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中宮。
秦落衡並未就睡。
他去到書房,繼續想解決之策。
固然蒯徹給他提供了一個解決思路,但並不完全,如果他不出手干預,恐怕領將會跟歷史上一般,對于任囂和趙佗,秦落衡並不是十分信服。
而且。
他想做一個嘗試。
然而他跟任囂和趙佗都不熟,所以有些事並不好商量,因而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不節外生枝,他便有了換將的想法。
上位者提出問題。
下位者解決問題。
朝堂上,他是下位者,自然要自己找到解決之策,他在腦海中將合適將領人選想了想,最終確定了一個人。
想罷。
秦落衡滿意的點點頭。
而後他翻開一份空白竹簡,在上面寫下了一些想法。
自古以來,軍隊對將士的要求並不高,只要求‘耳只听金鼓,眼只看旗幟’,但這個要求,在天下一統之後就應該有所改變。
至少軍隊當有統一的思想。
但想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尤其是想要統一成千上萬的士卒,讓所有人形成一個共識,這更是難上加難。
這無疑將是另一場重大改革!
其推進阻力之大,觸及利益之深,影響範圍之廣,幾乎不用多想便能有所察覺。
縱然如此。
秦落衡卻堅持想去嘗試。
唯如此,才能避免,日後軍隊失控。
不過。
秦落衡也知道。
此事斷不能操之過急。
一旦操作過烈,只會適得其反,甚至會讓不少將領生出反感,畢竟這種舉動,無疑是在跟將領奪權。
秦落衡目光微闔。
卻也是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想借著這次推行‘大一統’,在軍中進行一次大膽嘗試,在不觸及將領底線的情況下,加強軍隊士卒的思想建設,從而維護軍隊高度的集中統一。
他在竹簡上寫了一些。
細看了一番,滿意的點點頭,而後扔到了火爐中。
隨後起身回了寢宮。
夜已深
並沒幾日。
越人襲殺擾邊之事,便已傳的滿城皆知。
朝中上下一片震怒。
翌日。
議政之後,便有朝臣提到此事,自此,朝堂眾官員義憤填膺,紛紛叫囂出兵夷滅越人。
嬴政高坐其上。
他漠然的掃過百官。
額首道︰
「越人猖獗,屢屢犯邊,究其根本,在于楚領南海時,始終未能讓南海融入華夏,自此留下了動亂之源,而今天下一統,南海自然理應歸復大秦,諸卿對此有何想法?」
「臣楊端和有奏。」楊端和昂然站起,陳詞激昂道︰「陛下掃滅六國,威加海內,然南海宵小不識天數,不僅不主動來投,反倒屢屢擾邊,襲殺秦人,而今更是屢禁不止,臣認為當出兵討伐。」
「使南海永固于華夏!」
話語落下。
四周便有官員附議。
一時間。
出兵討伐的聲音甚囂塵上。
「諸卿即都認為當出兵討伐,那對討伐嶺南越人,諸卿又有何高看和良策?對于領將又有何建議?」嬴政澹澹道。
一言落下,舉殿肅靜。
在稍顯沉寂之後,任囂主動請纓道︰「臣,任囂願替陛下掃平南海,讓南海永歸華夏。」
隨即。
四周又傳出陣陣請戰聲。
「臣,羌瘣請戰!」
「臣,趙佗請戰!」
「臣,李信請戰!」
「」
就在百官熱情請纓時,秦落衡卻是悄然起身,高聲道︰「兒臣嬴斯年有奏。」
一語落下,四周側目。
「講!」嬴政道。
「兒臣遵令。」秦落衡躬身一禮,看向了一旁請纓百官,開口問道︰「諸將戰意高漲,軍心可用,小子認為大軍若是再次討逆,定然能一戰功成,然小子近日對南海也有所了解,南海游離華夏日久,風習跟華夏迥異。」
「以大秦之雄風,母須兩年,南海大局必當郎廓清。」
「然天下九州,情勢風習各異,實難為一統之治,天下眼下雖名副一統,實則依舊是混亂散漫,民眾之間,隔閡如山,長此以往,這大一統之治恐只會付諸于言表。」
「諸位將軍都為大秦將領。」
「戰功彪炳。」
「而我若是沒猜錯的話,無論諸位誰領兵,恐都會征發關中民眾為卒吧?」
「然父皇三令五申,天下不再會有新老秦人之分,天下各郡縣子民皆為大秦子民,爾等何以只盯著關中民眾?難道大秦能戰者、善戰者,就只有關中之民嗎?」
「大秦現有天下三十六郡,難道就靠關中數郡之名,來身負起天下的安危治亂?」
「諸位不覺得荒唐嗎?!」
四下安靜。
秦落衡的突然發難,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連嬴政都不禁側目。
