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屋雪乃和八尺大人之間,似乎存在著什麼交易。
她包里的那些手繪畫稿,很有可能就是交易用的籌碼。
听見鹿野屋的許諾,八尺大人顯出滿意和期待的表情來︰「上次你畫的那本我很喜歡,這次的等你畫完我再看,請務必快一點。」
「好。」
JC小畫家點點頭,她明顯不是第一次被怪談催更了,對此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意外,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您去看過淺川家的那個男孩了嗎?他的情況怎麼樣?」
「他已經沒救了。」八尺大人語氣平澹。
「什麼……什麼意思?我白天見到他,也沒覺得他有太大的異常啊。雖說身上依舊有一點令人在意的奇怪氣息留存。」
「赤魟的腔管曾嵌入過他的身體,那個男孩已經成為贄祭了。我晚上去見他的時候,看到他的生魂都已經千瘡百孔。雖然還活著,但已經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要不了太久身體就會完全衰竭。」
「怎麼會這樣……?」
鹿野屋流露出悲戚的表情來。
她和淺川半平雖然住在一個鎮子上,但彼此並不熟。
不過听聞一個還只是小學生的男孩已經沒救,馬上要死亡,生性善良的鹿野屋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那八尺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八尺女側過身子,伸手拂下高開叉的白色裙擺,慢慢蹲子來。
在這處玄關里面一直保持彎腰的姿勢,讓她很不舒服。
伴隨八尺女的動作,能聞到她身上有一股成熟大膽的木質調香味,氣味悠遠深沉,勾人心魄。
「就是赤魟,我們該怎麼對付他呢?」
「對付他?為什麼要對付他?已經得到了贄祭,最近還重新得到了不少香火祭拜,那個赤魟大人應該能安分很久了。」
「他可是個害人性命的邪神啊。」
「雪乃,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情。」八尺女將她的臉湊近了鹿野屋一些,黑白分明的眼眸,嫵媚溫柔︰
「我本身也是個有可能會害人性命的怪談。靠著你給我畫的漫畫當代餐,一直以來才沒有對這個島上任何一個鮮女敕多汁的小男孩下手過。指望我去和這里原本的荒神赤魟為敵,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呢?」
「那我可以給您畫更多!只要您想看,我還可以畫更多。上次您說的,以您為原型當主角我也已經想到不錯的劇情了!我給您畫三份,不對,五份!」
「抱歉,雪乃。我沒辦法答應你,畫多少份都不行,因為我不見得是赤魟的對手,公然與他為敵,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可是啊……」
鹿野屋焦急起來,但支支吾吾又講不出更多話。
「沒有可是了,雪乃。就這樣吧,好孩子。」八尺女溫柔地笑笑,伸出冰涼柔軟的手,輕輕撫模鹿野屋光滑的臉頰和下巴,「你和你的媽媽真的很像呢,如果她還在的話,會以你為豪的。」
鹿野屋垂下頭不吭聲。
八尺大人不願意對付邪神赤魟。
對此,鹿野屋也沒有別的辦法。
一直以來,她和八尺女的關系都是供奉和祈求。
鹿野屋是沒辦法強硬地驅使八尺女做事的。
看這JC小畫家態度沮喪,八尺女輕柔地抽回手,說起了別的事情︰「對了,有件事情你要留意一下。剛剛在淺川家附近注意到你的時候,你一直被一個怪談跟著。或許那個怪談已經跟了你很久了。」
「怪談?我,我沒有感覺。」
「是個弱小但很奇特的怪談,隱匿自身氣息的能力很強。目前來看,對你沒有什麼的惡意。」
「那怪談現在呢?」
鹿野屋手忙腳亂想去掏自己的提包,但片刻之後又停下來。
八尺大人現在就在面前,肯定不會讓自己出什麼事的。
而且除去會使用靈擺,以及會用塔羅牌佔卜以外,鹿野屋也不會其他的特殊技術。
所以,剛才在街上遇見神谷川,這小姑娘已經把畢生所學都展示過了。
「不在了,應該是和我們保持了很遠的距離,我暫時也感受不到他了。」八尺女搖搖頭。
「可是,為什麼會突然有奇特的怪談出現在島上?」
「你今天有遇到什麼特殊的人或者事情嗎?」
「特殊的人?那個逆位的命運之輪……」
「嗯?」八尺女語氣溫和一頓。
「就是,就是一個來島上考究赤魟民俗的大學生,他問了我很多奇怪的問題,但我沒有都回答。我一開始在他身上看到了邪靈的氣息,還提醒了他一下。」
