼喜歡，拒絕的可能性就小多了。
「我們去賣瓜子？」秦歡一听，頓時驚呆了。
不是找不到工作的無業人員，才會偷偷模模去擺攤搞個體戶嗎？
兩人都有穩定的工作，去湊什麼熱鬧？
「是啊！」周曉聰語氣認真地回答。「現在已經改革開放了，我們不能當井底之蛙，滿足于每月幾十塊的工資——」
這話同樣是夏臻說的，如果冷靜下來思考，就會覺得非常有道理。
連女乃女乃和媽媽都不怕辛苦，努力做豆腐賺錢，他們年紀輕輕，怎麼反而看不明白？
「你這話說的有水平。」秦歡听後連瓜子也忘了吃，一臉認真地望著周曉聰。「先讓我想一想，靠我們兩個，能不能做起來——」
比起從小順風順水的男友，她的經歷要復雜得多。
作為家里的老四，她上面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因為兄弟姐妹眾多，她小時候幾乎沒有吃過一頓飽飯，衣服也是姐姐們穿剩下的，打了不知道多少塊補丁。
每年春節前，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件新衣服。
現在兩個姐姐都出嫁了，哥哥也娶了嫂子，因為借了一些債，家里比以前更窮了。
她每個月賺的工資，必須大部分交給母親，貼補家用。
這些其實還能忍受，最痛苦的事，是必須和弟弟妹妹擠在一間房子里，中間只用布簾做了間隔。
周曉聰比較吸引她的地方，除了人比較老實憨厚之外，家里獨子的身份，也是很大的加分項。
如果自已嫁過去，就不用像在娘家一樣，連一點隱私都沒有。
對于窮怕了的她來說，光有寬敞的住房還不夠，她還想要過更好的生活。
而想達到這個目的，靠這點死工資肯定不行。
沒想到周曉聰的發小，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就算自已沒做過生意，試試也不會怎樣？
「那你慢慢想。」對于這個結果，周曉聰已經非常滿意了。「不過下班前你要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
只要女友沒有直接拒絕，這件事就有希望。
「好。」秦歡見同事已經開始干活了，連忙答應一聲。
又揮揮手讓他回去工作，別被師傅們找他的麻煩。
中午兩人一起去食堂，打了飯菜後，在老地方坐下來，開始吃飯。
「我想過了，可以試一試。」秦歡直截了當地說道。「這樣的好機會不是誰都能踫到的，錯過了太可惜。」
早上上班時，她邊干活邊趁別人不注意，偷偷把那些瓜子吃了。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有些猶豫，等瓜子全部吃完，她模了模空空的口袋，想法就變了。
這麼好吃的瓜子，誰嘗過一次，都會忍不住再買一次吧！
這樣一來，根本不用擔心能不能賣出去。
周曉聰能得到這樣的機會，是因為夏臻是他的發小，所以才幫他弄出這麼美味的瓜子。
其它人想靠這個賺錢，只怕還沒機會呢！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較合適？」見女友居然這麼快就給了答復，周曉聰又驚又喜。「每天吃了晚飯後嗎？」
白天要上班，肯定不現實。
只能利用下班後的那點時間，晚上無疑是最合適的。
「我想過了。」秦歡不管做什麼事，一向考慮得比周曉聰周到。「晚上不是連放兩場電影嗎？我們可以在第一場放映前去擺攤，等第二場進場後再回家。」
一場電影從放廣告開始到結束，大概兩小時左右。
提前半小時到場，賣給第一批顧客，放映結束後，中間大概停頓半小時，再放第二場，也就是說，只要賣三個小時，就可以結束了。
她的目標很明確，把晚上觀影的顧客的錢賺到就行了。
「好主意。」周曉聰沒想到女友想得這麼周到，連忙夸了一句。「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說這話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已居然有些躍躍欲試。
其實會這樣也很好理解。
夏臻最近太厲害了，每個月至少能賺好幾百塊錢。
自已如果能把瓜子賣出去，多賺一兩百塊錢，那兩人的差距就會拉近許多。
「要看你的發小怎麼安排？」秦歡心細，考慮得更全面。「如果今天下班後，和他約好，那說不定明天就能拿到瓜子去賣了——」
倒不擔心這件事會出現意外，雖然沒有見過夏臻，但是听男友提過好幾次，是個特別講義氣的人。
這樣的人只要真心對他，一般也會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你。
