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能在從來一次,他一定會在那天晚上,守護好沈家全家,讓老爺子派出來的殺手無可乘之機。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一滴悔恨的眼淚,從朱瞻基眼角滑落,他知道,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眼前的小紅裙,在一點點消散,如煙一般。
朱瞻基忍不住輕聲吶喊出聲︰「清秋,清秋……」
可是,她還是消散了。
朱瞻基肝腸寸斷,傷心欲絕。
這江山,自己是要定了。
就是以後要少一位和自己一起欣賞這大好江山的紅顏知己了。
身旁,太子妃感受到了兒子極端的悲傷,忍不住連忙詢問道︰「兒子,你怎麼了?」
朱瞻基輕輕搖頭︰「沒事,娘。」
太子妃眼神中涌動著擔憂,扶著兒子道︰「人已經走了,你就別再傷懷了,你這樣,娘看著也想哭。」
說著,太子妃眼中也有霧氣縱橫,那是心疼兒子的眼神。
朱瞻基強行壓住所有的情緒,強笑道︰「娘,我不傷心,我不傷心了。」
太子妃嘆息一聲,埋怨道︰「你爺爺著實太狠了。」
「入主應天的那天,你爺爺為了你,殺了三萬多人,牽連了不知多少家族。」
「起兵靖難,又死了幾百萬。」
「如今,又……」
太子妃不說了,只是擔憂兒子。
而另外一旁,那道青衣身影,卻開始輕微地顫抖了。
她听見了後面,娘倆說的話。
即便沒有回頭,也能感受到娘倆的那種情緒。
嬌艷的臉蛋,忍不住滴落一滴滴的淚水。
她恨!
恨朱棣燒了沈家,讓他們一家無法團聚。
原本好好的家庭,如今卻只能銷聲匿跡,躲在這雞鳴寺中。
哪怕她有去處,成為永城縣主簿的女兒,可她也不願意。
原以為,會在雞鳴寺中過一輩子。
可听到身後,那對母子傳來的聲音,沈清秋的心中還是顫動了。
她听到了太子妃的懺悔。
也听到了心上人在吶喊著她的名字……
那一聲聲,雖然不大,但卻撕心裂肺,帶著一種強烈的情感。
可是,那又如何了?
難道自己就要因此而原諒他,原諒他爺爺對沈家造成的一切嗎?
抱歉。
沈清秋暫時還做不到。
他不是不愛那個少年了,只是她現在不敢轉身,更不敢和那個少年相認,她怕自己再一次陷入深淵,再一次掉進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心中最後的一絲傲氣,也不容許她現在轉身,讓朱瞻基看見。
她想哭的。
但是她忍住了。
她強壓著淚水,一只手捂著嘴,盡量用自己最平靜的聲音開口道︰「你心愛的人死了嗎?」
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話,讓朱瞻基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便看向了前面的那個女子。
那一身背影就顯得絕代風華。
若是她轉身的話,定然是個絕世佳人。
朱瞻基雖然不知道這里為什麼會有一個女子,但這也不是他想多問的,或許是來祭拜的香客,又或者是老和尚收留的可憐人?
朱瞻基點頭︰「是啊。」
沈清秋壓著聲音,盡量不被朱瞻基給認出來,繼續道︰「死了就死了,人這一生還有很長的路,何必懷念過去。」
朱瞻基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听過。
不過,自己好像不認識什麼穿著青衣的女子吧?
沒有過分糾結,朱瞻基搖頭道︰「沒有得到,這輩子都不甘心!」
以後,這會成為自己埋在心底深處的遺憾了。
這份遺憾,會跟隨自己一輩子。
這段時間,朱瞻基哪怕睡覺,也還是能時常夢到小紅裙,夢到他快樂地朝著自己笑。
唯獨,她不能復生了……
「沒有得到,這輩子都不甘心……」沈清秋喃喃地咀嚼著這句話。
她淚如雨下,再也不敢作答。
太子妃拍了拍兒子的背,幫著他舒緩情緒︰「兒啊,這世上的悲歡離合有很多,你才剛剛開始做人,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事。」
「我們走吧。」
朱瞻基頷首,站起身來。
與娘一起,轉頭離開大雄寶殿。
倉促中,她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驚鴻一瞥間,她看見了那一身黑衣的少年,看見了他在陽光下,挺拔高大的影子。
嬌艷的臉,已經哭成了花貓。
她捂著嘴,低下頭,告訴自己再也不要看了。
……
走出了大雄寶殿,太子妃被小和尚領著,去廂房里面休息了,朱瞻基來到了老和尚的面前。
也不管地上髒不髒,朱瞻基盤膝坐下,喊了一句︰「老和尚。」
老和尚不搭理他。
繼續喃喃的念著,振振有詞。
朱瞻基伸手,扯了一把他短短的胡須︰「老和尚,我有話要問你。」
老和尚被痛得終于睜開了眼。
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你爺爺都不敢拔我胡子。」
朱瞻基啞然失笑,望著老和尚︰「這不是事急從權嗎,你不理我,我只能拔胡子了。」
老和尚雖然不悅,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說吧,有什麼事。」
朱瞻基笑著道︰「我想請你做法。」
老和尚一愣,也笑了起來,似乎有些開心︰「怎麼?你要為那女娃子做法啊。」
朱瞻基點頭。
「你不是從來都不信這些麼?」老和尚問道。
朱瞻基啞然失笑︰「我是不信,可我想彌補她一點……」
老和尚呵呵一笑︰「做法是可以,到時候她變成厲鬼,去找你爺爺報仇,你願意嗎?」
朱瞻基白了老和尚一眼︰「厲鬼都怕我爺爺。」
老和尚呵呵一笑︰「好,明日我會為那女娃做法。」
朱瞻基頷首︰「多謝了。」
姚廣孝看了眼大雄寶殿內,詢問道︰「你拜完了?」
朱瞻基頷首︰「拜完了。」
姚廣孝詫異道︰「這麼快就拜完了,要不要再進去拜拜?」
「誠心拜佛,佛萬一顯靈了呢?」
朱瞻基啞然失笑︰「老和尚,我這輩子,不相信這個。」
「諸天神佛,與我無關,我只相信天命,相信自己。」
老和尚認真點頭︰「好。」
頓了頓,老和尚道︰「你打算開海禁?」
朱瞻基詫異道︰「這山上的消息,你都這麼靈通?」
老和尚呵呵一笑,雙手合十︰「小和尚下山買菜听見的,听說翰林院和給事中鬧得不可開交,現下朝廷都被攪得紛紛亂亂。」
朱瞻基點頭︰「這海,必須得開。」
「老和尚,要不你幫我一把,只要你出面,站在朝堂上,說上那麼一句,我相信沒有人敢忤逆你的意思。」
黑衣宰相的權威,在朝堂中是有目共睹的。
他要是出面,滿朝沒人敢做聲。
「我有什麼好處?」老和尚道。
朱瞻基想了想︰「我給你修一座更大的廟。」
老和尚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