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沈小星睜著桃花眼，疑惑地看著方淮南發呆的樣子︰
「阿南你生氣了嗎？」沈小星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念叨︰「可，可是梨子確實不能多吃，會拉肚子的。」
「我沒生氣，只是覺得你說的話特別有道理。」
「我有點事要去找劉導，你在這乖乖等我吧。」
說完方淮南去找導演了。
臨走之前還順手把沈小星剛整理好的頭發再次打亂。
沈小星扁著嘴巴默默整理。
卓成益全程在旁邊看著他們兩個人互動，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感覺——這兩個人真的是老板跟助理的日常嗎？
……
劉強威心情郁悶地嘆了口氣。
最近這段時間不僅事業不順，手底下收的演員一個比一個刺頭。
才華不多，但是想法不少，鬧得他天天給這些愣頭青們擦。
而且電影劇本的過審眼看是遙遙無期，看起來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海外發行。
他已經快接近四十歲了，原本懷著一腔雄心壯志，奔波了半生之後，打算在這個年紀，把電影行業一展抱負！
但是劇本前期過審就被卡主了，劉強威一腔雄心壯志面對慘淡的現實，被打擊了一次又一次。
審核局的領導倒是看在他之前久負盛名，允許他先進行拍攝，只要後期提交過來審核的版本，不是那麼黑暗的結局就行。
但是劉強威捫心自問，他真的能接受那種被迫「正能量」的結局嗎？
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局，正因為清楚，所以苦惱。
劉強威都能預見到，自己到時候把電影成片提交審核的時候，那些對他寄予厚望的領導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了。
「唉。」他嘆了口氣，過審過審，怎麼過審這麼困難呢！？
前段時間金志邦嘲諷他時說的話，這會兒冒在他腦海里盤旋︰
「攤上了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導演……寧可電影不過審，讓全劇組的努力付諸流水，也要保持他所謂的藝術追求，真是可笑！」
當時他的態度是嗤之以鼻，權當金志邦說得是酸話。
但是隨著拍攝的日漸推進，劇本上的一個個情節慢慢變成了待剪輯的素材，把他的影庫塞的滿滿當當。
每一幀畫面都傾注著參與者的心血。
如果最終這些畫面不能上映，他們……想必也會不甘心吧？
盡管劉強威時刻安慰自己，實在不行，還有一條海外發行的退路，但其實他心里清楚——國內上映跟海外發行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道路。
海外華人數量不多，華語電影的受眾相當有限，甚至很多時候海外的觀眾看國內電影只為了圖一個新鮮，至于電影本身講了什麼……呵呵，那不重要。
劉強威可以安慰自己海外發行，但是真的等到那一天，金發碧眼的老外走進電影院，對著他的電影稀里糊涂看完兩個小時，貢獻完票房。
自己心里真的會開心嗎？
狗嚼牡丹，豬吃細糠，自己辛苦拍出來的電影，難道真的只能給完全不了解華語電影的老外看嗎？
金志邦的話還在他腦海里盤旋。
上映……上映……
心血……不甘……
劉強威真的有那麼一瞬間動搖了，要不……退一步？
反正兩個小時的電影……最後十分鐘結局而已，就讓它正能量又如何？
我已經把前面大部分的情節都拍得足夠精彩了，只是最後十分鐘為了過審，安排一段合家歡的情節……
觀眾能理解吧？
劉強威心里不斷作著天人對抗，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各執一詞︰
白的那個人影攤攤手︰你的藝術表達不要了？為了上映撈金，你就能捏著鼻子忍受一個幼稚的合家歡劇情？
黑的那個人影從理性的角度分析，聲音擲地有力︰現實因素就是如此，審核局必須考慮到一部負能量，反派笑到最後的電影上映所帶來的的壞影響——他們絕對不可能開這個口子。
你要是一意孤行，對得起劇組這麼多人的努力嗎？
沒來由地，劉強威突然想到了方淮南——那個演技一流，在片場認認真真拍戲，什麼苦都能吃的年輕人。
每天最早到片場，拍戲的間隙還捧著劇本認真鑽研的年輕人……他，應該很期待電影能上映吧？
那麼多人的心血呢……
劉強威面無表情，其實心里依舊漸漸倒向了黑色人影。
「劉導！」
劉強威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看向聲音的來源——是方淮南來找他了。
他趕緊收拾好臉上的情緒，強撐著換上笑容︰「你怎麼過來了？」
「我剛才想到一些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你說。」
劉強威有求必應。
他對方淮南這個年輕人是真的好感度爆棚，演得好、能吃苦、不矯情，光是這三點已經能秒掉圈內九成以上的同齡人了。
更別說方淮南的人品在劇組里也是有口皆碑的好。
無論工作人員還是跟他對戲的配角，他都能保持讓人舒適的尊重；
無論大小咖位，哪怕只是一個片場跑龍套的配角，方淮南都能和善地對待。
這些特質讓劉強威愈加欣賞他。
但是越欣賞，劉強威心里就越是感到抱歉。
方淮南在這部戲里面付出的辛苦越多，電影最終不能上映的時候，失望也就越大。
劉強威剛才動搖了片刻，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希望讓方淮南的辛苦付出落空。
「審核局那邊是說咱們電影結局不能過審，其他地方沒有問題，對嗎？」
咱們電影……劉強威听到方淮南這麼說，心里還是涌起了一些愧疚。
他點點頭，盡量不讓方淮南看出什麼。
方淮南沒有注意到導演微妙的心理變化，他剛剛從沈小星的話里模糊地抓到一個靈感︰
「審核局不是說咱們電影結局不行嘛……我就在想，我們如果不把劇本上的情節定位結局會怎麼樣？」
劉強威听得一頭霧水︰「淮南你是說改結局？這……」
他剛想說自己也有這樣的想法。
沒想到方淮南馬上搖了搖頭︰「結局不改！」
這會兒劉強威是真的弄不清了︰
「那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