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老師。」
「嗯,怎麼了?」
「……」
懷中的久田茉樹,傾听完他的發言之後的現在,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那個……」
不過聲音好小聲,只有貼著她的平川哲文能夠听見。
「請說吧。」
「還要……抱多久……啦。」
「……」
能明顯听出害羞的語氣,能輕易地想象出,這名年輕女教師被他摟在懷中,紅著臉不敢抬頭的樣子。
太過可愛。
平川哲文沒有松手——其實,他抱得很輕,手只是輕輕搭在了她的背上。
只要這名教師願意的話,只需要退後一步,就能夠離開。
「在我放開之前,我能夠听一下久田老師的意見嗎?」
「……」
安安靜靜,或許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
旁邊不時走過路人,偶爾,會用視線掃過還在抱著的他們。
他感覺到懷中的女教師,身體輕輕動了動。
「平川老師……」
「嗯,我在听。」
鼻尖一直能夠嗅到這名教師身上傳來的那種澹澹的清甜的味道,就像是當初,在那個教師研究會上,他靠在她的肩上睡覺時所沾染的。
「平川老師一直自顧自說著……要……在一起……什麼的,都沒問過我的意見嗎?」
「所以我現在,就是在問久田老師的意見呢。」
「……」
「……」
「不行……」
「……」
「誒……我是說,這樣子……抱著,思考不了……」
「……」
平川哲文忽然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了。
他苦笑一下︰「我還以為……」
「不行」這個詞被女教師說出口的時候,他實在嚇了一跳,大腦有一種忽然空白的感受。
還好是指別的事。
松了一口氣的平川哲文,將搭在女教師背上的手,放開了。
他退開一步,然後,看著在夜色中依舊低著頭站在原地的女教師。
暴露在他視野中的一點屬于臉頰的部分,是滾燙的紅色。
還在害羞。
「……」
久田茉樹感受到擁抱被松開了,但她還是沒有講話,只是盯著旁邊的地面。
思緒有些混亂了,臉頰依舊在發燙。
告白,接著又是擁抱,又說了一大堆話,接連的事情完全來不及思考。
風輕飄飄的,地面上灑著路燈光,還有淺淺的在數道光源之中重疊的人影。
「平川老師。」
注視了地面不知道多久,想清楚之後,她終于在深吸一下後抬起頭了。
「……」
然而目光依舊灼人,令人害羞。
久田茉樹感覺她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氣勢被破壞了,她閃躲開這縷目光。
「你的選擇未免也……太狡猾了。」
「誒,會嗎?」
「就是會啊,明明是平川老師的錯,現在卻要我來選擇結果了。」
「這麼一說,好像是這樣呢……」
「是吧?」
「……」
「……」
又是片刻的安靜,平川哲文看見久田茉樹的目光又不自覺地垂下去了。
她在思考。
思考著結果。
「久田老師,怎麼樣呢?」平川哲文不想等待,他輕聲地問。
「……」久田茉樹伸著手,困擾地用手指卷著一縷發梢。
「如果……真的不同意呢?」
「誒……」
「畢竟平川老師真的很過分,明明約定好的事情,在即將到來的時候,變卦了。」
「……抱歉。」
「當初給平川老師過生日的時候,我可是很用心地準備了。」
「我知道的。」
「結束的時候,也很期待著。」
「嗯。我也很期待的。」
「然而還是出了意外。」
「……」
「……」
久田茉樹的說話聲消失了一陣,最後,她偏移的視線終究還是聚集了過來。
溫柔的目光,溫柔得就像是淌下來的月光。
「其實,在來京都之前,我是想對平川老師生氣的。」
「……生氣嗎?」
「當然要生氣,畢竟這麼過分,期待了這麼久。」
「嗯……」平川哲文不知道怎麼回復了,他也覺得他的這種行為糟糕透了。