「那我回去跟他說。」事情確定下來，周曉聰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不過賣瓜子的事，主要還是靠你。」
他有自知之明，自已不是這方面的料，而女友不一樣，她只要用心干一件事，大多能干好。
「你知道就好。」秦歡嬌嗔道。「以後賺了錢，記得給我買一只金戒指。」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大城市開始流行結婚戴戒指了。
大多數家庭連三轉一響都吃力，再買一只金戒指，少說也得好幾百，這東西又不實用，男人往往舍不得買。
或者買只銀戒指代替。
秦歡知道周家的條件，肯定買得起三轉一響，會這樣說，只是希望周曉聰能記著自已的付出。
「放心，不但給你買金戒指，再給你買一條金項鏈。」周曉聰大方地承諾道。
自從開始做豆腐後，每天至少有五六塊淨收入，一年差不多多賺兩千塊。
加上母子倆的工資和女乃女乃存下的積蓄，這些都不是問題。
「這可是你說的，如果做不到，別想我嫁給你。」秦歡听得心花怒放，嘴里卻一付不依不饒的樣子。
看到有同事走過來，兩人連忙停了對話，埋頭繼續吃飯。
下午對周曉聰來說，有些難熬，主要是他想盡快回家見夏臻，把賣瓜子的事落實下來。
如果這件事干得順利，以後自已的小日子就瀟灑了。
他彷佛看到美好的未來在向自已招手，所以臉上一直掛著神秘的笑容。
「什麼事這麼開心？」師傅月兌下手套抽煙，見他的樣子有些傻，就忍不住在他的後腦敲了一下。
他跟周曉聰的父親是多年好友，一直把他當子佷輩。
好友出事後，他的兒子頂職進廠，他主動收下這個徒弟，把自已的技術教給他。
這小子也算有悟性，學東西比其它人要快。
就是平時總給缺一根筋的感覺，不懂得討好車間的領導，這樣的人除非技術學到頂尖，否則很難有前途。
「沒事。」這件事還沒確定，周曉聰哪敢說出來。
就算已經定了，暫時也得保密，畢竟干個體戶，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懶得管你。」見他不肯說，師傅也沒在意。「記得工作時多用點心，別被人比下去。你媽當初為什麼會嫁給你爸，就是因為他技術好，工資高——「
言下之意就是，你有本事，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還能得到同事的尊重。
否則就是交了女朋友又怎麼樣？說不定某一天會嫌你沒本事，賺不到錢，最後跟別人跑了。
老一輩的人相信技術，不相信靠花言巧語，能騙女孩子一生一世。
所以工廠的鄙視鏈就很簡單，高級技術人員位于金字塔頂端，超過辦公室行政人員，甚至車間負責人。
「師傅放心，我會好好學的。」在喜歡動手的師傅面前，周曉聰只能老老實實地裝孫子。
不過他對自已確實不錯，如果誰敢找自已的麻煩，他一定會站出來幫自已懟回去。
畢竟他是車間唯一的七級鉗工，機器如果出了問題，車間主任也得求他出手。
更讓人眼紅的是，他每個月工資近九十，是其它人的三倍。
這還是他們單位效益不好，如果換成其它大型國營機械廠，他的工資甚至能達到一百以上，
「你明白就好。」見他這麼乖巧，師傅也不再為難他了。「上班時間好好干活，想女朋友，下班有的是時間。」
說完，往門口走去。
周曉聰連連點頭，不敢有一絲不敬。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匆匆跑出車間，推出自行車，飛快騎回家。
剛進台門，就往夏臻前沖去。
「干嘛這麼急？」夏臻此時正在屋里寫東西，見他氣喘吁吁地進屋，澹澹地問了一句。
今天听收音機的時候，突然听到于燦玉唱的《血染的風采》和《月亮之歌》，這才知道，這兩首歌已經開始走紅了，于燦玉也成了知名的軍旅歌手。
以她這個年齡，能達到這樣的成就，不管是部隊還是地方，都屬于最優秀的那一批歌手了。
難怪她上次寄來那麼多東西，肯定是興奮得控制不住自已。
一個歌手，需要不斷推出新歌，才能不被大家忘記。
既然這樣，那就再給他寄一首歌過去。
這次他打算把《兩地書母子情》寄給她，這首歌比較獨特，唱的是母親和兒子對彼此的思念，同時拔高了戰士對祖國的奉獻。
合唱歌曲有一個好處，可以再找一個男歌手搭檔，如果遇到合適的人，說不定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就是歌詞有些長，他記不太清了，所以整個下午都在修改，直到現在還沒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