「能驅使奇特的怪談為他做事,還偏偏挑往年在赤魟大人享受祭祀的時間出現在島上,很難說他是為了什麼來的。那個所謂的大學生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之後別再和他做接觸了,他可能是個危險人物。」
「啊?他在驅使怪談?八尺大人你說那個人危險……呃,可他看起來……」
鹿野屋今晚跟神谷川聊了蠻久的天,感覺上對方是有一些奇怪,但遠談不上危險。
「就這樣,雪乃,我該去休息了。要是之後你再遇上什麼奇怪的事情,記得來找我,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到我。另外,盡快把你手頭的那份畫稿給我,這是我答應你去看淺川家小男孩的報酬,希望我下次醒來就能看到。交稿遲了的話,我會不開心哦。」
「我知道了。」
鹿野屋朝著八尺大人微微鞠躬。
後者重新起身,抬手按住自己的白色圓帽,白裙黑發飄動。
下一秒,八尺女便消失不見。
連同鹿野屋家里玄關處那個圓頭圓腦,笑容可掬的地藏像也一同不見。
……
一整個晚上,鹿野屋都沒怎麼睡好。
腦子里亂糟糟的,想些雜亂的事情。
關于邪神赤魟,關于八尺大人,關于那個逆位的命運之輪……
鹿野屋今年不過才14歲。
她以前對島上荒神赤魟的事情了解不算太多,畢竟大栗島的上次赤魟祭,已經是30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偶爾很零星地從大人們那里听到過一些。
在大人的言語之中,赤魟神似乎是一位仁善的,庇佑豐收漁獲的好神明。
鹿野屋也是最近察覺到淺川半平的異常,聯系到八尺大人,這才終于知曉到所謂的「仁善豐收神明」,居然是需求活人祭品,吃人不吐骨頭,徹頭徹尾的大邪神。
然後是八尺大人。
鹿野屋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這位大人。
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不知道這位長得非常漂亮,但異常高大的溫柔姐姐不是人類。
八尺女和鹿野屋的媽媽關系似乎非常好,某種意義上來說,鹿野屋是八尺大人的小後輩。
大概在11歲的時候,鹿野屋才從媽媽那里得知,八尺大人其實是一個很強大的怪談。
在以前,媽媽和八尺大人之間一直存在著某種交易。
就是……
鹿野屋的媽媽會郵購一些面向成人的,題材有些特殊的漫畫,當成供奉品,定期提交給八尺大人。
而這麼做換來的結果就是——
八尺大人許諾不會對島上的任何一個小男孩下手。
一直以來,這位怪談大人也確實在信守承諾。
媽媽還在的時候也說,怪談的承諾,很多時候比人類的承諾更為可信可靠。
總之,八尺大人她……對小男孩貌似有著一種近乎天性的奇怪需求。
只不過一直在用奇怪的小說、漫畫或者動漫做代餐克制。
在鹿野屋12歲的時候,媽媽因病去世。
她的母親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也可能是早就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母親才會將八尺大人的事情,向著女兒全盤托出。
媽媽去世後,供奉八尺大人,讓八尺大人能繼續壓抑克制天望的責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鹿野屋身上。
鹿野屋的媽媽,悄悄給女兒留下了一大筆錢,以及很多符合八尺大人癖好的漫畫小說存貨。
足夠八尺大人用很久。
再之後,鹿野屋算是在那些少兒不宜的漫畫里面,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並且挖掘出了自身繪畫方面的天賦。
不得不說,她畫得真的很不錯。
在劇情和構圖上,都堪稱出色。
八尺大人對她親手畫的個別手畫稿的評價,甚至比市面上流行的那些還高。
另外就是,八尺大人的狀態一直不太對。
尤其在媽媽去世之後的一年後,八尺大人每次出來活動一段時間,都會被迫回到地藏像里,隱藏自身,強制休息。
休息的時間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一個多月。
會這樣子的原因鹿野屋暫時還不清楚,八尺大人一直沒有告訴她。
即便八尺大人的狀態不太穩定,但鹿野屋從小一直很崇拜她。
本以為八尺大人已經天下無敵了。
但今天听見八尺女親口說,她並不一定是邪神赤魟的對手的時候,說實在的,鹿野屋有些失落。
有種幻想破滅的感覺……
最後就是關于那個突然出現在島上的,逆位的命運之輪。
八尺大人說他會驅使奇特的怪談。
還用怪談跟蹤過自己。
所以,這才他身上有邪靈氣息的原因?
