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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鱗至綠柳,大半日可到。

拐往綠柳的三岔路邊,馬寬、梅興就先告辭。

雖說山神位是承商三兒因果,但有求必應,次次幫忙,潑皮也記情,還想邀哥倆進城耍幾日。

肥如意甩著手︰「一家人,咱兄弟不講虛的,給你跑腿,還用謝?多釀幾池地仙醉,各家分分,就是正經!」

沒正行也道︰「這回就不去哩!出門許久,又惦記醉一場,早回山的好,你家彌月喜,咱哥倆先這里恭賀,喜錢倒沒有!」

商老三嫡長子出世,兩山神的見面禮定會給,但須見著面,不是眼下。

他哥倆急回山飲地仙醉,就先別過。

待到西城門外,商三兒叫雷雨,班遠一家送去禮賓司安置。

田余出任五馬城主,雷雨倒不在意,心思多還在自家修行上,選中的三尖兩刃刀,是按形狀刀式,天下都這個名,自家這把,已取名泣血,就求某一日,他能手持泣血刀,向和尚或羅漢問一聲因果。

潑皮又對隨行歸來的眾人︰「今兒都回家歇歇,明晚府里擺席,為班先生接風,你們也來!」

班遠見識廣博,性子詼諧,說話也風趣,與商三兒見過的說書先生最像,懷著痴心,要請他說書,早得允了。

而居住之地,潑皮定在東正街書店,離茶坊只幾步路,還能順便把書店鋪子開起來,班遠無事時到茶坊說書就成。

就請城隍傳話,叫眉兒領一隊女道兵,去書店收拾打掃。

雷雨領走班遠一家,修濟、王乾、屠壯、董策、殷蛟等各有歸處。

帶來的馬車,直接進車馬行,呂昭君卻還有輛專拉著行李,要先去卸下。

自己要走走,商三兒就叫阿丑幫拉著馬車,領呂姨娘回府。

西正街上,先轉進履鞋店,尋王銳說話。

原與田余一樣安排,但這回只拿到五馬城,王銳這就黃掉,往後還有無機會也不能擔保。

天干府直轄城主任免,只看府主心意,不過終究是位便宜老丈人,睡著人家的閨女,也應講禮數。

听潑皮講完,王銳肅容答︰「府主能厚待王氏,老夫做不做城主,無須在意!」

那就好。

與古板人多坐一會,商三兒才告辭,還要去尋仲熊等老實人,再充苦力。

綠柳城成天干府本城,別的不說,元宵節各城城主帶護衛來見主家,禮賓司都要不夠住。

每年桂花飄香之季,外客大增,原本小城的設置,也已嫌不夠用,正該擴建。

禮賓司在城東北角,後牆後的巷子里,未安置幾戶人家,多是閑置的舊民居,拆掉擴出去,並不難,漁貨鋪又已完工,仲熊等都閑著,好使喚。

所差的匠人、石板、青瓦等料子,以往托奇珍閣置辦,往後倒不必麻煩,龍鱗、妖鵬兩家離得近,傳話過去,自就會送來,不再欠人情。

潑皮忙自己的,阿丑與呂昭君過十字口時,雜貨鋪里韓窈娘在分裝梅子醋。

見著人,呂昭君沒說話,但搶先沖里間行個禮。

呂家讓郡,呂二小姐入綠柳伺候,已是定局,只極厭惡的人,往後就要圍同一個漢子打轉,不想見也得見,窈娘很是無奈,未想這就進城了,對方施禮,于驚慌中丟下瓢,竟在內回禮。

隔壁酒坊,窕妹也在,還比窈娘先見著呂昭君,不過以耳報神傳的消息,潑皮老爺從未在酒坊過夜,經過時,呂昭君便未搭理,韓窕妹也只送白眼,沒姐姐慫。

王乾、董策等稍早一步的,已進對面茶坊,與商大娘說話,阿丑見著,放開馬車,也走過去。

阿丑在商大娘面前,比潑皮兒子得寵,老夫人笑著打了招呼,問他一路詳細。

茶坊大堂之內,一個小童顫悠悠地追逐兩個大些的,呂昭君曉得是大丫頭眉兒的義子魏鶴。

被追那兩個,是趙虎、田貴,都比魏鶴大一歲,不願帶小的玩,一心逃月兌,讓他都追不到。

陳婆婆、張果果和愈發年輕的鬼婆婆都在。

老夫人在茶坊,從雜貨鋪過來,呂昭君還得先去見禮。

跪下,磕頭。

「呂氏女給老夫人見禮!」

府里又添一個呂姨娘,是八九不離十的事,兒子出門前就已知曉,商大娘並不意外,待她行完禮,再仔細觀一遍面相,肅容點頭︰「起來罷,往後待事和婉些,多與人為善!」

開口就是告誡!

