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紅虎和周生當年也是親密的戰友關系，兩個人都是從小混混過來的，高紅虎當年去參軍打鬼子，還招呼了幾個有志向的兄弟。
周生就是其中一個。
幾個兄弟一起參軍，一起對敵，但幾個人沒兩年便分開了，有的早早犧牲，有的有了更好的舞台，有的腳踏實地一步步地往前走。
高紅虎和周生建國之後見到更少，各有各的過法，感情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
但不可否認，周生身上早已被打上高紅虎的標簽，兩人目標一致，利益相合。
除了兄弟之外，兩人多了一份上下級關系，雖然不是直屬領導，但高紅虎也對周生提供了不少的便利，這便是人脈。
哪里都有派別，哪里都有小團體，這並不奇怪。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有一點利益摻雜，才叫怪事。
高紅虎隨著師傅走江湖算卦，算卦最重要的是什麼，識別目標客戶並且能說會道。
咳咳，有真本事的人除外，咱還是要講科學。
所以高紅虎看人是有一套的，周生這個人也是極有野心和志向的人，對于自己的前途有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現在剛成為軍區的二把手，有能力和空間去實施自己的想法。
可有個詞兒說得好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當然，他們這些手上染血的人是不信命的，這也是夸張了。
不過這也是側面說明了周生的一些性格。
有志向，能力卻不到位，有野心，眼界卻不夠高。
可以為將，不能為帥！
如果蘇丫頭不在這里，他也懶得管這些，隨便他折騰。
他看的清這形勢，持續不了幾年，周生想折騰便折騰去！
憑著他們的情義，大不了他最後多撈他兩把……
他雖然不懂哲學，但他能感覺到現在有些事情的不對勁，感覺到違和，這不是社會健康的發展。
有壓抑總會有反抗，總有一天，有一個人會站出來，或許是歷史潮流的推動，也或許是個人英雄本色。
有一個人會站出來，再開一片天。
他不知道是誰，他只知道不是他自己……
他沒這能力……
咳咳，說遠了。
就是因為現在蘇丫頭在這里，他才不想讓周生折騰！
萬一傷到蘇丫頭怎麼辦……
趁他現在還算理智，自然應該多點點。
高紅虎捧著自己的搪瓷杯，低斂眉眼，透過熱水中的霧氣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
「咱們這麼多年兄弟了，也是許多年沒見，我也沒什麼大事，就和你來交流一下感情。」
「好……好，求之不得啊……」
周生臉色一僵，眉頭一動，你這可不是交流感情的樣子……
再說，隊長啥樣他能不知道嗎，這話騙小孩子的吧！
還交流感情？
高黑虎八成有事兒！
這東西，心黑著呢！
高紅虎往靠背上懶洋洋一靠，含笑看著他，這老小子八成又在說他壞話！
周生看到高紅虎的眼神，嚇得一個機靈，連忙笑道︰「嘿嘿……隊長，您說您說……」
「沒什麼好說的，就嘮點閑話吧！」
「這邊風景真是不錯，人杰地靈，也是很巧，我家正好有個丫頭啊，也是有運氣來到這邊……」
聞弦歌知雅意，話音漸落，不等高紅虎多說，周生便是懂了高紅虎所暗示的話。
當即笑呵呵道︰「說什麼運氣，隊長說的這話可是夸張了！」
「隊長家的丫頭一定是有本事的，婦女撐起半邊天，能來這里參加建設是我們這里的福氣，人和舞台相互成就，大有可為嘛！」
「隊長可是給我們帶來一個人才啊，于公于私我們都該多關注關注！」
周生作為高紅虎的老部下也是深得他的真傳，說話調調像的很！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是一套一套的！
一開始的時候就極有節奏，先是恭敬客氣問好，知道高紅虎今天過來是什麼態度，之後隨著他的態度改變話術。
