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南被嚇了一驚,發現鬧出動靜的是導演劉強威。
他酒喝正酣,白日里意氣風發的臉上此時紅彤彤的像猴子,劉強威憤懣不滿的摔了杯子,
「唉!審核審核審核!一天天的只會吃拿卡要!」
「你說他們這幫人懂什麼叫電影嗎?」
「暴力不能有,血腥不能有……好,這我理解是為了照顧小孩子的觀影體驗,但是TM的為什麼連一部電影的結尾不夠積極,都能拿出來作為不過審的理由了?!」
「蕭老哥,我真希望……」
眼見劉強威越說越激動,蕭平生生怕他醉酒之下說出不敬的話便,趕緊舉杯跟他踫了一下,攔下了他的月兌口而出︰
「哎哎哎,老劉過了過了。」
劉強威心不在焉地又灌了一口燒酒,但還是顯得憤憤不平,「說出來又咋的,蕭老哥你說他們這幫人對電影行業有什麼貢獻嗎?」
「這麼多年了,屁事沒干,一共就下來兩條指示︰這也不能拍,那也不能拍。」
「什麼劇本都要三改五改,最好熒幕上放出來的東西能讓一幫成年人看完了,集體返老還童,統統變成五六歲的孩子,這樣才叫那些人滿意了!」
蕭平生陪酒勸解道,只是說出來的話他自己信了幾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人家這麼做,也不是沒有人家的顧慮嘛。」
「再說了,審核局的人也不是不讓你過,只要電影結尾改一改,咱們這部戲還是有上映希望的。」
「呵。」劉強威給自己再次斟滿一杯,滿飲一口,隨後譏誚笑道︰
「改啊,怎麼不可以改,不就一個結局嗎?」
「他們不就是對你演的警官在結局死了不滿意,說不符合主旋律嗎?那我退一步……不!退十步好了。」
「他們要正能量,我給就他們正能量看!」
「蕭老哥,你……你演的警察不用死了,不就是邪不勝正嗎?」
「結局淮南你演的黑幫老大琛哥也別耀武揚威了,咱們拍一場你皈依佛門的戲,跑到警局自首,從此世界充滿真善美,人間大愛,天下太平好了。」
劉強威說著說著,都快給自己說笑了,搖頭沉默良久。
然後自嘲地說道︰
「可我要這麼拍了,我還是劉強威嗎?」
「這麼拍,電影的藝術表達還要不要了?現實反映還要不要了?」
「難道電影人開機立項的時候,一定得是為了歌頌什麼,贊揚什麼?」
劉強威又是給自己灌了一口燒酒,酒味辛辣,刺激得喉嚨麻木,他繼續說道︰
「我也不是對現實社會有什麼抱怨,蕭老哥……我不是憤青,我今年都三十三歲了,什麼腌、什麼刁難我沒有見過?」
「但電影不是這樣的啊!」
「我相信這個世界的最終結果一定是邪不勝正,但是在正義戰勝邪惡之前,你得……你得承認這個過程是充滿危險、充滿意外的吧?」
「不然我們何以說當警察是崇高的,當罪犯是可恥?」
「要是都像……這麼簡單粗暴,一句我要主旋律,我要邪不勝正,就打算抹去這個世界所有的灰色地帶,這可能嗎?」
劉強威頓了頓,似乎有個名字在他嘴里非常不想提及,因此快速略過了,隨後繼續說道︰
「我不怕坦白跟蕭老哥你講,打從這部電影籌備的時候,我就沒想著它能過審,所以我不接受投資,自己砸鍋賣鐵地拿家底來拍這部電影。」
「這部電影的結局,我既然要拍,我就不打算改。」
「這樣的情節國內上映不了,那我就海外發行——要是海外也發行不了,我就自己刻光碟出來免費送,不為別的……」
劉強威說到這里,通紅的眼眶中若然有光芒閃爍,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就是為了讓他們看看。」
「這,才叫現實!」
听到這里,蕭平生也不說話了,只默默給劉強威續了一杯酒,彼此踫了一下杯。
這是一個年近中年的男人對現實社會的思考,他未必是憤青,也不是對社會抱有不滿,只是一個有追求藝術表達的導演,想拍出自己心中劇本罷了。
方淮南對劉強威導演的藝術追求不予評價,他腦海里這時在思考另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好像……《無間風雲》上映不了了?
這就很讓人蛋疼了。
方淮南還打算通過劉強威這位圈內名導的片子,收一波知名度呢。
看起來這個盤算好像要落空了。
見方淮南眉頭緊皺,一臉嚴肅,劉強威會錯了意,以為他在擔心電影上映不了,他的片酬沒有著落,于是主動安慰道︰
「淮南你放心吧,這部戲我自己就是投資人,不論電影最終能不能上映,片酬我分文不會少你的,我劉強威說話算話。」
蕭平生也附和道︰「這點確實,劉導在業內的名聲是有口皆碑的,克扣片酬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方淮南謙和笑道︰「那就謝謝劉導了。」
雖然是他們誤會了,但是方淮南並沒有去解釋什麼。
對于一個在校學生來說,一百四十五的片酬幾乎是筆巨款,旁人自然會誤會他沉默的原因。
雖然他並沒有把這筆錢看得太重就是了。
「來來來,走一個。」劉強威晃晃悠悠的舉杯,將這一段小插曲拋在腦後,繼續跟蕭平生走了幾個回合。
方淮南全程滴酒未沾,此刻還很清醒。
但思緒還停留在電影上映的問題上。
見他們兩個老男人開始劃拳猜碼,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餐桌。
……
方淮南來到院子里,拍了拍地上的灰塵,席地而坐。
院子里的天空沒有半點雲彩,星稀月明。
或許只有在晚上,才能在魔都這座城市里看到真正的天空。
這里是蕭平生家里的院子,雖然不是市中心的位置,但是在魔都這種國際化的城市里,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院子難度可不小。
這不僅僅是錢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得有人脈資源。
可想而知蕭平生這個老男人雖然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在娛樂圈里也不是什麼當紅大咖,但其背後隱藏起來的人脈財富可不容小覷。
不過……也只是個普通老男人罷了。
方淮南嘴里叼著一根牙簽,雙手抱在腦後放松下來。
他擁有可以提升自己演技的金手指,因此對于別人遠超他目前的地位、財富通通都可以保持平常心看待。
假以時日,隨著知名度的不斷提升,他的成長恐怕會去到一個讓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地步。
雖然……現在他準備邁出的第一步好像進行的不太順利。
方淮南總結了一下今晚餐桌上他了解到的信息。
導演劉強威跟審核局的人有了理念上的矛盾。
藝術表達跟現實情況的矛盾要怎麼去調和?
方淮南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很清楚根據劉強威今晚的表現來看,估計他是不準備向審核局的人妥協,修改結局了。
這也就意味著方淮南打算通過劉導的電影,初步曝光自己的打算,可能得落空了。
要不要先想辦法從別的地方刷一波知名度呢?
方淮南這麼想著的時候,身後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個輕盈的身影躡手躡腳的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