老夫人面前,須比待潑皮更小心,听這告誡話,只有委屈沒有怒火,呂姨娘老實應聲︰「遵命!」

小心著站起,听老夫人吩咐︰「千巧領她府里去,阿丑要與我說話!」

呂昭君也曉得,受命的是老夫人身邊護衛侍女陶千巧,只還頭一回見面,容貌也不差,但她應聲後,先偏頭尋孩兒。

張果果在旁插話︰「做你差事去,一堆老成人瞧著,還會讓磕踫、摔著?」

陶千巧笑笑,方招呼呂昭君︰「小姐請隨我來!」

出茶坊,陶千巧拉上馬車,呂昭君便老實隨著,走上北通街。

城主府內,制滌濯錦等差事已有人分擔,但夫人臨產,里里外外又全交大丫頭管事,之前也留府里的,得城隍傳音,剛往坤道府叫出道兵。

兩下便在坤道府門前相遇。

呂昭君容貌,還不如拔尖那幾個道兵,都在猜測她身份,眉兒先招呼︰「呂小姐好!」

有充主婦贈靜心鐲的事在前,呂昭君心再大,此時也只覺狼狽,臉莫名燒著,急回禮︰「眉兒姐姐好!」

眉兒笑應一聲,交待陶千巧︰「行李先留府外,請韓思家的瞧著,姐姐領她去見夫人,定奪下安置處,叫靜馨帶人收拾去,再搬物事兒。」

又對呂昭君︰「爺吩咐我做事呢,現下沒空,回頭再尋小姐說話!」

呂昭君忙點頭︰「姐姐只管忙去!」

兩下別過,幾步路功夫,到城主府大門。

往門房叫一聲後,韓思兩口子抱著孩兒,一齊出來。

陶千巧便笑︰「可巧,韓小哥也在,正好幫看馬車,小嫂子領她去見夫人罷!眉兒姐姐說,她不得空,等夫人給呂小姐定下院子,靜馨姐姐帶人收拾!」

她急著回茶坊照看魏鶴、田貴,到這,就把呂昭君丟給韓思夫婦。

有意無意中,見著的城主府人等,都冷落這呂二小姐。

韓家小子在石場時,那副不懼生死的倔模樣,更難忘記,陶千巧跑走,倒只輕笑著,喚小八哥先往柿霜院報信,又從媳婦手里接去孩兒。

沒再落井下石,出聲譏諷。

韓思媳婦上下打量一會,才道︰「請隨我來!」

綠柳城主府,呂昭君不是頭回來,但眼下,只能老實隨她進去。

比起早前,府里已添不少雜役、侍女,新建了活水溝渠,沿水假山、樓亭也新建了些,碧水白石顯恬靜,各庭院、閣樓郁郁蔥蔥,諸牆粉白,再見不到衰敗氣象。

外院溝邊,有兩個男僕神態自然地垂釣,並沒人管。

柿霜院外,肚月復高挺的向氏已領靜馨、佟梅等著,新奇的是,院內似還有吵架聲。

走近,呂昭君要行禮,早得了吩咐的佟梅上前一步,攔住。

向氏撫肚子︰「哎喲,我倆可免了!」

呂昭君低著頭,小聲道︰「夫人,禮不可廢!」

向氏苦笑︰「造化弄人,才有今日,但呂家大恩不敢忘,我還是兩位大人義女,家里頭,以姐妹論罷!」

呂昭君鼻子一酸︰「頭回進門,見主婦不行大禮,讓人說嘴,只叫家族蒙羞!」

向氏猶豫一會,方道︰「受你半禮罷,莫折我肚里孩兒福氣!」

拉起呂昭君的手,向氏對韓思媳婦︰「辛苦大娘子!」

「哪敢當?」

韓思家的笑著,又轉告大丫頭要傳的話︰「眉兒姐姐出府後,往坤道府去的,該是老爺回來,就吩咐了事,不得空,只傳話,呂小姐住處定後,請靜馨姐姐受累,先叫人收拾,待她回來,看還缺著甚!」