當即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拉近兩人的距離。
「就是不知道隊長家的哪個丫頭？」周生說著，話音一轉試探問道。
隊長家就只有一個丫頭，孫女還是有點小，現在應該剛上初中吧！
難道隊長的孫女也來參軍或者參加知青建設了？這也不合規定啊！
而且嫁到這邊，這就更離譜了！
高紅虎笑道︰「哈哈，說不定你也認識呢！」
「听說你們前幾天有個女同志把粉筆的制作方法交了上來。」
高紅虎突然說到了這件事。
周生一愣，他對這個有一點影響，也沒關注過。
「對對……是有這樣的事！」周生眉頭一皺，臉色有些黑。
高黑虎突然說到這個女同志，他家丫頭不會就是這個女同志吧，好像……好像姓蘇？
盡管如此，他其實對這樣的事情並不贊同。
在他看來，這就應該各司其職，現在是計劃經濟，國家對生產，資源分配和消費都是有計劃和指令的。
這個同志做的是違背國家指令的！
不合規矩！
但是大家日子都過的難，下面的同志一看到這方法可不就是眼楮亮了！
這事兒是沒給他報上來，要是他來做主，肯定是面上說幾句好話，就把這事兒給糊弄過去了！
鼓勵是萬萬不可能了！
作為家屬，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障戰士的後勤工作！
他們是作戰部隊，容不下這些華麗花哨的！
「你說這做粉筆的，有粉筆廠就行了，咱們作為作戰部隊……」
周生沉著臉說道。
高紅虎听到這些，面色不改，突然說道。
「蘇丫頭啊，是個好的。」
周生的牢騷話被打斷，愣在原地。
听了高黑虎放的這話，他還敢接著說嗎？
當然！
不敢了……
「……咱們作為作戰部隊，就是需要這樣為部隊分憂的家屬，哈……好，這個同志應該重點表揚……」
周生擦擦額頭的冷汗，話轉的賊快，看著高紅虎尬笑道。
心道，您都說了，他還敢說什麼。
您家的蘇丫頭，他肯定會好好照顧的！
沒什麼別的要求，別搞他就行……
高紅虎笑著點點他，「不用，年輕人，還是得低調點。」
周生點頭，知道高紅虎是什麼意思。
雖然高黑虎有時候說話有點繞，但不喜歡說反話。
說不用就是不用，那就是好處給到位，但是不要宣揚唄！
屁的低調。
高紅虎心里知道周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循規蹈矩的人向來看不上不規矩的人，哪怕是稍微踫一下都不行！
更別說蘇丫頭這有時候有些離經叛道的！
還是得點一點！
「你是我的老部下了，當年來參軍就是我帶著你來的，有些話我還是得和你說說。」
周生听到高紅虎的話，一下就支楞起來了。
警鐘拉響！
高紅虎看的好笑，咱們那麼多年感情還能坑了你？別那麼緊張！
「嗯，部長您說。」周生認真說道，恨不得找個小本本記下來。
高紅虎搖搖頭，自顧自地說道︰
「工作成績突不突出啊，尚在其次。」
「關鍵是不要出事。」
高紅虎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看著周生。
周生現在是有些浮躁的，就這兩天，老將退休，他剛登上實權二把手的位置，心里自然激動。
而高紅虎說的話也很有意思，不要工作成績，那是要什麼？
是在警告他不要亂去摻和別的嗎？摻和什麼？
還是讓他的工作基調是穩字當頭，穩中求進？
周生的腦海里亂糟糟得想著。
……
「你今年也五十多了吧，咱們也不差多少！」高紅虎繼續道。
都到了退休的年齡。
周生艱難點頭。
他比高紅虎還大兩歲，五十出頭和五十多還是差點的。
他其實沒覺得到了這麼老的時候，甚至還想著等過了幾年再申請個推遲退休呢！
高紅虎看到他的表情，笑了一聲。
「你也知道我為人的，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樣的話，看來我也老了，好在咱們一起都在走下坡路！」
高紅虎心道︰你申請不申請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準備按時退休的。
