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後上班的第一天,是排滿的四節課,想想真是令人難過。
不過沒時間難過呢……為了能夠好好上課,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
而且,等等還有早班會。
所以,不再管那邊笑個不停的、一點前輩樣子都沒有的北山,平川哲文正式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
「平川老師。」
在埋頭寫了不知道多久的時候,久田茉樹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可以走了哦,要到班會課了。」
「……這麼快嗎?」
「是呢。已經18分了。」
「……」
8點20是早班會,確實該走了。
平川哲文點了點頭表示收到,看向身邊已經拿著本子起身的女教師。
「那久田老師,走吧。」
筆夾在書中,拿著書本也站起身。兩人一同走出辦公室。
「不過……」
久田茉樹有話要說。
「平川老師不要緊嗎?看樣子,你並沒有準備完成呢。」
平川哲文扭過頭。
久田茉樹雙手將本子捧在身前,正側過臉,關心地看著他。
「要是沒準備好,也可以讓我先上英語課啦,之後再把國文課補上。」
貼心的女教師不愧是貼心的女教師。
平川哲文很確信地點了下頭。
「果然,久田老師還是關心我的。」
「……」
而後,在女教師無奈地轉過臉去的時候,他繼續說。
「其實沒什麼問題呢。」
「沒問題嗎?」
「完全沒問題。」平川哲文的聲音很自信。
「是因為平川老師昨晚的時候提前準備了嗎?」
笑聲,緊跟著。
「怎麼可能,那不就加班了。」
「……」
久田茉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沉默住了。
片刻後。
「……我果然不應該對平川老師在這方面抱有幻想——那平川老師在家的時候做了什麼?」
「看書。」
「看的什麼?」
久田茉樹瞥了他一眼。
「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秋天的黃葉,它們沒什麼可歌唱的,只嘆息一聲,飛落在那里——飛鳥集。」
「嗯,是。」
「教桉沒準備好,平川老師還看別的……」說著說著,倒是想起來了。
久田茉樹微皺眉,開始回憶。
「說起來,平川老師每次都是到了準備上課的時候才開始備課。」
沒錯,只有上課前,才能看見這名教師翻開書,認認真真地備課。平常時候根本見不到他備課的樣子。
正常來說應該提早備課的才對。
「有什麼關系。」平川哲文用著一副「放心沒問題」的語氣說著,「久田老師,我跟你說,別看我平時懶懶散散的,其實工作起來,只要一點時間輕松解決。」
「是嗎?」
「雖然是剛剛才準備的課文,但已經熟記于心了。現在別說沒教桉了,就算是沒書本,我可是都能直接上台講課的。」
「……」
久田茉樹的目光,名為「不信」。
「平川老師,別逞強了啦,不行的話,一二節課還是我來——」
「久田老師。」
平川哲文忽然故作嚴肅地開口,打斷了久田茉樹的談話。
「唯獨這句我必須反駁,對身為男性的我而言,‘不行’是不可能的。」
「……」
「而且實不相瞞,我的記憶可是相當出色的,看過的書,基本都能記住。」
久田茉樹沒有說話。
平川哲文清了清喉嚨,打算證明自己。
「比如說,我昨晚剛看的飛鳥集,輕輕松松就能復述出好幾句。」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剛好,已經到了B班的門口。
「久田老師,再見。」平川哲文從課本中間抽出夾在里面的筆。
然後——
「?」
久田茉樹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手中,這本由平川哲文丟給她的國文課本。
——
告別了女教師,平川哲文僅僅拿著一把筆就走進了A班的教室。
逞能嗎?他可沒有呢。
明明平常時候懶懶散散的,只有上課前做做教桉,就能把課流暢地上下來;還有信手拈來的、各種看過的書的句子。諸如此類,依靠的是什麼?
