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秦落衡精神一震。
他終于對這案件的嫌疑人有眉目了。
他們一開始考慮的方向就有問題,只考慮了黔首或將陽亡,卻是沒有考慮到犯罪的人可能有公職。
葵的話提醒到了他。
秦落衡道︰
「你們有沒有人見過‘達’的這把刀,它具體長什麼樣子的?是一柄柄首為環形、長九寸的笄刀嗎?」
眾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葵道︰
「誰一天關心那個?」
「那時候就看到‘達’天天在街口顯擺,但也沒多少人關心,自己田地都沒收拾完呢,誰有心思看他那玩意。」
「至于其他人」
「就那幾個匠人吧, 他們有刻刀。」
秦落衡微微額首。
繼續問道︰
「你們有誰知道‘達’那天在做什麼嗎?」
眾人搖頭。
英道︰
「這不知道。」
「反正田地里是肯定沒他的。」
「我就沒看到他去過幾次田地,基本上都是他的妻在做。」
秦落衡又問了幾句。
幾個漂母也是如實回答了,在確定問不出信息之後,秦落衡道了聲謝,就轉身離開了。
他站在鄉口,等著閬和奮過來。
日中時分。
閬和奮也是快步跑了過來。
閬搖頭道︰
「我去問了旬鄉的田典, 那天鄉里的黔首都下田了,雨水太大, 很多人的‘封’‘埒’都被沖垮了, 有的還沖到了隔壁的鄉里,兩邊還因此差點打起來。」
「旬鄉的黔首應該沒有作案時機。」
奮也道︰
「我倒是問出了幾個人。」
「鄉里的確有幾個將陽亡,有兩人剛好是有作案時間的,而且身高也正好符合,他們一個叫‘伍’一個叫‘得之’。」
「兩人都是士伍。」
「我問過里典,兩人之前都沒干過‘盜傷人’的事。」
「這個‘得之’,他是鄉長之子,以前沒少做欺負孤寡的事,而就在案發當天,他日中就出去了,但接近舂日才回來,他是有可能在路上遇到受害者‘鈴’的。」
「我覺得他的嫌疑最大!」
「要不」
奮做了一個抓手逮捕的手勢。
閬沉聲道︰
「照你這麼說,這個‘得之’的確嫌疑最大。」
「他很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鈴’,听出了‘鈴’包裹里的秦半兩撞擊的聲音,臨時生出了歹意,趁‘鈴’回鄉放松警惕的時候,突然下手, 搶走了錢財。」
「後面他擔心被發現,就又跑了出去,等舂日時分才回來。」
「這是說得通。」
「不過‘得之’是鄉長之子,至于為了這些錢財鋌而走險嗎?我覺得有點沒道理。」
「他作為鄉長之子,應該是懂一些律法的。」
「令史儉有講到,大秦盜竊案量刑的標準有兩個,一個是220錢,另一個是660錢,他這都1980錢了,這個量刑可是要被判‘黥劓為城旦’的。」
「以他的身份和家世,完全沒有必要。」
「而且得不償失!」
「我不認為會是‘得之。’」
「我覺得這個‘伍’更有嫌疑。」
「‘伍’的家境一般,整日游手好閑,他整天在街巷上閑逛,是有可能看到‘鈴’回鄉的,也是有可能察覺到‘鈴’身上帶有大量錢財的,我覺得罪犯應該是‘伍’!」
「秦兄,你認為呢?」
秦落衡搖頭。
「我認為這兩人都不是。」
「我前面也在鄉口打听過,這個‘伍’的確沒干過‘盜傷人’的事,他雖然整日無所事事,但鄉里對他並無反感。」
「至于你解釋得之的部分。」
「我不認同。」
「你不能因為他是鄉長之子就看高一眼, 而且沒有得手之前,他其實並不知道‘鈴’的包裹里有多少錢財。」
「你的解釋天然帶有偏見。」
「這要改。」
「我們要破的是案子。」
「只要有嫌疑,無論他是官、是吏、是黔首、還是徒,在我們眼中應該都是一樣的,都為嫌疑人。」
「他們並沒有任何高低貴賤之分!」
「律法之下,人人平等!」
「破案追求的是公平公正,我們的偏見,完全會影響到我們對案件的認識和判斷,也會阻礙破案的進度。」
「這是決不被允許的!」
「閬,這種偏見你必須要改,不然早晚有天會害了你的。」
閬面色一紅。
朝著秦落衡跟奮鞠了一躬。
「我錯了。」
「以後堅決的改。」
「你們要是再看到我犯這種錯,直接用腳踹我。」
「我父天天教我,我轉頭就忘了。」
「真是糊涂!」
奮看了閬一眼,輕嘆一聲。
他說道︰
「秦兄你認為這兩個都不是?」
「那還會是誰?」
「鄉里我們排查出來的,目前就這兩個,不是他們,那就意味著犯罪人不是旬鄉的,但我們前面不是推理過嗎,對方基本只可能是旬鄉的,秦兄的意思是我們推理錯了?」
秦落衡笑著搖頭道︰
「推理沒錯。」
「但我們犯了跟閬一樣的錯誤。」
「我們前面關注的犯罪人群,都集中在了黔首、將陽亡以及一些最近游蕩旬鄉的人身上,但我們忽略了一個群體。」
「什麼群體?」奮不解道。
「吏!!!」
「吏?」奮臉色微變。
秦落衡點頭。
「沒錯。」
「就是‘吏’。」
「旬鄉外有鄉亭,鄉內有鄉、里,里面有鄉嗇夫,游徼、里典、田典、走士、舍人等等的‘吏’,他們其實也是有作案時機的。」
「而且」
「很少會有人懷疑到他們頭上。」
奮臉色一沉。
一旦涉及到官吏,案子就不一樣了。
奮低聲道︰
「秦兄,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閬也靠了上來。
秦落衡道︰
「確實有一些。」
「今天我在河邊,那些漂母告訴我,旬鄉里有人佩刀,但案件發生之後,那人沒有再佩刀了,那人是名走士。」
「叫‘達’!」
「我問過他們關于‘達’的信息,這人當天是有作案時機的,而且這人家貧,也是有作案動機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他就是那個罪犯!」
奮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抓嗎?」
秦落衡目光冷冽道︰
「抓!」
「收網,傳訊!」
「詢問那佩刀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