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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四千字)

張良搖了搖頭,沉聲道︰「只是不想有太多變數。」

秦落衡笑道︰

「那便是怕了。」

「既然你等的人未到,而我等的人同樣未至,不妨就此聊聊,可惜附近沒有席子,不然席地而坐,坐而論道,也不妨成為一番美談。」

「哈哈。」

「張良,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既然執意反秦,那在你的心中,等大秦亡了之後,天下會是何等模樣?」

張良目光微凝,澹澹道︰「大秦滅亡,諸侯復國。」

秦落衡不置可否道︰

「這不夠。」

「以你的智謀,只是復國,遠遠不夠。」

「就我所知,韓國剩下的公子中,略有名氣的,一個是韓信,一個是韓成,他們二人我在咸陽都有見過,雖談不上是酒囊飯袋之徒,但也稱不上是能。」

張良道︰「能滅秦,復韓,便足以。」

秦落衡搖搖頭道︰

「而今天下秩序晦暗,大秦雖有心重構,但阻力頗多,一直難見成效。」

「若是大秦傾覆,天下定然烽煙再起,就那幾個韓國宗室,以及你張良一人,便能撐得起一個國家?戰火一旦重燃,再想覆滅,就沒那麼容易了。」

「而且」

「你真以為大秦覆滅後,六國便能安然復國嗎?」

「君可曾听過一句話?」

「什麼話?」張良蹙眉問道。

秦落衡咧嘴一笑,目光冷冽到了極點。

他說道︰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張良臉色微變。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低聲念叨著這句,似乎沒想到,這話會出自大秦公子之口。

秦落衡負手道︰

「你沒有听錯,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大秦新構的秩序的確沒完全建立,但大秦法制在這數年間,已經潛移默化的傳至了六地,大秦軍功爵制,更是早已傳遍天下,而軍功爵制宣揚的什麼,你應比很多人都清楚,只要你有軍功,‘士——比大夫——卿——侯’皆可授予。」

「大秦覆滅之後,天下定陷入混亂。」

「各路草莽龍蛇也會應時而生,大秦天下三千萬人,六國貴族又佔多少?而這些草莽龍蛇混雜,他們難道真會甘于唯你六國貴族馬首是瞻?」

「到時天下恐還會陷入一場大混戰。」

「誰敢妄言,六國貴族真能站到最後?或許贏到最後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游俠、秦吏、亦或者亡人、流寇,天下之事,誰又敢信誓旦旦呢?」

「而且在我看來,大秦就算真的覆滅,取而代之的也不會是你們。」

「為何?」張良問道。

秦落衡目光看向天穹,澹澹道︰「天下歸一,這個理念自春秋就有人提出,大秦歷經七世而最終完成,這是時勢使然,也是眾望所歸,你們六國貴族,一心圖謀復闢,殊不知是在與天下大勢對抗。」

「順天應時,依人以立勝!」

「你們眼下與天下大勢背道而馳,最終又豈會是爾等勝出?」

「或許最初,六國貴族借助早前底蘊和實力,的確能拔得頭籌,但隨著時間推移,六國貴族只會越發式微,因為秦之天下,跟周之天下已截然不同。」

「諸侯並立,天子垂拱而治的時代,很確切的結束了。」

「大秦一統之後,封建之路已進到窮途末路,周朝中後期數百年的戰亂,無一不證明著,封建在華夏這片大地上並非明智之選。」

「天下就算有復國。」

「但最終‘復國’的也不會是韓國。」

「而是‘秦國’!」

「一個延續秦政的新朝代。」

「只不過,這個新朝代,換了個新名字罷了。」

張良冷笑一聲。

漠然道︰

「秦公子之言,的確讓我震撼,但你所說的話,我實難以苟同。」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這或許是對的。」

「天下最終花落誰家,未到最後,誰也不敢妄言。」

「但你把秦政看的太高了,也太把秦政當回事了,我等反秦,除了有國仇家恨,同時也是因對秦政不滿,我等本就不滿秦政,何以會繼續沿用秦政?」

「這豈非自相矛盾?」

「再則。」

「天下大政貴在延續。」

「大秦新政而今只有七年,如此短的時間,何以能證明秦政優異?又何以讓後世君主認同秦政秦制?誠然,周朝分封,而後天讓下陷入到長久戰亂,但戰亂之中,又把華夏文化統一的概念植入了人心,繼而秦國七世,讓統一得以實現。」

