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田老師,我先走了。」
「嗯,好的。」
下午放學時間到了,平川哲文和久田茉樹告別之後,隨即就從座位起身,準備動身前往吹奏部。
新學期開始之後的第一次前往吹奏部,會怎麼樣呢?
心里想著這個問題,他走出辦公室的門。
而後。
「……」
「……」
平川哲文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
森谷的教學樓安排就是這樣,如果想從教學樓沿著連接走廊前往社團大樓的話,就是會路過辦公室。
因此——
平川哲文忽然止住了腳步,看著近在身前的這名少女,筱原詩織。
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就在門口的位置,因為他的出現而微微轉過頭來看了一眼。
視線在這一刻交匯。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不超過二十公分,是稍微彎腰就能觸及的距離。
她臉上的每一處細節都分外明晰。
精致的五官在斜照的夕陽光下,擁有著如夢中那般帶著夢幻的美感。
他還看見她的眼中短暫地出現了一抹疑惑與驚訝混合的光彩,但很快就歸于平靜了。
猝不及防近距離相遇的兩人,就這樣站在原地,氣氛因此凝滯,動作因此停止。
而最先打破兩人之間如此情境的是筱原詩織。
她極為平靜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隨後,端正地鞠了一躬。
「平川老師。」
清澈的嗓音並不蘊含多少語氣,但縱使平澹如此依舊好听。
隨後起身,過肩的黑長發擺動著好看的弧度,微微晃動。
而平川哲文看著身前拉開距離的少女,在這一瞬間,他的內心好像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觸。
他打量了一眼兩人的距離,很標準的一米線。
「……」
注視著這份距離,他的確體會到了一種開口之艱難了。
然而問好結束的少女出于禮貌在等待著他的回應。
于是。
「嗯,筱原同學」
平川哲文有些僵硬地點點頭,算是回應。
得到回應的筱原詩織,終于不再等待了,她再輕輕一點頭,披散的發轉了半圈。
她轉過了身去,朝著社團大樓的方向走去。
「……」
平川哲文還站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情復雜,直至筱原詩織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上,他才動身,邁步前往吹奏部。
離開了辦公室,離開了久田茉樹,不得不開始獨自面對這樣的現實的他,心情又開始沉重起來了。
自然,他和筱原詩織已經結束了。
但是……好像這名少女已經完全放下了,而他並沒有。
在筱原詩織因為他的不告而別而對他徹底失去所有信心的現在,他還因為那個夢幻的夢境,遲遲不能完全走出來。
所以說啊,他是出于「師生的關系」才對筱原詩織提出結束,而不是出于「不喜歡了」對她提出結束。
這種局面真是糟糕透了。
——那他現在這算怎麼回事呢?算單戀嗎?
他想到了之前的時候,在他義正辭嚴的拒絕筱原詩織的時候,那時候是筱原詩織單戀他吧?
如今經過這些事之後算是境遇顛倒了?
