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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東京都賽,傾盆雨至

8月26,上午。

積蓄著暴雨的烏雲將天空遮蔽,東京上方的天空變為了灰白色。

天空下方,客車行駛在公路上,將森谷吹奏部帶往比賽場地。

平川哲文坐在其中一輛客車靠窗的位置上,至于他身邊的座位,是空的。

往常會出現在這里的少女,不知道坐到哪里去了。

唯有他一人默然盯著窗外。

東京都賽即將開始,暴雨在蓄勢,筱原詩織的事情在等待著吹奏結束後解決。

還有昨晚的事情。

「……」

平川哲文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象是被誤會了,和小笠老師之間。

那需要解釋嗎?

需要解釋的話,他是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對筱原詩織解釋這種事情呢……

師生?往日的情侶?還是什麼?

——如果是前兩種關系,貌似是並不需要過多解釋的。

鬧別扭的情侶才需要為了證明清白而極力解釋。

平川哲文望著車窗外的天空,雲朵低垂,壓抑得令人煩悶。

……

車輛抵達比賽現場了。

低沉的天空,周圍許多穿著各式各樣制服的學生。

平川哲文和小笠鈴木子站在了森谷的學生方陣前,維持著紀律。

「好了,大家安靜一下。」

「部長,點名。」

「再確認一下樂器是不是都帶齊了。」

「……」

最後,整頓紀律結束之後,作為指導老師,平川哲文自然要說點什麼。

他看著學生群體。

幾十名女高中生,整齊的制服,拿著各自的樂器,站姿端正,表情也帶上了比賽前應該有的嚴肅。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中央處,那名擁有著出色的容貌、挺直的身姿,僅僅站在那里就帶著名門大小姐的氣場的少女,筱原詩織。

平川哲文的視線一掃而過。

隨後,深吸一口氣後,盡量平靜地開口了。

「各位同學,比賽即將開始,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平日辛苦的練習不會白費,森谷不會被東京都賽擋住。那麼,加油。」

陰沉沉的天空下,森谷開始進入會場。

……

後場處的準備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調音,最後再熟悉一遍樂曲,然後,便是排好隊,等待著上場。

森谷的序號是3,很靠前。

「接下來,是私立森谷女子高等學校吹奏部。」

「……」

平川哲文站在隊伍旁邊,靜靜看著小笠鈴木子組織學生——接下來的演奏,他幫不上忙了。

這名嬌小的女教師,穿著教師制服,站在隊伍前方,手握成拳,舉過了頭頂。

「大家,加油!」

「大家加油!」部長跟著喊。

「加油!」剩下的學生跟著喊。

然後,一名名學生從他身邊走過,登上賽場。

筱原詩織也從他身邊走過了,沒看他一眼,

倒是有別的學生,對他這名逐漸在吹奏部中活躍起來、不再是隱形人的指導老師,用目光問了好。

「加油。」

「嗯,加油!」

回應著平川哲文的加油聲,最後一名學生也走進了演奏廳。

……

東京都賽的會場,現場安靜一片,落針可聞。

台下是不知道多少雙眼楮……這已經不重要了。

小笠鈴木子站在指揮席,森谷的學生們坐在演奏席。

空氣中干燥的冷氣,耳邊的寂靜,身邊的同伴,手中的樂器,還有小笠老師手中的指揮棒。

這就是她們能感知到的全部了。

她們等待著,等待著指揮棒舉起又落下的那一刻。

然後將旋律吹響,填滿這個音樂廳。

……

平川哲文站在後場處,目光始終不離台上。

盡管只是東京都賽,但和去年不同——去年的他絲毫沒有參與進吹奏部平常的練習,所以,哪怕最後的全國大賽,他同樣如此,看著台上他的學生們,他期待能夠獲勝,但幾乎並沒有任何的緊張感。