「秦朝一統天下,只證明了一件事。」

「天下一統是可行的。」

「但而今天下跌宕動蕩,並不能證明,秦政秦制是對的。」

「沒有延續性的制度,注定只是曇花一現。」

「或許秦失其鹿之後,天下草莽龍蛇並起,為的也會是天下一統,但行秦政秦制,我看可能性寥寥,強盛如秦,尚且早夭,後世君主若效彷秦朝,推行秦政秦制,豈非變成另一個‘秦朝’?然後同樣短命?」

「不合理的制度不會永遠存在下去!」

秦落衡點頭,對此表示認同。

他說道︰

「你說的不無道理。」

「若是秦政不能得到延續,那注定秦政秦制是錯誤的。」

「但放眼天下,而今只有兩種制度,一位周朝的王道,而則為大秦的統一集權,相對于周朝的垂拱而治,大秦的統一集權無疑更優異。」

「或許你有不同看法。」

「但你莫要忘了,大秦施行的是法制。」

「一個手握權力的人,卻凡事講憑據、律令,仕者需守規矩,不能為害,沒有把柄便不會輕易遭受迫害,世人的處境可以大致預測。」

「或許對你們貴族而言,你們更希望恢復周朝制度,稍有猜忌,便可行抄家殺戮之事,但天下經過一番洗禮之後,最終能位列上層會是那些?六國貴族都能成為人上人嗎?在一個無法預料自己的下場的時代,汝希望是那種人掌握天下權柄?」

「此外。」

「這次對我出手的不乏游俠。」

「劍俠世界,快意江湖,听著的確是一個充滿浪漫的世界,但這樣的世界真的好嗎?一個肆意靠武力魚肉地方,一個缺失法制的社會,奉行赤果果的弱肉強食,完全缺失了社會最需要的正確公平,對、錯,永遠站在強者一邊,強者可以肆意決定弱者生死。」

「這便是你推崇的社會?」

張良默然。

秦落衡繼續道︰

「汝等貴族跟天下底層民眾是兩個社會。」

「對于芸芸眾人而言,他們希望的只是在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下,安居樂業,自食其力,而非是讓人隨意欺辱、隨意踐踏,隨意殺戮,而朝廷的職責便是維護底層人最基本的尊嚴和生存的權力。」

「大秦如今的亂象,你知道原因,我同樣清楚。」

「大秦錯的是制度嗎?」

「不是。」

「有問題的是人!」

「人都有私心,想做到依法治國,本就不現實,何況山東六地一直都首鼠兩端,想在這種情況下推行秦制,幾乎不可能。」

「有問題,自然當有原因。」

「原因便出自始皇!」

「天下一統,對始皇而言,是一股巨大壓力,以至讓始皇有些趨于保守了,為了快速短時的穩定天下,從而做出了一些取舍。」

「事實證明,始皇的決定是錯誤的!」

「天下一統之後,首要的應是對天下舊勢力進行大清洗,唯有如此,天下才能快速從‘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中撥亂發正,才能快速的肅清天下窠臼,從而讓天下更快的恢復到太平安穩。」

「不過在做出那些決定之前,誰也不知那些決定是對是錯。」

「自古以來,天下諸侯爭鋒,一向講究斗而不破,不會真的趕盡殺絕,而且天下諸侯間,聯姻不斷,就如我大秦,秦楚更是互為姻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始皇的決定,其實在當時來看,並無問題,只是在後世人看來,或許有些心慈手軟了。」

「而這其實也正常。」

「畢竟,大秦是第一個大一統王朝。」

「沒有任何借鑒可言。」

「從我入世以來,我漸漸明悟了一個道理,想治理這麼龐大的大一統帝國,光靠口惠仁政是完全不可行的。」

「天下需要的其實是‘暴君’!!」

「世人皆言秦政殘暴,秦法嚴苛無情,但這未嘗不是對的?」

「至少」

「證明了法制的正確!」

「也唯有‘暴政’,才能讓所有人都敬法畏法,也才能讓所謂貴族、鄉紳、士人,從以往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重新的把腳踏到實地上。」

