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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懷璧無罪,匹夫有罪!

翌日。

秦落衡如往常一般。

起了個大早,吃了個早飯,拿著行囊就朝學室趕去。

他已經習慣了這個節奏。

就在秦落衡走到長陽街時,迎面走來了一名尖嘴、胡須稀少、臉上長有黑痣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穿一襲絳色厚衣,腳上踩著的是一對行縢,發髻裹著褐色包布,但額頭上,卻帶著一抹赤幘(ze)。

來人是一名小吏。

少吏!

對方腳步匆匆,似乎有什麼急事,秦落衡不趕這段時間,身子微微靠外,讓開了身前的道路,然而對方並沒徑直走過,而是在他面前停了下來,笑著道︰「秦史子,暫且留步。」

秦落衡一愣,雙手合攏,朝對方微微一揖。

他雖不知對方叫住自己是何意,但誦讀道家書籍這麼久,他的心緒早已平靜如水,只要對方不觸及他的底線,他都不會出現太大的情緒波動,一向溫文爾雅。

「少吏,叫住我, 所為何事?」秦落衡道。

貳也不客套,開門見山道︰「我知道學室課程繁重, 因而我也不多說廢話, 我是一名工師, 我听聞史子掌握有一門制墨技術,剛好跟我百工的行業有所類同, 所以想深入了解一下。」

「不知史子能否答應?」

「當然,史子若願意把這制墨技術獻上給我,我也定不會虧待史子。」

「但史子應該也清楚一些事。」

「你掌握的畢竟是一門新的制墨技術, 還沒有經過大量的實踐論證,質量也沒有得到認可,當然史子不是工師, 也沒有這個能力去驗證,因而獲得的獎勵並不會很豐富。」

「按常理而言。」

「也就被賞賜一甲、二甲。」

「但我知道學室學習很耗費錢財, 因而也願意跟史子認個交情,我工師貳願以三甲的價格求購。」

「史子意下如何?」

說完。

貳期待的看向秦落衡。

他自認已經拿捏住了秦落衡。

他這番話看似是在商量,其實是在威脅。

他明言了秦落衡不是工師,也就意味著, 秦落衡並不能把這制墨技術獻給工曹,讓自己獲爵受賞, 不能讓自己受益, 那這制墨技術在秦落衡手中就是個無用之術。

學室學習十分耗費錢財。

而用一套無用的制墨技術, 換取實打實的三甲錢財,這怎麼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貳不信秦落衡不心動。

秦時。

一甲為一套鎧甲的造價。

一甲約為1344錢。

除前面關中大索造成了一段時間物價飛漲外, 絕大多數時候, 咸陽的米價都穩定在一石64錢,折算下來就是4.22錢/一公斤。

三甲全部兌換成糧食,足以維持一七尺大漢兩年多的生計了。

這無疑一筆巨款。

甚至比斗食小吏的年秩都高。

秦落衡臉色微沉。

他會制墨。

這件事只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他本人。

另一個則是薄姝。

當時他見薄姝似乎很喜歡這松煙墨, 于是便做了順水人情,把松煙墨送給了她一塊。

現在想想,確實有些天真了。

懷璧無罪, 匹夫有罪!

薄姝在他們家的地位不算很高, 不然也不至于要去野外尋找食物充饑, 而自己送出的松煙墨價值不菲,薄姝稍不注意,就會被其他人發現,到時就由不得她了。

秦落衡沒有責怪薄姝的想法。

這一切。

歸根結底還是他想當然了。

他低估了人心。

他在心中暗暗給自己警醒。

自己月兌離了社會十年,突然進入到正常社會,想直接適應, 確實是有不小的難度,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謹言慎行!

不過。

三甲就想換自己的制墨技術?

這是真當他蠢嗎?

而且

他只是不諳世事,並不是听不出畫外音。

對方看似在跟他有理有據的商量,其實一直都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在跟自己說話。

他又哪里真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畢竟。

他只是一個史子。

史子跟小吏還有不小的距離。

即便自己真成了秦吏,對方憑借這手獻制墨技術,就能直接升職獲爵,兩者間的差距可就更大了。

再則。

松煙墨的價值他比誰都清楚。

在當世。

人工墨本身就很貴。

他這松煙墨更是價比黃金。

區區三甲就想買自己的制墨技術?

對方太貪了!!!

他也不可能開這個口子。

制墨技術,他其實並不太在意。

但他知道的東西,又豈止這一個?開了這個口子,日後他再做出什麼東西,豈不是還會被繼續要挾索要?

久而久之。

他不就成別人加官進爵的白手套?

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貳一直在注意秦落衡的神色變化。

在工曹待了這麼久,他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見秦落衡這幅陰沉臉色,自然是察覺到了秦落衡的不情願。

他蹙眉道︰

「秦史子,你是覺得三甲少?」

「但你要清楚一點,你不是工師,沒權力做百工該做的事。」

「若非見你這制墨技術不錯,又正好與我相契合,剛好我這人素來喜歡專研旁門,這才願花三甲購買,不然誰會在意一門毫不成熟的制墨工藝?」

「你需要搞明白。」

「除了我。」

「你這制墨技術沒人看得上!」

「更不會有人出錢買!」

秦落衡冷笑道︰

「那就多謝少吏抬愛了。」

「我的確會制一點墨,但這只是為了自己書寫方便,我沒有想過把這制墨工藝獻出去,我掌握的技術也的確不成熟。」

「所以就不勞少吏費心了。」

「這工藝不賣!」

貳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自認已經夠給秦落衡面子了。

作為一名工師,他的官職說大不大,只是一名斗食吏, 但說小也不算小,手里算上工匠、學徒,也管著幾十號人, 有時還會參與官營作坊的運轉,在民間地位並不低。

以往他要是有什麼需求,只需要開口,自然就有工匠、學徒、市人送上來,秦落衡一個史子,還敢對自己蹬鼻子上臉?

這是真當自己當官吏了?

貳陰著臉道︰「秦史子,三甲已經不少了,我勸你不要自誤。」

秦落衡譏笑道︰「莫非你還敢明搶?」

聞言。

貳訕訕一笑。

咸陽國都,他哪敢明搶?

他陰著臉道︰「秦史子,你這就說笑了。」

「我是大秦官吏,又怎麼會做知法犯法的事,既然秦史子不願,我也就不打擾了,只希望秦史子能回去好好想想,三甲其實不少了,有時候要學會適可而止。」

「不然早晚容易出事。」

說完。

貳面色難看的離開了。

秦落衡站在原地,目光陰晴不定。

他知道。

自己的生活不會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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