人生還真是充滿戲劇性。
並且,他還要和曾經的筱原詩織一樣,努力地,將這份情感克制住。
直至消失。
說起來容易,真到了自己的時候才知道其中的感受。
甚至他的腦海中,還在浮現著這位大小姐所說的——
「喜歡是克制不住的。」
「……」
還是別想這個了。
來到吹奏部的門前,平川哲文走了進去。
……
……
「平川老師,你好。」
走進吹奏部,小笠鈴木子已經到了,扭頭發現他到來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愉快的問好。
「嗯,小笠老師好。」
平川哲文走過去,來到她身邊,視線掃了一眼看樣子還沒到齊的學生之後,又重新看向她了。
「小笠老師對新學期接下來的吹奏部練習,有什麼規劃嗎?」他隨口問道。
「……」小笠鈴木子無暇的目光。
「……」
「……這個,就是練習下去就好了吧?」
「……好的。」平川哲文知道小笠鈴木子的意思了,簡單來說就是沒想過。
不過倒也沒什麼意外,這名音樂顧問可能全把天賦點到音樂上了,相當的純粹。其他方面無憂無慮得像是小孩。
「前幾天在家里無聊的時候,我倒是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呆在家里太過無聊,又發生了那些事情,不找點什麼事情做的話,會受不了的。
「誒,這樣。那平川老師請說吧。」小笠鈴木子期待的樣子。
「當然,這方面的還是要看小笠老師你的意見的,畢竟我也只是從一名外行人的角度來看的。」平川哲文在說出他的想法之前,先打一計預防針。
「嗯嗯,知道的。」
「好的,那——」平川哲文點點頭,隨後問道,「小笠老師還記得吧,上學期我們去京都之後,發現的森谷的問題。」
「這個我還記得哦。」小笠鈴木子很有自信地點點頭,接著伸出手來,掰著手指頭數著。
——兩人間一下子變得像是老師在考校學生了。
「第一。」小笠鈴木子伸出一根手指,「我們缺少了一種能夠凝聚吹奏部全體成員的信念。」
「第二。」伸出了兩根手指,「信念不是憑空產生的,也不是喊口號產生的,而是一次次實踐、一次次勝利中鍛煉出來的。」
「就這兩點了吧?」
「嗯,沒錯。」平川哲文點點頭,「那現在,經過兩個月的時間,森谷也進行過好幾場路演了,也在東京都賽之中晉級,小笠老師認為,這樣的方法,有效果嗎?我想听听小笠老師的意見。」
「這個……。」盡管平時時候顯得很呆,不過涉及到嚴肅的場合還是很認真地、用著豎著食指戳著下巴,思考起來了。
思考不短時間之後得到了答桉。
她看向了平川哲文,很用力地點點頭︰「平川老師,我認為是有用的呢。比起去年基本埋頭自己練習,我感覺我們吹奏部里面,很多同學的確有了改變呢。」
「這樣啊,有效果就好。」
平川哲文自然相信小笠鈴木子的判斷。
「那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就繼續申請路演、還有,在比賽之前,進行一次音樂廳演出吧?」
「嗯,听平川老師的安排哦。」
行動方針就這麼確立下來了,既然之前已經證明了有些作用,那就繼續上個學期的做法。
而經過如此對話之後,吹奏部的學生也到齊了。
平川哲文便轉頭看向了下方的學生們。
坐得整齊,安安靜靜的,等待著他或者小笠鈴木子的發言,音樂廳內沒有別的雜音。
在這個新學期的開始,特殊的時間點,望著森谷吹奏部的平川哲文忽然有些感慨起來了。
他想到了那個最初的開始,在上學期他剛剛正式接手吹奏部事情的時候。
還記得那時候的森谷吹奏部是什麼樣的嗎?
那時候,他在一名大小姐的監督之下,終于撿起了指導老師的職責,進入吹奏部。
然後,那天,他看見的是——輕輕松松的教學環境,吵吵鬧鬧怎麼都停不下來的學生,練習的時候,有些學生還總是忍不住想要和他身邊這名教師互動一下。
天然呆一般的教師總是拒絕不了學生的請求。
完全看不出來,當初那個吹奏部是朝著全國金獎進發的。
然而現在呢——
經過一個學期之後再次打量著她們,和記憶之中對照,平川哲文的的確確發現了森谷吹奏部的巨大變化了。
不管是從紀律上,還是從整個精神上。
開始正視了她們全國金獎的目標,開始為此努力,也懂得了練習的時候到底要怎麼樣才好。
而他可以相當自信地說,這其中有他的功勞。
從一開始指出小笠鈴木子教學的不足,到後來利用系統將吹奏部分為a、b兩組,將想要全國金獎的學生挑選出來。
再到開始陪著吹奏部日常練習,有了他的監督,學生們怎麼都認真了一點。
直至暑假,他還在帶著學生前往路演。
雖然在音樂上他幫不上什麼忙,但他的確盡他所能將能做的做好了。
這麼看的話,他最後的教學生涯也不是那麼失敗嘛。
——盡管,一切的開始,源自于一位大小姐的監督。
如果沒有她,一開始懶懶散散的他,根本不會想著來吹奏部認真看看吧?
