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煜輕輕咳嗽一陣，然後接著開口說道。
「朕只想告訴你們，錯了，大錯特錯！」
「皇位繼承確實輪不到你們，但對你們來說，學習也同樣不能落下。」
「因為，朕將來準備要在新大陸行分封制。」
「朝廷會將大明的諸多宗室，勛貴在新大陸進行分封賜土，一方面是加大朝廷對新大陸的開發，另一方面也是要平衡新大陸上的印第安土司勢力，以及西方洋夷的勢力。」
「你們中的大部分人，將來都會被派往新大陸，成為一國國王，統轄軍陣大權。」
「當然，如果你們的學習成績不合格，那也就不用去了，乖乖在南京城里當個閑散王爺吧。」
「怎麼，現在你們還認為自己學習沒意義嗎？」
這是朱宏煜第一次對外公開表示自己想要在新大陸上行分封之策。
在他的話音落下的瞬間，面前諸人的臉上具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們是真的沒能想到，他們的父皇竟然準備在新大陸上搞什麼分封，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分封制上一次出現，還是在西漢早期……
朱映雪的小臉上也滿是驚詫。
但隨即她便像是想到了什麼，撒嬌道。
「父皇，人家也想要一塊封地嘛……」
朱宏煜聞言，並沒有當即拒絕，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吟一陣之後，朱宏煜開口說道。
「可以，父皇可以做主給你一塊封地。」
「但是，在得到這塊封地之後，你也就不能嫁人了。」
「你能懂父皇的意思嗎？」
「現在不要著急做決定，自己好好想想這件事究竟值不值得，想清楚了，隨時來找父皇。」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父系世族的世界。
朱宏煜可以賜一塊封地給自己的女兒，但絕不會賜一塊封地給女婿。
因為女婿是外姓人，外孫也是外姓人。
這是天下人都不無法接受的。
朱映雪聞言，點點頭說道。
「都听父皇的。」
朱宏煜哈哈一笑，也沒放在心上，而是開始招呼自己的兒女們繼續釣魚。
甩竿，下餌，動作麻利。
……
朱宏煜在瓊州待了大半個月。
趕在年節前返回了京城，開始處理起了積壓許久的政務。
朱才坤站在一旁，內心忐忑的看著自己父皇翻閱著他這段時間批閱的奏章。
這種被檢查作業的感覺，是很煎熬的。
朱宏煜翻看著奏章，臉上也滿是深思之色。
伴隨著一本本奏章被翻閱，朱宏煜臉上的表情也是逐漸松緩了下來。
就目前來看，自己兒子對于政務處理還是很不錯的。
良久之後，朱宏煜將奏章放到了一旁，從中抽出幾份他認為有問題的奏章，開始更改批紅。
朱才坤看著自己父皇的動作，心中更是惴惴。
朱宏煜一邊批改奏章，一邊開口詢問道。
「知道朕為何要駁回你的批紅，然後重新批紅嗎？」
朱才坤開口說道。
「兒臣惶恐，還請父皇賜教。」
朱宏煜微微頷首，然後翻開一本奏章，向朱才坤解釋了起來。
「比如說這本，朝廷建設部下轄郎官的職位變動……」
「你選定的人員是方朝先，據父皇所知，他是內閣次輔那一派的相關技術性官員。」
「他的能力確實不錯，技術手段也過硬。」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適合建設部的職位。」
「但你要知道的是，他是次輔那一派的人，而次輔現在又兼任著建設部的部長。」
「一但讓方朝先擔任郎官，則建設部就要被次輔完全掌控了。」
「不管什麼時候，讓某個派系一家獨大都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就目前來看，大明沒人能威脅到皇權，但也要防微杜漸。」
朱才坤聞言，十分恭敬的說道。
「多謝父皇賜教，兒臣明白。」
朱宏煜聞言，滿意的頷首點頭，然後接著說道。
「雖然黨爭不是什麼好事，但我們卻也沒必要避諱黨爭。」
「我是皇帝，你是皇儲，在黨爭中，我們所扮演的角色並不是參賽選手，而是主持比賽的裁判，我們要做的是利用黨爭去平衡朝堂，而不是把黨爭當做洪水 獸。」
「無論何時，維持朝堂勢力的平衡，都是皇帝的第一要務。」
「因為，只要平衡了，皇帝這個只要一下場，隨時就能改變局勢的因素，才有其不可替代性。」
「一但朝堂上成了某一方勢力的一家獨大，那麼黨爭就要變成臣子和皇帝之間的爭奪了。」
「到時候，皇權肯定會受到極大的威脅！」
「一個皇帝，不可能斗得過一群從全天下範圍內，層層選拔上來的人尖子的。」
「朕不行，你不行，後世之君，大概率都不行。」
