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大道無情……」
這,是曾經的姜凌天一直沒有注意到的。
因為他出身很好,一生經歷也與普通修行者們距離太遠了。
直至此刻,姜凌天才感同身受,深刻體會到了歲月時間的恐怖。
「眾生修行,怪不得要斬斷凡塵俗念,遠離親眷……
「不是心狠,而是因為無奈。」
呢喃了一聲,姜凌天的目光復雜。
他的道心在這一刻愈加堅定了幾分。
冥冥中,好像有道聲音在他耳邊低語著,告訴著他,修行者,修的就是己身,除了自己以外,親人、愛人,朋友,萬物眾生都只不過是自己人生中的過客。
終有一天,這世上會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既如此,又為何不盡早斬斷呢?
追尋大道的旅程,是孤獨的。
仙路漫漫、歲月悠悠、大道無情……
「哎呀,你們這些孩子,怎麼跑這麼快啊,不等等我們。」
就在這時,山道上,走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群人都帶著笤帚、鏟子,人手一朵白花。
看起來,是來掃墓上墳的。
姜凌天的思路被打斷了,他看向了這些人,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這處田地荒廢了,但大師姐的墳塋卻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那是因為還有人記得她。
記得她……
這一瞬間,姜凌天心有所感,似是抓住了什麼,又好似什麼也沒有。
一群人走到了姜凌天的身前,看著這位青衫老人,人人都面露好奇之色。
「村長爺爺,這位神仙爺爺就是神仙姐姐的師弟。」
嗯?!
眾人聞言,面露驚訝。
老村長的身子更是一顫,下一刻,一群人都面露正色,竟是不約而同的向著姜凌天的方向跪了下來。
這一跪,倒是讓姜凌天有些措手不及了。
「諸位,你們這是?」
「神仙在上,請受我們一拜!」
「神仙您有所不知,若沒有神仙您的那位師姐,我們這群人,早就在這里待不下去了啊。」
「這些年里,她幫我們驅趕豺狼虎豹,打退山精野怪,可謂是惠澤一方水土,庇護一方安寧啊。」
「神仙,這才是神仙,我們村子永遠不會忘了她。」
老村長一行大人,說著說著,眼中就有了淚。
見狀,姜凌天的心中猛然一震,似是想到了什麼,但又沒有抓住。
「對了對了,村長爺爺,去年神仙姐姐還在的時候,不是給您留了一封信嘛。」
「對對對,你這孩子不提醒一下,我這老頭子差點就忘了。」
老村長連忙伸手入懷,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封黃紙信件。
這封信一直都被老村長妥善保管著,上面都沒有一絲褶皺。
隨後,老村長珍而珍之的,鄭重地將其交給了姜凌天。
「神仙在上,這封信是那位女神仙特意囑托,一定要交給您的。」
聞言姜凌天伸手接過了信件。
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凌天啟’,他的心中不禁又是一顫。
打開來,一張寫滿了娟秀小字的白紙,映入眼簾。
「師弟啊,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師姐我應該是已經死掉了。」
「你呀,整天神神叨叨的,也不怎麼修煉,師姐我本來可還很擔心你呢。」
「不過你小子也不早說,你資質挺好的嘛,這些年里,師姐我可是發現了,你這家伙,從不上心修煉,但那修為境界可要比我這當師姐的強了不是一丁半點。」
「說實話,師姐可真羨慕你~嘿嘿。」
「不過你也別放松,你呀,還是要好好修煉,切莫辜負了這一身的天資。」
「其實不瞞師弟你說,很多年前,我就不想修煉了,反正像我這樣的人,修到頭也沒什麼,還不如趁早下山,改行嫁人呢。」
「說到嫁人,師弟你肯定不知道,師姐我還喜歡過你吧?還曾幻想過與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上一窩的女圭女圭,日子雖苦,但勝在平淡寧靜,嘿嘿~」
「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得意,師姐喜歡你,那是因為造化門就剩下咱們倆了,嗯!就是這樣的,我沒得選!」
「唉,越寫越多了,其實,有你在挺好的。」
「要不是因為你還在,師姐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但就是因為有你這個讓人擔心的家伙,師姐我才走不開。」
「你說說你,整天飯也不吃,正事也不干,就知道埋頭在那山里,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些啥。」
「這樣的你能不讓人擔心嘛?若沒師姐我給你做飯送飯,你可怎麼撐到今天,師姐我啊,都無法想像,離開了我,你要怎麼活下去呀。」
「但……但終究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師弟,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師姐我這一生不快樂也不難過,但因為有你,我感到了被需要的感覺。」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師姐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為你需要我,所以我離不開你。」
「這,是師姐活著的意義……」
轟!
看完了這封信後,姜凌天的腦海轟然一震。
他懂了!他終于悟到了。
他知道自己差點抓住,卻又失去的那種感覺是什麼了。
被需要……正是被需要!!
「仙路漫漫,歲月悠悠,大道無情,人的一生,在大道面前,興許渺小的還不如一粒塵埃,稍縱即逝。」
「但大道無情,人間有意!」
「道心道心,無情無義非道心!」
「我是人,我自然有情有義,何必強迫自己去忘記一切,斬斷紅塵。」
「我有親人,我有心中所愛,我在這人世間,也有太多太多無法割舍的留戀。」
「那麼…那麼就不要去強行割斷它!」
「如此無情無義的道心,非我所願,我姜凌天要的,是有情之道!」
縱然姜凌天心中很清楚,他這一生,很可能會有很多人追不上他的腳步。
人生旅途中,將會有一個個的過客。
親人、愛人、朋友,沒有人能陪伴他走完這完整的一生。
但!
但這只是結果!
若因害怕這孤單的結果,而提前斬斷了過程,那這一生還完整嘛?
所謂人生中的過客,不正是那應該被珍而惜之的眼前人嘛?
大道無情,可我非大道!
我是人,我有七情六欲!
我!只需看到眼前,珍惜眼前!至于結果,讓那大道去評說吧。
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只是需要我的人!
就在這時,姜凌天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一道聲音。
「呵呵,你太年輕了,你有沒有想過,隨著你的修為境界越高,你的壽命也就越多,甚至你能成為那真正的永生者!明悟大道真諦,永生不死!」
「到了那個時候,你現在所在乎的這些人與事還算得了什麼啊。」
「你的師姐之所以覺得你重要,你是她需要的人,你也能想起有關于她的一切,那是因為你們之間不過是區區百年罷了,百年歲月不足以磨滅你與她之間的記憶。」
「但你要相信我,在歲月的消磨下,有關于這些人生過客的記憶,將會變的越來越模糊。」
「你記不住的,就算你能記住你的親人、愛人、朋友千年,萬年,但十萬年,百萬年,甚至永生呢,你還能記住他們的一切嘛?」
「放棄吧,有情之道,就是一個笑話。」
聲音猶如魔音灌耳,不斷想要蠱惑姜凌天。
但此刻,姜凌天卻笑了,他的笑容中沒有了猶豫,遲疑,彌漫。
這一笑,盡是釋然!
「我不在乎結果,我也不去想十萬年,百萬年後,我還能不能記住他們。」
「我只知道,我現在對他們的記憶很清晰,我忘不掉我的老祖宗,忘不掉那從天而降,尋我來的她,也忘不掉這一路隨我姜凌天走過來的諸人。」
「我,姜凌天!」
「不學無情道!」
「我,姜凌天!只爭朝夕,我需要他們,他們也需要我。」
「這便是我姜凌天的人生意義!道心所向!」
「大道雖無情,但人間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