眉兒傳的這句話,呂昭君從始至終听到的,表述各不同,倒盡顯人心。

「曉得了!」

靜馨應聲,待韓思家的離開,向氏再拉呂昭君往院里走。

吵架聲來自柿樹上,八哥在啄木鳥洞外亂叫︰「狗肏的出來!看爺爺不把你鳥毛拔光!」

樹洞里的鳥沒學說話,也不飛出來應戰,以為是吵架,其實只有八哥的聲音,吵鬧不停。

靜馨叉起腰,仰頭叫︰「瑞哥,這可是你吵的地兒?再咶噪,讓韓思家的三天不給你東西吃!」

向氏苦笑著解釋︰「我這都快生哩,婆婆還盡張羅補品,早上煮的幽璧蝦,吃不完,剩下兩個鉗子,先賞啄木鳥一個,八哥來報信,也給一個,不想沒留神,又叫啄木鳥搶走,這淘氣鬼便鬧起來!」

八哥先吃靜馨的嚇,再听向氏叫︰「我這有客呢,瑞哥且回去,過兩日若有,定給你留只大鉗!」

那八哥撲騰著翅膀︰「夫人莫忘了!」

飛走前,還沖樹洞叫︰「狗肏的,只躲洞里,不是卵生的!爺爺坤道府等你去,有卵種就來!」

撂下狠話,這才飛走。

沒一會,啄木鳥探頭看看,追飛出去。

兩只鳥兒打架,呂昭君不會有多在意,但瞧向氏,愜意懶散樣似乎不是作假。

母親呂夫人活著時,也是人前人後兩個模樣,裝得極好,明月是否如意,還不好說。

但以前做自己侍女時,恬淡志安貧、一心修行的模樣,再不剩丁點,別的不論,煙火氣重了許多。

他那夫婿,比飛走的啄木鳥更淘氣,慣會氣人,想必性子不變也應付不了!

手拉手進到屋內,靜馨沏茶來,呂昭君再行大禮,向氏就沒攔。

待她跪拜時,靜馨扶著向氏還禮,但只還一半,並不跪下去,此叫受半禮。

呂昭君還稱「夫人」,又一再要求,改叫「姐姐」。

比年歲,確實也是向氏大一歲,更莫說主僕定後,呂二小姐還可算呂氏補送的媵室。

坐下再說話,呂昭君才將提前隨老爺來的緣由,說清楚。

提及呂威夫婦,向氏眼眶也紅了。

呂昭君忙勸︰「姐姐眼下,不是傷感的時候!」

又問︰「產期可是近了?」

向氏嘆氣︰「算日子,也該是這幾日,只左右不見動靜!」

呂昭君本要扯開話題,但以她性子,這一句後,已尋不著話說。

安靜一會,還是向氏出聲問︰「我這院子,地兒大,平時只嫌冷清,妹妹進府,就與我合住,可成?」

向氏的意思,是住進柿霜院,能得她照應,但呂昭君咬著牙︰「不是妹子不識好歹,帶孝進門,若被老夫人知曉,還不知可能容,姐姐又生產在即……」

停靈四十九日,是大戶人家才有的做派,先前見呂昭君時,老夫人沒想到這頭上,茶坊人多又不好講述,待曉得她父母還未下葬,還不知會怎想、怎做。

任商大娘大度,有這凡民舊俗,能容呂姨娘妨礙到她嫡孫?

向氏也不想給婆婆添堵,改了口︰「那我帶妹子,挑個院子去!」

呂昭君再搖頭︰「姐姐要真憐憫妹子,容我住外頭罷!來時路上,老爺讓我領道兵,仔細想來,住去坤道府,還各得便宜!」

這府里,也就向氏憐憫她,其他人處不好,遠著些更好。

向氏不好獨做主,叫靜馨到街上尋著商老爺,問過後,就把呂姨娘安進坤道府,也對道兵們說明,今後都歸這位管。

孩兒快生了,當晚,商三兒宿柿霜院,賠向氏。

翌日,坤道府因點卯遲到,被呂姨娘責罵的,有三人!

——

比呂昭君罵人更早,天初明時,黑肚兜的坤官現身夏水河邊。

小腳一跺,河中震出個夏水河神。

下一瞬,小童子現在河神臉前!

「邪魔扎堆的生肖會,你入了?」

言語間,帶著「問心」仙術,叫河神遵循本心,不答不快︰「是!」

話一出口,河神便已掙月兌,心智恢復,頓就失色。

「在那會里,得甚號?」

吃驚著,河神拼命掙扎,但擺不月兌「問心」,隨即又張口︰「辰龍!」

「你問問,可有人來救?」

河面涼風細細,三息過後,仍無動靜。

「那就進輪回罷!」

坤官一手扯頭,一手扯腳,就把河神撕做兩半。

神魂消去後,再跺腳震出河,再撕。

活活撕死這位河神,也沒邪魔來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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