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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四章 欲將何等一個天下交付後人?(第一更)

冀闕再次陷入如幽谷般的寂靜。

範增看了一眼秦落衡,眼中閃過一抹驚異,似乎沒想到,秦落衡竟反應的這麼迅速,但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繼續老神叨叨的發愣。

一旁。

蕭何和陳平卻是眼前一亮。

他們其實一開始便察覺不對,只是一時說不上哪里不對,直到後面多听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士人眼中的民跟常人不同,但一般人很難察覺,秦落衡身居廟堂,年歲閱歷皆不大,卻能反應如此迅疾,也是讓他們有些心驚。

秦落衡冷哼一聲。

怫然道︰

「你們是欺我年少無知嗎?」

「士人之所以興起,我也是有一定了解,當初‘天子失宮,學在四夷’,因而原本由王公貴族壟斷的文化學術,開始向社會下層擴散,下移到民間,從而開始了‘私學勃興’。」

「百家中,很多提倡‘有教無類’,教育的對象不分貴賤等級,因而在私學勃興下,有學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而這些有學問的人便是所謂的‘士’!」

「‘士’的成分很復雜,各個階級都有分布。」

「正因為此。」

「這些士人敢于沖破世俗禮法的思想束縛,敢于探求和創新,因而才進一步促成了百家興盛,以及各家各派著作如雨後春筍般涌現,而今你們身為名士,卻挾一己之私,全無天下之念,你們真稱的上是士嗎?」

「天下其實根本就沒有士人。」

「或者說。」

「人人都是士人。」

「只不過有人多听了些‘師說’和‘家法’罷了。」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你們听從一家之言,靠口傳心授,成了世人口中的‘士’,而你們所接受到的傳道受業解惑,大多局限于同一門派,而天下之士,則是以天地為師,以萬事萬物為師,他們只是不能‘書’罷了。」

「你們何以敢這麼倨傲?」

秦落衡冷冷的看著台下,言語中滲出幾分寒意。

「因為你們怕了!」

「你們擔心天下大治之後,你們的士人地位不保,你們擔心自己的家族、財富、名聲、威望都會蕩然無存,所以原本志在開拓進取的士人,變成了保守迂腐的‘愚人’。」

「但這恰也說明了一點。」

「你們其實思考過天下大治後的場景。」

「所以你們顧左右而言其他。」

「儒家以春秋的孔子為師,以六藝為法,崇尚禮樂和仁義,提倡‘忠恕’和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

「儒家的理想社會,一直在精進,從孔子時的天下歸仁、近悅遠來、四海之內皆兄弟,到孟子時的政治清明、君民同樂、百姓親睦,再到荀子的上下協調、群居和一、四海之內若一家。」

「道家的思想核心是‘道法自然、致虛守靜、無為而治’。」

「道家的理想社會,老子是‘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莊子認為是‘人不為物役,天下大同。’」

「墨家的思想是兼相愛,交相利。」

「墨家的理想社會是世界大同、希求眾生平等。」

「法家的思想核心是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

「法家的理想社會是以法治國,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百姓各司其職,安分守己。」

「諸子先賢構建了這麼多美好盛景,你們一個個自詡飽讀經文,結果書都讀到了哪里?不想著實現這些美好盛景,一心只念著一己私利,只想著與民爭利,只想著蠱惑人心。」

「何其謬也!」

「由此看來,大秦的一統並不徹底。」

「官府的確可以靠鐵腕出手,打破一切地域上的畛域阻隔,但這終究只能實現地域上的一統,並不能實現思想上的一統。」

「大秦若想徹底實現華夏大一統。」

「百家」

「或許該到了退場的時候!」

「也必須退場!」

「我原本期許著,操持一場盛會,重現百家爭鳴,為天下走出一條富庶昌盛和平康寧之路,但確實是我錯了,錯的很離譜,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們,百家爭鳴的時代,早就結束了,也永遠不會再有。」