「集權王朝,只有法制一條路。」

「爾等就算復國,最終還是會走回大秦老路,只不過是以上百萬、甚至上千萬民眾的性命為代價。」

「張良,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但你可曾去過韓地,去問過當地民眾,他們對韓國滅國是何看法?他們是否也有你這般的國仇家恨?」

「你所謂的復國其實很狹隘。」

「充其量只是你們六國貴族心有不甘罷了。」

「但也僅此而已。」

「家?國?」

「呵呵。」

「現今天下民眾哪有家國之念?」

「只有士人在奔走相告,互相吶喊罷了。」

「以往的國家之念,只是封地領主罷了,以往的士人何曾在意過自己的出身?又何曾在意過去哪里效力?那時的社會,何談家國情懷?又哪來國家之念?」

「然大秦目下做的事,才是在凝聚真正的家國之念,等中國大地上的畛域阻隔、關卡,全部清理完畢,地方民眾不再以川防以鄰為壑,輒于外患競相移禍,而是同仇敵愾,共渡難關之時,那才是實現了華夏的真正一統。」

「也只有那時,才會有真正的家國情懷。」

「唯如此。」

「方可稱為大一統帝國!」

「也可稱為國家!」

秦落衡看向張良,澹澹道︰「天下之所以有如此亂象,其實並非是你們六國貴族在攪動風雲,也非是秦政殘暴,只是朝廷沒太過在意罷了,因為大秦的目標,從來就不止于眼下,而是著眼于長久。」

「所謂六國余孽,不過縴芥之疾。」

「朝廷若是真狠下心,你們哪有什麼鬧事之機?」

「不過,朝廷對你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加上以往你們雖在各地興風作浪,但畢竟沒有真的擺到明面上,只是這次大舉鬧事,終究是觸踫了底線。」

「或許天下該到了整飭的時候了。」

張良目光陰晴不定。

原本他還有些猶豫,因為不清楚秦落衡的真實傷勢,因而不太敢輕舉妄動,以防被秦落衡斬殺,繼而讓秦落衡成功逃出。

但秦落衡的這番話,讓張良徹底起了殺心。

因為秦落衡太冷靜了。

他對天下局勢看的太清楚了。

這樣的人,一旦上位,對他們六國貴族而言,將會是一場災難。

而且秦落衡比秦始皇更冷血。

也更弒殺!

再則。

他已經反應過來。

秦落衡說這麼多,並不是想說服他,而是在有意拖延時間,秦落衡一路逃亡下來,體力消耗很大,加上身上有傷,所以才不得不停下。

而他卻中計了。

張良眼中閃過一抹惱怒。

但這其實也怪不得張良,一方面秦落衡勇武之名在外,他的確有些拿捏不準,再則,秦落衡最初那副鎮定自若的神色,的確很唬人,其次,秦落衡拋出的觀點,也讓張良有些意動,種種原因,讓張良遲疑了出手。

張良緊了緊手中的長劍,在听到耳畔傳來細索聲響時,卻是不敢再猶豫,直接舉劍刺向了秦落衡。

見狀,秦落衡面色微沉。

他的傷勢其實比表現出來的要重,甚至已有些影響發力,不然他不會有意出言拖延,而這的確為他拖延了不少時間。

他目光微不可查的瞥了眼四周。

他自然也听到了聲響。

不過,他並不敢太分神,在張良長劍刺過來時,也是連忙舉劍做格擋,因而他並不清楚是那邊的人先到。

就在兩人糾纏之時,一道聲音倏地傳來。

「張良,我來助你!」

聞言。

秦落衡臉色頓變。

在擋下張良一擊之後,迅速朝後側奔走,根本不做糾纏。

奔走間,已退後了十來步,與此同時,魏公子陳余持劍趕了上來,而也就在這次,又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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