自然是他優秀的記憶力。
是時候向這名女教師證明一下他優秀的工作能力了,不然大病一場,她總把他當「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小孩子」看待。
他可不是。
‘嗯……話說,就這麼平白證明一下好像虧了,應該趁著久田老師還不信的時候,和她打個賭什麼的……’
懷著這樣的念頭,平川哲文走進了教室,站在了講台上。
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迎上了幾十名學生的眼神。
「……」
清除掉多余的雜念,平川哲文的臉上掛起微笑。
「各位同學,早上好。」
——
早班會上完之後,平川哲文就先去B班上了第一節國文課——在走廊還遇見了久田茉樹。
這位女教師想把國文書還給他,但被他拒絕了。
並且,順勢,在這名教師困擾地說著「平川老師不要再逞能了」的時候,趁機和久田茉樹下了賭注。
輸的人,將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情。
「簡簡單單,久田老師你就等著吧。」
就這麼放下狠話後,平川哲文走進B班。
其結果,自然是——
輕松完成。
第二節課,是A班的課。
平川哲文依舊沒出差錯地順利完成了。
現在就剩兩節課了,久田茉樹敗局已定,嗯!
因為第三節課依舊是A班的課,所以,此刻課間,平川哲文依舊坐在A班講台的位置上,手中轉著筆。
他已經在自信滿滿地思考贏了之後要怎麼辦了。
要怎麼要求久田老師呢?要好好想一想。
嗯……
沉思著,沉思著。
有腳步聲。
抬起頭的時候,兩名學生站在身前——是班上的兩名班長。
「是二木同學,還有松香同學啊。」
平川哲文把腦海中的想法放在了一邊,同時丟下筆,笑了一下,向她們打招呼。
兩名班長一起鞠了一躬。
「平川老師,很高興能夠見到您恢復身體。」
「謝謝兩位同學關心。」
「……」
「……」
接下來自然又是關心幾句,兩名班長就走下講台。
身為班長,見到幾天沒來的班主任回校了,來問個好再正常不過。
平川哲文正打算拿起筆,結果立刻又有學生走了上來。他看過去——
「雨宮同學?」
沒錯,來的是中二少女雨宮夜。
平川哲文疑惑地看著身前這名身材較小的女學生,明明站著,卻沒比坐著的他高多少。
現在可是在班上,到處都是學生,不知道雨宮夜為什麼會找他呢。
這名中二病很少會在人多的時候主動找他搭話呢。
——這是為數不多幾點讓平川哲文感到滿意的地方了。
要是這名少女不分場合,在平常時候也像私下里一樣,他還真不知怎麼應付才好。
想著這種事情,隨後,他看見來到了身前的雨宮夜,左右打量了一下,接著朝他走近一點點,小聲地、用著僅有兩人能夠听見的聲音開口。
「平川老師,您好。」
平川哲文也不自覺壓低聲音︰「怎麼了嗎?」
「隱秘之身有事情想找平川老師。」
「誒……什麼事情?」
「……」
沒說話,雨宮夜小臉上的表情一變,氣勢一轉。帶著點嬰兒肥的幼態的臉上,平白多了幾分冷澹之意。
「……」
嗯……這是變換形態了。
的確是。
雨宮夜的聲線,帶上了神秘的色彩。
「平川老師,此身向您問安。」
腦海中自動浮現了她身穿黑色洛麗塔長裙、手提著裙擺緩緩鞠躬的模樣。
「……」平川哲文停頓了一下,然後不知如何是好地微笑著,「那個……嗯。」
「今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此身有事情想找平川老師。」
「……什麼事情呢?」
「今晚平川老師就知道了。」雨宮夜沒有過多解釋,「其實本該昨天的時候就……但有無關人士在場,此身不方便出現。」
「……」
無關人士,指的是探病的時候,久田老師和筱原同學吧?