「大秦不需要百家。」

「天下也早已不需要百家!」

「大秦需要的是為國為民的人,不是自私自利的士。」

「大秦需要的只是諸子的思想,並不需要諸子思想衍生出來的學派,更不需要靠歪曲扭解諸子思想,來讓自己高高在上的‘士人’!」

「你們認為大治治民。」

「但我認為大治治人!」

「你們認為只有貴族、士人、工匠、黔首才是民,但我認為凡大秦境內,無論鰥寡孤獨、老弱病殘、高低貴賤尊卑,他們都是人。」

「都是秦人!」

「大秦都將一視同仁!」

「眼下大秦的確多有不足,但當天下大治之時,定會惠及到大秦所有人,大秦永遠不會拋棄任何一個秦人。」

「這是大秦作為一個大一統國家。」

「應盡的義務!」

「天下沒有萬壽無疆之人壽,卻有澤被萬民之功業!」

「而大秦志在澤被天下萬民!」

「無論你們贊同與否,承認與否,甚至是阻攔與否。」

「這都是大秦要走的路。」

「或許前路艱難,或許道阻且躋,或許大秦終其一朝都不能實現,但大秦是從禮樂崩壞,瓦釜雷鳴,高岸為谷,深谷為陵,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亂世走出來的。」

「在這數百年間,天下血流漂櫓,動蕩殺伐永無止息,生民涂炭流離,正是經歷了這麼慘痛的一個世道,大秦作為古今天下第一個大一統王朝,更應當身先表率,為華夏未來趟出一條富庶昌盛和平康寧之路。」

「大秦對此責無旁貸!」

「欲將何等一個天下交付後人?」

「這就是大秦的回答!」

「而這也應是大秦、或者是大秦後繼者,都要完成的使命,因為這是一個大一統王朝,該給前僕後繼,康慨赴死的犧牲者和受害者的交代,這也當是秦人,華夏子民孜孜以求、力同心要實現的遠大盛景。」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四下安靜。

冀闕內外再次噤若寒蟬。

所有人都默然。

底層民眾的情緒往往是最飽滿也是最充沛,他們的眼中早已噙著淚光,深深的沉浸在心靈震撼的觸動之中。

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他們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話。

這種話對他們的心靈沖擊實在太大!

他們是人。

理應受到公平的對待。

也理應受到太平盛世應有的惠及。

因為他們都是人!

在短暫的安靜之後,人群已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圍觀市人高喊著‘大秦萬年’‘秦落衡萬年’,甚至,還有人零星喊出了‘萬歲’。

整個冀闕無比的喧囂。

前面侃侃而談、揮斥方遒的士人,也不少紅了臉,這些素來飽學多識,議論縱橫,自詡為天下正直之士,而今一個個低垂下了頭,不敢跟秦落衡對視。

一時間。

高大聳立的冀闕下,依舊是鴉雀無聲。

田陵滿臉羞愧,他並非是羞愧于听到了秦落衡的豪言壯志,而是羞愧于自己前面那些陳腐出聲,他本不想‘為民謀利’,只是當時見其他人踴躍出聲,他心念一動,便跟著出聲了。

平心而論。

他內心是有所輕視秦落衡的。

在座士子多少是出身門第,但秦落衡卻是亡人出身,而且年歲太輕,他們心里很難認可,眼下規格如此之高的盛會,卻有這樣一個豎子操持,他心中不免有些輕視,見其他人拐彎抹角的譏諷,他也一時失了心志。

而今听到秦落衡此等超邁古今、博弈歷史的豪邁襟懷,再對比自己前面小肚雞腸、蠅營狗苟的話,心中嘆服的同時,也不由心生汗顏。

扶蘇坐在席上。

心神也久久不能平靜。

若是秦落衡還未察覺,他甚至都想出聲提醒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秦落衡不僅察覺了,還說出了這樣的連篇大論,境界之高、目光之深遠、胸襟之豪邁,讓人嘆為觀止,他自認自己達不到此等境地,而且相差甚遠。

扶蘇目光幽然的望著秦落衡。

心中五味雜陳。

對于這個‘消失十年’的十弟,他心中一直不服,同樣出身在帝王宮苑,而他更是父皇的長子,為何父皇就偏寵一個十弟,他本以為是因為十弟的出身,所以在秦落衡失蹤後,他廣為交好朝臣,就是想證明自己的才能。

直到這時。

他才如夢方醒。

出身或許只是其中一個方面。

更重要的是秦落衡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魄。

這一點。

他跟父皇很像很像!

想到這。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個片段。

當時父皇來皇子學宮考校他們的學習情況。

因為父皇是剛下朝,頭上還帶著十二旒冕,其他兄弟都戰戰兢兢的,唯恐惹怒了父皇,唯有秦落衡,他好似沒有任何顧忌,竟直接伸手去抓垂在父皇面門前的十二旒

扶蘇的心神一時飄遠了。

就在場外喧騰,場內寂寥之時,突然一道聲響從近處出來,所謂近處,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剛好就是最靠近場內的場外之處。

「咳咳。」

「這真是大秦的宏圖大志?」

「還是個人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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