這麼多年的兄弟，休戚與共！
又是都到了退休的時候！他也保不了你幾年，你心里要有數！
別搞什麼大風大浪的，過幾年他退下去，你就自己扛吧！
「是是是……」周生點頭，規矩地小聲應是。
高黑虎雖然心黑，但是也沒賣過兄弟，只是做事兒是真黑……
但不可否認，高黑虎很聰明，對局勢的判斷超強，對危險的也有感覺。
他年少時就是跟著他混的，要不是他抱緊了高黑虎，也不會有現在的地位，所以他對高黑虎的話是相當重視的。
「既然快退下來了，那再這段不長的日子里，要多出成績，少出事，扎扎實實搞建設，搞軍隊！」
「花里胡哨的東西幫不了國家，做領導要有領導的樣子！」
「想想什麼對人民群眾有利，對他們有幫助，你的基礎是戰士，是群眾，是人民。」
「他們說你好，你才好！」
「他們尊敬你，你才值得被尊敬！」
周生心中一冷，一股寒意從頭頂傳到腳趾，周生背後冒著冷汗，可心突然安定下來。
原本剛上位的激動和浮躁突然退了下去。
是啊，領導，什麼是領導？
領導不是人上人，是一個方向和引導。
但終究是在群眾之中的！
人啊，走的遠了，總是容易忘了最開始的樣子。
當年，他不就是活不下去了才去當的混子參的軍，要是有選擇，誰不想安安穩穩的！
大家所期望的，也不過是一口飽飯罷了。
「隊長，我知道了。」周生的眼神漸漸堅定，原本的張揚和自得也消失不見。
高紅虎點頭，繼續說道︰
「現在不算安穩，你在這地方也算是佔據了地利，外面風雨進不來，國家現在也是戰備狀態，算是天時。」
「好好做事，國家不會忘了你，組織不會忘了你……」
「人生在世，生前身後名，時間會證明正確性，不要像外面的空中樓閣一樣。」
高紅虎的話也算直白，你這里有天時地利，就差一個人和。
外面的那些不靠譜，踏踏實實搞建設比什麼都好！
知道你是個有志向有野望的！可人生還是求個生前身後名的，不要臨了臨了敗了名聲！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高紅虎的話很露骨，一是為了敲打周生，從而側面的保護蘇瀟瀟。
另一方面也是在勸告老兄弟。
他的性格缺陷，高紅虎也清楚。
「我……」周生聲音顫抖，一腦門的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是準備過段時間和外面接軌大搞思想教育的，現在，高紅虎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走吧，我的話你好好想想。」
話說到這里，高紅虎便開始送客。
周生想說什麼，但高紅虎說完這句話便閉上了眼，周生猶豫一下，還是起身高聲應道。
「是！」
等房間重新安靜下來了，高紅虎看著透過窗口灑落的夕陽余暉，心中不由得喃喃道︰
「丫頭，伯伯說護你一輩子，就會護你一輩子！」
「我走的早，還有我兒子，放心，一年都不會少！」——
見了人之後，小王便來接高紅虎，準備開車往兵團走去。
高紅虎在車上吃著包子，旁邊放了一個收音機，高紅虎听著聲音跟著搖頭晃腦。
這個收音機本來是給蘇丫頭買的，但是丫頭自己有，非不收。
他好說歹說給塞回去了，結果一上車，好家伙，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給放車上了！
那還能怎麼辦，自己用著唄，一個放家里，一個路上帶著，也不無聊。
車正往前開著，剛走到軍區入口，本來應該直接出去的，突然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高紅虎皺眉往外面看。
現在天色也暗了下來，外面影影綽綽，看不清個仔細，只能看到那兩個站崗的小戰士在前面不遠處和兩個背著包裹的人說什麼。
「領導，需要問一下嗎？」小王眉頭一皺，臉色有點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