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甲飯,徐櫻冷笑一聲,轉身就把那飯全倒進教室後面的垃圾桶里,飯缸子往旁邊一撂,轉身就走。
教室里的人都驚呆了!
那可是甲飯,里頭有肉、有丸子、有油豆腐的甲飯,她居然就這麼倒了?她是瘋子吧?!
可徐櫻顯然並不準備滿足他們這個好奇心,她拎著書包就走了。
徐櫻去哪兒?
當然是去吃飯。
她是個廚子,總不會讓自己餓著,何況剛剛搞到手三塊五,她去街對面的國營飯店里吃個熱氣騰騰的肉炒餅絲還能剩一多半兒呢!干嘛要留在學校吃那油膩膩的大白肉片子?何況還是食堂師傅做的?
這會兒中午,國營飯店的生意正火爆,徐櫻一個小姑娘進去也沒人在意,直到她跑到門口去買票,喊了一聲︰「肉炒餅絲!」
賣票的服務員才注意到她。
她從後面探頭看了她一眼,就笑了,問︰「小姑娘,你一個人吃?給你家里人買?」
「我一個人吃,就要一份兒。」徐櫻回答。
「成,那你帶錢了沒?有票沒?」服務員又仔細問。
徐櫻就把她剛賣了自己飯的錢票都掏出來給服務員看。
她穿的干淨,掏錢的動作又過于坦率大方,縣上的服務員見多識廣,也見過不少家庭條件好的娃兒中午沒地方吃飯,家里給錢來國營飯館吃的,也就沒多想,從她手里抽了一塊錢和相應的票,低聲叮囑她︰「把錢收好,別讓人偷走!」
「謝謝姐姐!」徐櫻心情立馬好多了,笑得甜滋滋的。
「小姑娘,親的。」服務員笑著夸她一句,俯把票遞給她,還給她指讓她去哪個窗口買。
徐櫻就拿著票去了那個窗口。
然而站在窗口前,她剛剛的好心情頓時消失了三分之一。
窗口太高了,她夠不著!
上輩子就對大長腿有難以磨滅的執念的徐櫻此時此刻心里就在流淚,她都十三了,咋連個國營飯店的窗口都還夠不著啊!
「一份兒肉炒面。」旁邊一個低沉中帶著點兒悅耳的熟悉聲音響起。
徐櫻抬起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票遞給了站在她身邊的方遒。
不出預料,這青春小伙兒在跟她分別後一周的時間里,好像又竄了一丟丟,至少現在他已經可以完全低著頭看她了!
方遒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就跟跟自個兒閨女笑似的,寵溺的令徐櫻十分憤慨!
憑啥!
不就大了三歲,憑啥方遒就能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還多!是他吃的比她好比她多嗎?
那她以後,一、定、多、吃!
徐櫻暗暗發誓,臉上雖然不顯,旁人也看不出來,可方遒就輕易從她賊亮賊亮的眼楮里看出來,小丫頭被自己給氣到嘍!
他這時候心情好的不得了。
畢竟打見著徐櫻,就從來都是自己被她鼓勵,被她影響,被她教育,甚至大多數時候他都覺得她比自己大了許多,他是她的晚輩才對。
直到這時候,方遒才總算從徐櫻臉上看到點兒女圭女圭氣,這女圭女圭氣讓他有了點兒成就感,仿佛今天能給她買飯這事兒如果記賬的話,也算是能跟她勢均力敵的資本了。
方遒的心情好,徐櫻在拿到飯的時候還沒感覺,等坐下來,從他眼里看到點兒得意的笑意,才算徹底看透。
她心里翻白眼兒。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看給你得意的!
但她餓了,實在不想跟他計較,端著餅絲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了幾口。
別說,這炒餅是真地道!
平原地區以面食出名,炒餅跟其他地方的也不一樣,國營飯店這廚子八成是從平原南地區出來的,炒餅用的是那個地區的做法。
餅用頭天的大烙餅,油酥一層一層的烙出來,餅本身就是外焦里女敕,油酥香甜的。炒的時候用的是肉絲、蒜苔、粉條、豆芽、炒蛋五樣,先炒熟菜,再把餅放在上面,蓋上鍋蓋燜上一陣,等隔夜的餅絲燜軟,揭開蓋子立刻來一道滾邊兒醋,灑上蒜末,兩柄長筷子握在手里,來回幾個翻騰,等熱氣兒把蒜香醋香都烘起來,就可以出鍋。
這飯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用料上,烙餅必須是油酥烙餅,蒸餅是絕對不行的,沒那油酥香味兒,也不能外酥里女敕,更沒法子分層,就吃不出層次感了。
蒜苔得是春天的新蒜苔,過了春天就不香了,還有股子臭味,影響口感。
粉條得是本地粉條,軟而不爛,細而不糊,出鍋的時候得是根根分明的,才能跟餅絲組成一對兒。
肉最好是純瘦肉絲,但如今條件一般,肥瘦相間也很不錯了。
最重要的是滾邊兒醋這一道工序。醋得用平原市里寧化府的,其他醋味道不夠勁兒,吃起來就沒香味兒。滾邊兒就是沿著鍋沿導進去,不能正對著餅絲倒,不僅影響口感還影響美觀,也是大廚手藝不行的最好證明!
徐櫻現在吃的這份兒,大廚的手藝就不錯,一口下去,軟爛的餅絲混著彈滑的粉條,清脆的豆芽、清香的蒜苔,再有醋香濃郁、蒜香十足、肉蛋相配,簡直就是香而不膩,美味加倍,吃進嘴里的不止是主食帶來的飽月復感,還有肉菜帶來的滿足感,更有蒜醋激發出的食欲,讓人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她從學校到這兒,本來不餓都餓了,這會兒連吃了大半碗,才停下來抽空問了一直笑眯眯看著自己吃飯的方遒問︰「你咋在這兒?」
方遒的笑容瞬間就淡了淡,但他沒解釋,只說︰「家里有點兒事兒,中午沒飯,我到這兒吃一口。」
「哦!那方向陽呢?沒回來?」徐櫻追問。
「嗯,省隊秋訓還沒結束,估計半個月以後了。」方遒認真回答。
「那,方老三呢?」徐櫻繼續問。
方遒愣了下。
方老三?是指……
「咳咳,你那三弟,我記不住他叫啥。」徐櫻略尷尬的解釋。
方遒立刻笑了,原本藏在眉宇間的一點兒陰霾頓時散去大半,不過他還是沒解釋,只告訴徐櫻說︰「他叫方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