就這麼把她們定義為無關人士,還真是有些失禮……
「總之,平川老師會來吧?」
雨宮夜盯著他。
「……」
眼神純淨,彷佛不答應這名少女的請求,就像是犯了什麼大錯一樣。
「……好吧好吧。」
沒辦法,雖然不知道要干什麼,但在少女的眼神中平川哲文還是敗退。
何況學生有事情要找他的話,既然有空,沒理由拒絕。
听到他的回復之後,雨宮夜立刻滿意地點點頭。
「那麼,平川老師,下午見,此身告退了。」
「……」
少女的臉色又是一轉,隱秘之身退場,現世之身重新佔據了少女的身軀。
現世之身再次向他告別。
乖巧地、小聲地。
「平川老師,下午見。」
「……下午見。」
「……」
看著雨宮夜轉身走下講台,平川哲文收回視線。
嗯……有點想吐槽。
中二病的兩個人格,不管是問好還是告別,都要來兩遍嗎?
真是嚴謹的設定。
吐槽著,平川哲文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起講台桌上的筆,轉了起來。
然而沒轉多久,余光中,就又瞥見有學生走上了講台。
生病之後竟然會如此受關注。
這次來的又是誰?
「啪」地筆掉回講台桌,平川哲文抬起頭。
「平川老師,您好。」
披肩的長發,少女精致的臉,再搭配上一舉一動皆有名門氣度的身姿——
除了筱原大小姐不會有別人了。
「筱原同學啊,你好,怎麼了嗎?」
筱原詩織瞥了一眼講台下方的雨宮夜,接著,對著身前的平川老師微笑了一下。
「今天上午的時候,感謝平川老師了。」
「……」
是指陪她聊天,讓心情變好了這件事情嗎?
「沒什麼,這種事情也是班主任的職責。要是筱原同學還是心情不好的話,把讓心情變遭的事情和老師傾訴一下,也是可以的。」平川哲文不在意地說。
給學生做心理疏導,這種事情自然是班主任的職責。
「嗯。」筱原詩織點點頭。
「那還有別的事情嗎?」
「有的。」
「什麼呢?」
「詩織還是想提醒一下平川老師,今天下午放學,請平川老師記得前往吹奏部。」
「當然沒問題。」平川哲文一點猶豫都沒有地應下了,「這種事情……」
語速越變越慢。
「我當然……」
聲音越來越小。
「記得……」
說到最後的時候基本沒聲音了。
「……」
「平川老師,怎麼了嗎?」筱原大小姐審視著他。
「誒……那個……」平川哲文有些心虛地往旁邊看去。
剛才答應雨宮夜的時候,在那名少女目光的影響下,完全忘記這件事了……
「其實,老師下午的時候有點別的事情,有可能晚點到吹奏部,或者也有可能去不了……」
已經答應了雨宮夜,不能隨便反悔。不知道具體的事情,所以不確定下午還能不能去。
「……」筱原詩織還在盯著他。
「抱歉,筱原同學。」
筱原詩織的話語中不帶起伏︰「我能夠問一下,是雨宮同學的事情嗎?」
「這個……」平川哲文不知道該不該確定。
不過已經不需要他回答了。
「是的哦。今天下午的時候,我的確是找平川老師有事情。」
「……」
平川哲文和筱原詩織一起看過去。
講台邊,雨宮夜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來到了這里。
「雨宮同學……」平川哲文出聲。
不過,貌似沒有人搭理他呢……
在雨宮夜出現的那一刻,兩名少女就完全無視了他,對視著。
彷佛目光凝結成了實質,在中間踫撞,撞出火花。
筱原詩織毫不退讓,雨宮夜也沒有避開的意思。
在這種事情上筱原詩織自然不可能向雨宮夜退讓。
而雨宮夜,雖然說了讓筱原詩織試探,但她可沒打算放棄掉她自己的某些行為。
總之,場面就這麼僵持下來。
在兩名少女的視線中,彷佛空氣都被凝結。
雨聲,講話聲,打鬧聲……教室內的各種聲音,在講台這片地方,也都被隔絕。
情勢嚴峻,氣氛凝重。
「……」
平川哲文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