八尺大人說「命運之輪」,雖然暫時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惡意,但很大可能是個危險人物。
在往年赤魟祭的時間出現在大栗島上。
是專門是奔著赤魟邪神來的嗎?
真實目的不是研究,而是其他的?
「如果他的真實目的,是想要對付赤魟邪神的話,那應該是個好人了?啊……說不定就是這樣,而且八尺大人可能也已經看出來了。所以不想讓我跟那個人有太多接觸,不希望我摻和到之後可能的發生事情里去。」
鹿野屋後知後覺。
……
第二天一早,鹿野屋精神恍忽從床上爬起來,穿好校服,沒精打采去了學校。
她今天都沒有好好听課。
還在想島上這些天發生的那些事情,那些她沒有能力參與的事情。
以及,稍稍構思了一下手頭漫畫接下來的情節。
畢竟答應了會認真畫好的。
雖說拖稿的話,八尺大人其實也不會拿她怎麼樣。
但鹿野屋還是很有責任心的。
而且八尺大人需要這個東西。
大腦混沌在學校待了一天,今天放學是鹿野屋做值日。
她認真的掃完教室,出門倒垃圾的時候,發覺自己班的幾個男人,正在走廊上面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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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听誰說的?」
「就是西井她們三個啊。」
「鹿野屋她長得那麼可愛,私底下真的會那樣子嗎?」
「長得可愛也不能說明什麼吧?打扮的像個假小子,私底下其實是個愛看那種漫畫的女。所以說啊,你們可別再拿我上次向她表白被拒絕的事情來取笑我了。根本不是我的問題嘛,我明明長得這麼帥,是鹿野屋那家伙根本就不喜歡正常人啦。」
「喂,小聲點,她出來了。」
「……」
男生們閉了嘴,但有幾個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過來。
鹿野屋剛剛听見了一點他們的談話內容。
這幾個人,講話似乎完全不背人的,尤其帶頭的那個,曾經追求過自己但被直白拒絕的男生。講的很大聲,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故意讓自己听見。
鹿野屋沒有太搭理他們。
只是翻了個白眼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她對這些幼稚的同齡人,是真的提不起半點興趣,在學校里也不太和他們交朋友。
比較獨來獨往。
隨你們怎麼說好了。
我和你們這些蠢家伙可不一樣,知道的比你們多,還自學了靈擺和佔卜咧。
而且啊,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保護你們這些人。
要不是我的話,你們這些男生,早就被八尺大人給……
總之,我是個很厲害的人,一直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才不會在乎這些愚蠢的家伙怎麼想我!
鹿野屋這樣想著,因為精神勝利,心情好了不少。
等她做完手頭的值日工作,教室里已經沒有人了。
鹿野屋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去了走廊盡頭的廁所。
沖水,洗手。
正當要走的時候,她看到廁所外面有人進來。
是三個女生。
為首的那個女生,叫西井美紀。
是個討厭的家伙。
鹿野屋前兩天上體育課的時候,抽空躲在角落,畫要給八尺大人的漫畫草稿。
因為構思的有些投入,沒有注意到身邊。
當時她畫畫的草圖,被西井美紀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