「一但這些人聯合起來針對皇權，後果會是什麼樣的，你應該可以猜到。」
「所以，對我們來說，黨爭是有必要的。」
「但是，這個黨爭必須是臣子與臣子之間的黨爭，不能是皇權與臣子之間的黨爭，在平衡朝堂的過程中，皇權輕易不能下場，也不能叫其中一方一家獨大。」
「保持一個超然的姿態，做好平衡，才是關鍵。」
「只要能做好這一點，你就是一個合格的皇權繼承人。」
朱才坤再次躬身說道。
「兒臣明白！」
現在，他才意識到什麼叫做帝王權術。
這些東西，真的是只有父皇會教給他，他讀書時的那些儒學老師們，可不會給他講這些。
反而是只會強調，聖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但如果他真的是垂拱而治，皇權又如何能夠得到保障呢？！
只是，忽然朱才坤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追問道。
「父皇，你剛剛所說的是掌握好平衡，就可以做好一個皇權繼承人。」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做一個好皇帝呢？」
朱才坤知道自己今天的話可能有些犯忌諱，可能會引起父皇的不快，但他還是開口問了。
只是，朱宏煜對此卻是不以為意，略微沉吟一下，開口說道。
「首先，你要搞清楚皇權的本質是什麼。」
「你為什麼能做皇帝？你的權力有來自于哪里？」
朱才坤聞言，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宏煜也沒有召著急繼續說，而是處理起了手頭的政務。
不斷的翻閱著一本本奏章。
良久之後，朱才坤才抬頭說道。
「我的權力來自于父皇，我能做皇帝，因為我是父皇的嫡長子。」
朱宏煜點點頭道。
「這話沒錯。」
「那父皇再問你一個問題，父皇為什麼能做皇帝？父皇的權力又來自于哪里？」
朱才坤沒有多少猶豫，便開口說道。
「因為父皇天命所歸，掌控軍隊和財政，還有大明宗室的身份可以號召天下人心，並重現了當年太祖皇帝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偉業……」
「所以，父皇才能做皇帝！」
「而父皇的權力，也來自于軍隊。」
朱才坤的話中，隱隱有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的意思在里面。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皇儲，這話其實是有些犯忌諱的。
朱宏煜微微頷首，然後開口說道。
「你這話沒錯，但卻只看到了事情的表象，沒能看到事情的本質。」
「天命這點父皇不否認，因為父皇的運氣真的很好。」
「而父皇之所以能掌控軍隊和財政，那是因為我掌控軍隊和財政之後，一直在維護我身邊人的利益。」
「宗室身份是因為天下人心所向所以才有作用。」
「而父皇完成太祖皇帝之功業，其實也是在維護天下人的利益，將滿清入關後從天下人手上掠奪到的利益，重新奪了回來，並進行了再分配。」
「現在，你听懂父皇的意思了嗎？」
朱才坤似懂非懂的開口試探道。
「父皇的意思是，利益？」
朱宏煜點點頭說道。
「沒錯，父皇之所以能成為皇帝，那是因為父皇成為皇帝，附和大多數人的利益。」
「軍隊需要父皇來做皇帝，進而保證他們的軍功田和封賞可以落實下去。」
「將領們需要父皇來做皇帝，進而讓他們可以繼續加官進爵。」
「文官們需要父皇來做皇帝，進而讓他們可以升官發財，光宗耀祖，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天下百姓需要父皇來做皇帝，進而幫他們奪回被滿清搶佔的資源和利益。」
「什麼是人心所向？」
「說白了，利益所在，就是人心所向。」
「所以，听懂了嗎？」
「想要做皇帝，你就必須得保證統治階級的利益不受損，如軍隊，官員，將領，勛貴，士紳等。」
「想要做一個好皇帝，你就必須得保證統治階級利益不受損的同時，還要給全社會更多的階層讓渡利益，讓所有人都能從你的統治中獲得好處，如底層的農民，工人，商賈等。」
「那樣的話，你就將是全天下最好的皇帝。」
朱才坤點頭說道。
「兒臣明白了！」
這是朱才坤第一次听人將權力的本質剖析的如此清楚。
他心中忍不住驚嘆，自己的父皇思維實在是太清楚了。
他禁不住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等自己將來接班，真的能做一個合格的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