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曹狎道︰
「‘盜竊傷人案’已經告破。」
「自告‘鈴’對判罰並無異議,罪犯‘達’對自己所犯的罪供認不韙,且不願去乞鞫申訴,我宣布由秦落衡、閬和奮三人審理的案件正式結案,並無其他異議。」
「來人。」
「把竊賊‘達’押下去。」
說完。
立馬就有牢隸臣上前,把達押到了縣獄,現在只等官府發下告令, 達也將正式開啟自己的城旦生活。
城旦就是通宵達旦的修城牆。
不過秦落衡當時說的話卻是有誤,達雖然盜竊了1980錢,但並沒有用這些搶劫來的錢財,所以依舊是屬于‘居貲贖債’的行列,即是只需服短期勞役來‘還債’。
「在場的都是獄吏,天天跟狡辯的罪犯打交道,你們那點說謊的水平,在我們眼里只會是漏洞百出,他們或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我可不會,我要是拆穿了,有人的臉色可就不好看了。」
「你什麼意思?」獄曹狎臉色一沉。
鄭安輕笑道︰
「我沒別的意思,只想輸的心服口服。」
「不然」
「我對他們獨立破案存疑。」
獄曹狎面露慍色。
「你!」
鄭安不再言語,只是戲謔的看向秦落衡,他倒想看看,這三名史子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他才不信。
這是三人自己破的案。
其他獄吏面露猶豫之色,也把目光看了過去。
一時間。
三人成了全場焦點。
閬怒目圓瞪。
他現在心中無比的後悔,後悔前面打鄭安時,下手太輕了,他就不應該留手,就應該下重手,下死手。
還敢污蔑他們。
還說他們破案是其他人幫的。
真是豈有此理!
要是有其他人幫,他們至于這麼費力?
想到自己在外面忍饑挨凍,鄭安卻在這貶低嘲諷自己,閬心中氣也是不打一處來。
他恨不得上去揍鄭安兩拳。
奮也差不多。
唯有秦落衡還保持著鎮定,但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任誰被這麼嘲諷,臉色都掛不住。
看著三人咬牙切齒的模樣,獄曹狎緊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遲疑了一會,才開口道︰「既然鄭安有疑惑,那你們就把你們的破案思路和破案過程講一下吧。」
末了。
獄曹狎忍不住道︰
「講的時候說話要嚴謹點!」
秦落衡作揖。
他也是讓奮去講破案經過。
奮從小在街巷里跑,口才無疑比他跟閬好上不少,讓奮來講,自然是最好的。
奮微微額首。
他走到中間,朝眾人行了一禮。
隨後便講起了破案經過,從一開始的毫無頭緒,到後面想到‘荊券’的線索,再到否定這個線索,以及開始親身試驗,再到看天色,縮小範圍。
奮是越說越起勁,說到精彩處,更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奮別的不說,嘴皮子是真利索。
一旁做記錄的幾個小吏,听到後面,只能對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也是直接停了筆墨,任其表演,等到他表演完,才繼續拿起筆做刻寫。
在奮聲情並茂的講解下,足足一刻鐘的時間,他才把破案經過全部說完。
獄曹狎期間並沒有打斷,等奮口干舌燥說完後,他才轉過頭問起了秦落衡,「是這樣嗎?」
秦落衡作揖道︰
「確是如此,但有一定夸大。」
「不過破案的整體思路確實是這樣,我們也是從毫無頭緒,到慢慢的找到頭緒,再到一步步理清思路,確定犯罪嫌疑人,以及後面不斷坐實達的犯罪嫌疑,最後將其抓到獄衙。」
「期間沒有任何獄衙的人相助。」
「請上吏明鑒!」
獄曹狎點了點頭,他並沒有貿然相信,實在奮說的有點離奇,跟他們以往破案思路以及破案方法完全不同,甚至顯得有些荒誕。
他看向一旁的文書小吏。
謹慎道︰
「你們去趟旬鄉,把旬鄉的鄉嗇夫、里典、田典、以及那幾個漂母找來,我要問一下他們情況,鑒定一下奮所言是否屬實。」
說完。
他看向了華獄掾道︰
「華獄掾認為奮說的是真的嗎?」
華聿點點頭。
「我認為他說的是真的。」
「其實用不著把旬鄉的人找來,他們的破案思路跟我們迥異,獄衙的人根本就指導不了,就說靠近距離反應,來推測犯罪人身高,這即便是我也不知的。」
「再則。」
「通過《月令》以及黔首的作息,來直接縮小範圍,這種案例即便我在獄衙呆了十幾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連我都聞所未聞,又怎麼能給秦史子等人做建議呢?」
「還有他們更是多次‘使詐’!」
「從最開始發布告書,讓‘僕’主動交上刀鞘,再到‘詐’達的妻,讓其將達的實情透露,以及在審案時,用一枚假的荊券,詐的達當場認罪。」
「這種連環‘詐’,非是獄衙的審案風格。」
「這種種另闢蹊徑的做法,已經超出了獄吏的常規手段,或許有獄吏能知道其中一種,但三種全部知曉,能靈活運用,甚至是敢真的使用的人,咸陽應該只有他們三人了。」
「這也看得出來。」
「破案並不拘泥于一種形式。」
「有時的靈光一現,或許就能成為破案的關鍵,也能極大的減少破案時間,也能極大的提高獄衙的破案效率。」
說到這。
華聿也忍不住嘆道︰「我以前若能想到這些,或許我經手的不少案件,就能更快的破獲,從而也能避免不少盜賊僥幸逃亡,以至于官府後續不得不花大量時間去重新抓捕。」
「我建議把秦史子三人的破案流程,計于爰書,呈于廷尉府,然後由廷尉府發放到全國,供全國的獄吏參考學習,或許他們的另闢蹊徑會點撥不少獄吏,從而提高全國的破案效率。」
「彩!」一旁的獄吏齊聲應和。
見華獄掾這麼認可自己的破案思路,秦落衡也是頗為意外。
他本以為自己的野路子破案,會被人嫌棄,沒曾想竟獲得了一眾獄吏的一致好評,他一時也有點受寵若驚。
听到四周的齊聲喝彩,鄭安的臉一下僵住了。
他本以為,讓三人講自己的破案經過,會讓三人原形畢露,結果三人不僅沒有原形畢露,還獲得了獄吏的一致好評。
甚至華聿還建議,把三人的破案流程上書到廷尉府,更要將這份爰書發放到全國。
這什麼概念?
這是要通告全國啊!
這也意味著,他的所有辯白之詞,都被直接堵死了。
華聿就算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公然欺瞞廷尉府,不然一旦被廷尉府查出,就算華聿有背景,也一定會被嚴懲,這三名史子明顯還不足以讓華聿冒這麼大風險。
那就意味著。
三人真的是獨立破案。
全程更是沒有一名獄吏參與過。
而他則輸的一敗涂地。
鄭安臉色發白,身子更是微微顫抖,他張了張嘴,想要辯白,但不知該怎麼開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在鄭安幾近絕望之時。
獄衙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這腳步聲雖然不快,卻給人一股沉重的壓力,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眾人的胸口,壓的眾人有點喘不過氣。
眾人皺眉,看向了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