盡管有著指導老師的名頭,但吹奏部與他幾乎是割裂開的,他與台上的學生也是割裂的。

他並沒有參與感,也體會不到台上學生的感受。

但這一次不一樣。

從一開始的筱原詩織請他去,這名少女監督他去,最後再到平川哲文自己主動地、為了吹奏部的練習而每日到達,監督學生練習、組織路演、帶隊參賽。

他的的確確就是吹奏部的一員了,而不是掛名老師。

所以,此刻看著台上的森谷吹奏部,平川哲文的思緒如同也站在了上面,體會到現場的肅穆和緊張了。

在這樣緊張的心緒之中,他盯著小笠鈴木子背影目光,直到某一刻,捕捉到了動靜。

他看見手臂揮下了。

于是,平緩而悠揚的曲調,緩緩,如清泉流淌,開始靜謐地流向整個會場,將听覺包裹。

……

中午十一點多,比賽結束了。

天空積蓄的暴雨還沒落下,不過應該快了。

平川哲文通過會場走廊的窗戶,看了一眼窗外。

烏雲逐漸黑沉。

他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平川老師,平川老師。」

「……」

平川哲文看了身側,小笠鈴木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來到了他身邊。

她好奇地看了眼窗外,接著又看看他。

「平川老師躲在這里干嘛呢?喊你也听不見。」

「……喊我了嗎?」

「當然啦,平川老師去一趟洗手間就沒影了,過來看了看才發現在發呆。」

「……這樣啊。」平川哲文歉意地笑笑,「抱歉,小笠老師。」

「沒事啦,不過我們該走了哦,學生都在等著呢。」

「嗯,好的,我們走吧。」

「……」

「……」

兩人邁開了腳步。

身邊頗為喧鬧,歡呼、加油、「明年繼續」……這樣的來自各個高校學生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忽然。

「平川老師,我感覺你好像並不高興呢。」

走了沒幾步路,低著頭的平川哲文听見了身邊的小笠鈴木子這樣子說道。

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看過去,迎接上的是她關心的目光。

「平川老師怎麼了嗎?明明我們都晉級了哦,不滿意嗎?」

「……沒,怎麼會。」平川哲文面對她的詢問露出一抹微笑,否認道,「我們能夠晉級我當然高興,盡管只是東京都賽,但比去年我得知我們晉級全國大賽還高興。」

「那為什麼……?」小笠鈴木子還是疑惑。

平川哲文盡量讓他的笑意更加燦爛一點︰「小笠老師,你想多了。」

「誒,這樣嗎?」

「嗯。」

再往前走幾步,平川哲文就看見她們森谷的學生隊伍了。

盡管還隔著段距離,還是能夠看見,學生輕松的姿態、時不時的打鬧、還有露出的笑容。

然後,他和筱原詩織,就這麼隔空,視線交匯了片刻。

兩人的臉上都沒什麼表情。

……

坐上返程的客車。

這一次,平川哲文身邊的座位不再是空著了。

筱原詩織坐在了他身邊,只是,她始終沒抬頭看他,而是看向窗外。

並且全程,直至回到森谷,都沒有發生任何對話。

倒是後排,其余森谷的學生們,打打鬧鬧。

「京子京子,你知道嗎?我們坐在台上的時候,我看見旁邊,真弓緊張得快哭出來了。」

「誒——真的嗎?」

「喂,留衣不要亂說,我哪有?」

「就有,我看見了。」

「真弓,這樣子不行啊,到時候全國大賽怎麼辦?」

「哈?京子你也不信我?東京都賽而已,我才沒緊張。我沒上去之前就知道我們必勝了。」

「——昨晚睡覺前還在說好緊張睡不著的家伙,別說大話啦。」

「可惡——」

「誒……不行,好癢,別撓啦,我認輸。」

「哼。」

嬉笑聲一直持續到達到到達森谷。

平川哲文和筱原詩織一起下車了。

……

排好隊,講了幾句鼓勵、繼續加油的話,再宣布了接下來放假,不需要再來吹奏部練習了。

「這個暑假辛苦大家了,現在,東京都賽晉級,暑假也快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就不用來練習了,大家開學後見吧。」

說完,再把樂器放回吹奏部,森谷吹奏部的暑假練習,也就正式結束了。

然後,等到學生都走了,平川哲文和筱原詩織最後走出了森谷吹奏部,關上了門。

……

安靜的吹奏部門口,氣氛沉重,一如天邊即將落下的暴雨。

平川哲文站在原地沒走,看了眼筱原詩織,這名少女也在看著他,精致的面孔,目光……冷澹。

靜默了許久。

「筱原同學,我們走吧。」

「……」

無聲的應答,筱原詩織看向前方,走了出去。

平川哲文並肩和她一起走著。

「……」

「……」

該怎麼開口呢?