「知道最後為什麼沒有嗎?」
「為什麼呢?」
「因為平川老師還記得打電話給我,準備回東京。」
「……」平川哲文看見女教師嘴角的笑意了。
「如果沒有那個電話,我絕對會生氣的,絕對會。」
「……我逃過一劫了嗎?」
「嗯。」久田茉樹認真地點點頭。
「撿回來一條命。」
「……也沒這麼夸張啦。」
所以那個電話中,一開始的、來自女教師的小怨念,是減輕了不知道多少的結果。
還好。
「久田老師總是這麼溫柔呢。」明明是這麼過分的事情。
「但是這樣子,好像把某位教師慣壞了。」
「怎麼會?」
「自顧自地說自己的話,還……任性地說著要抱一下。我剛才就應該對平川老師生氣才對。」
「……但是久田老師沒有呢。」
「哼。」久田茉樹扭過臉去了,一副「那我現在生氣了」的樣子。
不像生氣,像賭氣。不可怕,很可愛。
「久田老師,我喜歡你。」
「……」
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一下子又紅了。
「干嘛啦……」
「因為久田老師太過可愛,所以忍不住要說出來。」
「……」
可愛的女教師不理他了。
「那,久田老師……你的看法呢。」
「……」
片刻的停頓之後,她轉過臉來了,直視著他。
溫柔而又無奈。
「平川老師,你知道嗎?」
「我要是對你徹底失望了,就不會來京都。」
「……」
「就不會听平川老師解釋說一大堆話。」
「……」
「就不應該還在這里,等著平川老師給我過生日。」
「……」
就算燈光並不明亮,稍顯暗澹,夜色也遮蓋不住這名女教師的溫柔和可愛。
「盡管平川老師最後的選擇還是很差勁,但是……不是不能接受。」
「久田老師……」
「停。」久田茉樹看著他,將他準備開口的話打斷了。
「那這一次,平川老師真的能保證,不會再有別的事情了嗎?」
「肯定不會了。」
「別忘記了,你剛才已經……告白了。」
「嗯,我喜歡久田老師。」
「……」
「……」
稍微嚴肅起來一點的表情,又軟下去了。
困擾地轉過臉去,臉頰鼓起了一點點。
「平川老師不要打岔。」
「好的。」平川哲文乖巧應答。現在,這名女教師說什麼就是什麼。
「……」稍微回想了一下說到哪里了,久田茉樹繼續接回話題,「還有,還……抱了一下。」
「嗯。」
「要是這種情況再變卦,我真的會對平川老師生氣的。」
「嗯,我知道的。而且……」平川哲文認真地回答著,「剛才我所做的,就是想對久田老師表達,絕對不會再有變卦了。」
「那……我這一次,就勉強原諒一下平川老師。」
隨後,她低下頭去了,稍顯落寞卻又讓自己不那麼失望,自我安慰著。
「畢竟上一次的時候,盡管約定了但是其實並沒有說清楚。」
上一次的時候,只說了要在生日的時候見到他,其他什麼在一起什麼的,表白什麼的,都是潛在的東西,並沒有說出口。
「而且就算再怎麼樣,至少平川老師沒有違反,說好的要在生日這天見到的約定,平川老師還記得。」
「……」
氣氛又低沉下去了。
低著頭給自己找理由的女教師,看著讓人心疼。
「久田老師……」
平川哲文想說點什麼,不過還沒來的及開口,久田茉樹的語氣忽然又上揚起來。
她抬起頭,嚴肅而認真地盯著他。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已經說清楚了,平川老師最晚在11月,必須給我答復,並且是我期望的答復。」
忽然的轉變讓平川哲文愣了一下,不過迅速點頭。
「嗯,一定會的。」
「……」
「……」
對視著,久田茉樹轉過身去了,往前走。
平川哲文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楮,看著女教師離去的背影,跟了上去。
「久田老師,怎麼走了。」
「平川老師,難道你打算一直站在原地,等到明天早上嗎?」
「……也是。」
「……」
「久田老師。」