「……」
平川哲文匆匆忙忙地將一些回憶暫時排出了腦海,重新集中了精神,面向這些等待著的學生們。
他還看了身邊的小笠鈴木子一眼,她也在看著他,等待著他這名指導老師的發言。
于是他便開口了,面向新學期的森谷吹奏部。
聲音適中,剛好能在這個音樂廳中讓全體成員听到的從程度。
「大家,新學期好。」
于此停頓片刻,視線掃過,旋即繼續開口。
「不想說太多的廢話,就希望我們吹奏部的同學們,在新學期的開始,還能夠繼續認真地訓練下去。」
「加油,以及,我們的目標,是全國金獎,大家務必記住。」
「以上。」
新學期的發言就這麼簡短的結束了,平川哲文退向一邊,將這里交給小笠鈴木子。
小笠鈴木子輕拍了兩下手︰「大家,要繼續加油哦。」
「距離下一輪比賽,還有一個月。距離全國大賽,還有兩個月。」
「好了,練習開始。」
「……」
認真而辛苦的練習,就這樣一刻也不放松的開始了。
……
……
……
新學期的第一天就是如此度過的,並未發生什麼事情。
事實上,接下來好幾天的時間,都沒發生太多事情。
教學,開會,吹奏部練習。
還有就是森谷的體育祭,已經開始籌辦了。
不過就像他之前說的,這種事情和他關系不大。
從每個班級中選出兩名學生成立體育祭執行委員會,之後,除了第一次會議平川哲文需要到場一下,之後就沒他什麼事情了。
還有就是他和筱原詩織之間……他們兩人除了上課還有練習的時候會見到,也再沒更多的接觸了。
看樣子和普普通通的師生差不多。
盡管他的內心還有有些說不清的想法,不過也就是這樣了吧,到此為止。
這樣也很不錯。
新學期就這麼在平穩之中度過了第一個星期。
時間來到了9月5日,周五。
明天,就是約定好的,準備去雨宮家進行家訪的時候了。
因此在放學的時候,平川哲文特地找到了雨宮夜,準備和她說明一下家訪的事情。
「雨宮同學,我們走吧。」
「嗯。」
辦公室的門口,平川哲文和他身邊的雨宮夜,沿著走廊走進樓梯,往樓下走去。
這個時間點距離放學有一小段時間了,因此路上都沒什麼人。
「剛才我在辦公室和雨宮同學說的,都記住了吧?」
「此身當然記住了。」
沒人,雨宮夜這名中二少女的本性也就暴露出來了,平時安靜而乖巧的她,揚著腦袋,帶著中二病特有的驕傲。
「事情並不是一下子就能夠解決的,這次平川老師家訪,只是先行試探一下。」
「嗯,是的。」
就這麼去雨宮夜家里,大大咧咧地中二病的情況向雨宮母親全盤托出——平川哲文做事情當然不會這麼魯莽。
「明天去雨宮同學家里,是先行了解一下雨宮同學母親的想法,然後再根據雨宮同學母親的想法,制定後續的計劃。」
「嗯。」
「還有,雨宮同學記得配合一點。」
「此身會的。」雨宮夜應道。
大概的步驟和做法都和這名少女探討過了,不過計劃肯定趕不上變化,平川哲文也不清楚雨宮夜的母親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所以很多場合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希望這名少女到時候和他能夠默契一點。
雨宮夜似乎瞧出了他的擔心,小臉上,竟然出現無比嚴肅的表情,語氣也是肅穆無比。
「平川老師。」
「嗯?怎麼了?」
「不用擔心,契約連結的我們,是最為默契的伴侶。」
「……」
「心意相通,什麼事情也難不倒,對吧?」
「雖然說法有點奇怪……算了。」
誰也不懂中二病在想什麼,平川哲文也懶得糾正一些用詞上的問題了,糾正了也沒什麼意義。
「希望能夠順利吧。」
「自然會。」
雨宮夜比他自己還相信他。
這奇怪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