秦落衡繼續道︰「諸位不說話了?」
「我便來替諸位辯。」
「因為你們習慣用關中秦人,而關中秦人的戰爭素養最高,也最容易指揮,而且每次征伐,大秦幾乎都是大勝而歸,每個從軍的士卒都能獲得相應的功爵。」
「所以你們是為關中民眾著想。」
「還有。」
「南海畢竟是邊陲,大秦上次便已失利,若是再次失利,恐會引起軍心動搖,所以務必要盡出精銳,而且你們的確是信不過新秦人,擔心這些人會臨陣倒戈,進而影響到戰事進度。」
「我說的可有錯?」
「或許還有一些其他理由。」
「但已不重要了。」
「我今天之所以站出來,便是覺得,諸位太工于功利了。」
「爾等的確帶著‘老秦人’打了很多勝仗,也帶著他們一次次的獲爵受賞,但天下一統之後,大秦既是北伐匈奴,又是南討百越,敢問諸位,爾等帶他們出去,可曾想過帶他們回來?」
「你們是回來了。」
「但他們呢?」
「要麼青山埋骨,要麼馬革裹尸,要麼葬于荒野,就算還活著,也都被安排戍邊屯衛,甚至是要舉家搬遷,諸位于心何忍?」
「古人雲,落葉歸根。」
「這個道理,小子都明白,你們難道不知?」
「南海上次失利,損兵近二十萬,眼下剩余的二十萬士卒依舊矜矜業業的戍衛在南海,將士遠征,他們的思鄉之情,只會越演越烈,而我若是沒打听錯,當時朝堂定下的安定南海的策略,是遷中原人口入南海,用以融合群族。」
「當時天下方定,華夏人口銳減。」
「唯有秦楚兩地人口較為繁多,因而當時便定下,將三晉北河之名三萬家遷入榆中助耕,還要將天下豪富十萬戶,遷入關中之地,這兩次遷徙並無問題。」
「然後續。」
「北疆戍邊遷的是關中之民。」
「南疆戍邊同樣是關中之民。」
「而這里的關中之民,非是名義上在關中定居的民眾,而是世代耕種于關中的老秦人,遠赴沙場,出生入死,老秦人做的還不夠嗎?何至于要背井離鄉,舉族舉家遷移?」
「若遷移至土地肥沃之地尚可接受。」
「但爾等想讓他們遷移去的是什麼地方?北方的苦寒之地,南海的炙熱之地,這些地方,就算是精壯男子尚且難以適應,何況舉家舉族搬遷中的老弱婦孺?」
「大秦的好男兒,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天下太平!」
「為的是讓子孫後代不再受戰亂之苦!」
「他們拼命是為了更好的明天,更好的未來,不是為了讓自己及親族受二茬罪的!」
「他們何罪之有?」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我沒有看到壯士歸來,只看到你們一個個將軍,在朝堂上大放厥詞,為了爭奪自己的功名利祿,視萬千壯士生命如兒戲,視萬千家庭如蔽履!」
「你們真的就不感到羞愧嗎?」
「父皇曾一次又一次的說過,大秦一統了天下之後,要消除各地的隔閡界限,但這麼多年過去,真的有落到實處嗎?」
「連你們尚且如何,何況底下的官吏?」
「大秦需要的是付諸實踐。」
「是做。」
「不是光說。」
「百越的民眾現在是秦人,楚地的民眾同樣是秦人,甚至于他們比關中的秦人,更在意這一場戰爭的勝負,因為這關系著他們今後是不是要流離失所,意味著他們今後能夠安穩。」
「我相信。」
「若征召南海附近郡縣的民眾入伍,定能極大提升軍隊戰力,也能極大提升積極性,而且他們本就家在那邊,戰爭結束,可直接為他們封爵受賞。」
「這不比征發關中民眾更適合?」
「大秦的確被各地民眾稱之為虎狼,但大秦的虎狼是對外的,關中民眾能獲得的一切,普天下的秦人也都能獲得,唯有一視同仁,天下百姓才能盡歸于秦。」
「也才能真正實現父皇大一統之願!」
「爾等對地方的偏見,是否應該收一收了?」
「至少這一次,在南海局勢日漸明朗的情況下,我認為大秦該做一些積極的常識,以減少楚地和百越跟大秦的隔閡。」
「諸位任何呢?」
秦落衡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百官。
舉殿安靜。
沒有一人吭聲。
他們自有辯解之言,只是秦落衡多次提到始皇,這讓他們不禁心生顧忌,唯恐言語失當,惹得始皇不滿。
良久。
任囂站了出來。
高聲道︰
「臣對公子之言,有不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