「怎麼啦?」
「你真好。」
「……夠了啦。」
「怎麼說都不夠。」
兩人重新向前走著,在這個陌生的京都的街上,邁向不知道往哪里去的遠方。
「說起來,平川老師,我們這是去哪里?」
「……」
腳步突然停下了。
久田茉樹回頭,看著停在她身後一步的平川哲文。
平川哲文回應著女教師的眼神,微妙地眨著眼楮。
「……」
「……」
「平川老師?」
「啊……那個。」平川哲文撇過臉,有些心虛,「不知道。」
「……」久田茉樹困擾起來,「誒……是平川老師來車站接我的沒錯吧?」
「嗯,是這樣沒錯。」
「那沒想好要去哪里嗎?」
「因為太過突然,而且,一直在想別的事情,沒考慮好。」平川哲文解釋著。
「……」
「……」
女教師無奈地嘆了嘆氣。
「平川老師,你呀你。」
「我呀我。」
「……那現在去哪里?」
「嗯……」平川哲文思考著,最後。
「反正不知道去哪里,就隨便走走吧。」
「隨便走嗎?」
「嗯,就這麼決定了。」平川哲文莫名地有了興致,重新邁開了腳步,「久田老師,我們走吧。」
「……」久田茉樹不知道怎麼是好地跟上他。
兩人開始在京都這個陌生的地方漫無目地閑逛。
「說起來,為什麼久田老師總是這麼溫柔呢,沒見過久田老師生氣的樣子。」
「要是見到了,平川老師會怎麼樣?」
「嗯……想象不出來。」
「試一下?」
「不……這個還是算了啦。好像,越溫柔的人,生氣的時候越可怕呢。」
「所以,平川老師要記住了。」
「嗯,會的。」
盡管沒說要記住什麼,不過只能是指今天的約定了吧。
為了不要讓她失望、生氣,回東京之後,好好地,將事情解決清楚吧。
……
時間推移,街上的行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但兩人還在繼續走著。
走到什麼時候呢?
大概都心知肚明。
「久田老師,其實,我很想問一下。」
「什麼?」
「你喜歡我嗎?」
「……」
「嗯?
「……干嘛這麼問,好突然。」
「想听到久田老師說出這句話。」
「……不要。」賭氣地扭過臉去了。
「誒,為什麼。」
「因為平川老師做錯事了,需要被懲罰。」
「……」
……
「平川老師。」靜靜走著,久田茉樹忽然開口了。
「怎麼了嗎?」
「我想听你念和歌。」
「誒……」
「怎麼了嗎?」
「雖然沒什麼意見啦,不過我生日是我來,現在久田老師生日,還是我來嗎?」
「懲罰。」
僅僅一個詞匯就讓他不再多說了。
在女教師淺笑之中,臨近十二點幾乎無人的街道,平川哲文在略微無奈之中,開口。
平澹的聲音,回蕩在具有著古典韻味的京都里。
「音書尚存人杳杳,此身不堪相思擾,朝隨白露消。」
「……」
……
平川哲文第三次看了時間,即將十二點了。
身邊的女教師,看著他這種想要精準踩點的樣子,笑了出來。
等到平川哲文第四次拿出手機的時候,視線已經不離開了。
「笑什麼啦,我可是很認真地想要在第一時間為久田老師送上祝福的。」
「好的呢。」
久田茉樹笑著應著,兩人的腳步都放緩了。
時間一分一秒,在無聲的滴答聲中靠近。
直到最後的時間了。
平川哲文收起手機,看向身邊,在心中默數著計時。
「到了嗎?」
「還沒。」
原本就放緩的腳步徹底停下來了,平川哲文看向久田茉樹。
「還有多久呢?」
在她詢問的眼神之中,平川哲文卻是沒有回答,因為,已經——「3」,腦海中在倒計時。
「久田老師。」
開口說出稱呼,時間靜謐地走向59,然後,歸零。
8月20日,00:00。
「生日快樂。」
「……」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街上也已經看不見人了,只有路燈還在陪伴著他們。
在燈光之下,久田茉樹迎著他的目光,輕輕笑了起來。
「平川老師,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