到了這種時候又不知道怎麼說了。

耳邊沉悶的腳步聲,平川哲文也頗為沉悶地看著天空低沉的烏雲。

直到轉身走進樓梯間了,視線離開天空,轉而低頭盯著下行的階梯。

「要下雨了。」他忽然說。

「嗯。」筱原詩織應了一句。

「筱原同學帶傘了嗎?」

「帶了。」

「……」

「……」

「……我們來好好談談吧。」

「談什麼?」

「關于夢。」

「嗯,平川老師請說。」

筱原詩織的語氣始終冰冷。

平川哲文努力適應著這樣的冰冷。

「……我不知道筱原同學信不信,之前那段時間里,我所說的,所做的,對我而言就像是夢。並不是夸張或者類比,而是,的的確確就是。」

「的的確確就是?」身邊少女的語氣終于有了變化,詢問道。

「嗯,像夢一樣,或者換個說法,像是被催眠了一樣。」

筱原詩織的嘴角輕揚起來︰「被詩織催眠了嗎?」

「……可能?」

「然後呢?」

「然後14日那天,我遇到了久田老師,于是夢被外力打破,我醒了。」

「這樣啊。」

「嗯。」

「……」

「……」

「師生戀是不可以的。」在寂靜即將又一次籠罩之前,平川哲文再次開口。

「我知道。」筱原詩織說。

「夢醒了之後,我就不可以再繼續無所謂地繼續沉溺下去了。」

「嗯,我知道。」

「……」

「平川老師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想听听詩織……听听筱原同學的意見。」

「詩織的意見嗎?」

「嗯。」

「……」

「……」

樓梯走完了,兩人到達了一樓的走廊,一同往鞋櫃走。

「在詩織看來,平川老師真是糟透了呢。」走進鞋櫃之前,筱原詩織如此說著。

「……」

平川哲文的腳步頓了頓,復雜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後,也默然地走進鞋櫃。

……

換好鞋子,兩人一起走出鞋櫃,走在了烏雲密布的天空下。

他看見,他身邊的筱原詩織瞥了他一眼,目光依舊冷澹。

「平川老師是否想過,那天的詩織收到那條消息的時候,會是什麼想法嗎?」

「……想過。」平川哲文點頭。

「想過一走了之,詩織會是什麼心情嗎?」

「……也想過。」

「嗯。但是依舊任性地決定自己一個人靜靜。」筱原詩織了然。

「……」

「自然,平川老師是需要冷靜的,詩織知道。誰都需要一點冷靜的空間,我也是。」

筱原詩織平澹地說著。

「現在想想,收到那條消息之後,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打著電話,不死心地跑去平川老師家門前,那時候的詩織就是不冷靜的。」

「……抱歉。」

「不,我的意思不是要平川老師道歉。」筱原詩織面對他的道歉輕輕搖了搖頭,「現在的詩織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如果平川老師只是失蹤一天就回來,詩織大概是會生氣的。失蹤三天的話,看到平川老師的那一刻說不定還會高興,至于失蹤了一周才回來,說著‘要好好談談’的平川老師……」

筱原詩織盯著他。

「我好像忽然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

「……」

「沒有生氣,沒有再次見到的高興,也沒有任何難過,什麼都沒有了。」

「……」

「平川老師說得沒錯,這段關系是不應該存在的,從一開始您就是這麼拒絕的,僅僅是任性的詩織一直沒有放棄才導致了這樣。至于後來的夢,就當是夢吧。既然您的夢醒了,覺得不應該繼續下去,那就不用繼續下去了,听您的就好,不需要道歉。」

「……」

在他的沉默中,筱原詩織澹漠地將她的想法表述完畢了,兩人繼續同行了一段路程,直到走出了校門。

平川哲文在校門口停住了腳步,筱原詩織就這麼平靜地遠去,並未停留。

直到忽然風起,暴雨如約而至。

平川哲文撐開傘,在嘩啦啦的雨聲里,走向電車站。

筱原詩織並沒有提起昨晚的事情,或許在她看來同樣,這件事是不需要解釋的。

因為兩人的關系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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