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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都是自己選的

阿倍騎著一頭牛,晃晃悠悠地與秋葉一起被風簇擁著進入了長安城。

阿倍長得不算瘦小,也不算高大,一張臉也平平無奇,衣著更是算不得麗,也就是周正而已。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進城的時候獲得了極大的禮遇,就連看守城門的武衛們,見到他也難得地行了一個禮。

不是阿倍本人有多了不起,而是他胯下的黃牛的眉心上,用烙鐵烙出來一個大大的賞字。

這個賞字可不是隨便可以烙上去的,只有官府賞賜給有大功的百姓的牛,才能在眉心燙字。

騎著這樣的一頭黃牛理論上去哪里都不寒顫。

今日,是倭國遣唐使們聚會的日子,阿倍特意起了一個大早,將這頭牛洗涮得干干淨淨,把黃牛身上不整齊的毛也修剪了一遍,還修理了牛蹄。

所以當這個留著一點小胡子的倭國人進入長安的時候,大家都忽略了他是倭人這麼一個事實。

倭人第一次不用腿行走在朱雀大街上,阿倍心中滿滿的都是自豪,就連胯下的這頭牛沒有戴糞兜子弄了一堆牛糞在朱雀大街,不良人們也沒有罰他還給他找來了清掃工具,讓他弄干淨了事。

這是倭人第一次在朱雀大街上被良善地對待,阿倍非常得感激,即便是月兌下衣衫掛在牛後邊,也不願意再讓牛弄髒干淨的朱雀大街。

跟進城門一樣,進入皇城的時候,人家也沒有為難他,至少沒有讓他解開衣衫查驗,更沒有掏襠這樣的行為。

進入倭國館驛,阿倍發現這里的人死氣沉沉的,甚至有一些人在見到同伴之後,嚎啕大哭。

其中就有兩個好命的,進入國子監的倭國人。

「唐人不拿我們當人看我的唐文不好,听不懂課業,向先生求教,他們不理不睬,向同窗求教,他們呵斥我讓我滾遠處處受辱,處處被刁難,我不想去了。」

阿倍听到同伴這樣說,就憤怒地指著他的鼻子道:「我們冒死漂洋過海來大唐,來之前就知曉不會有太好過的日子,如果你只是求安穩,當初就不該來,讓那些可以忍辱,一心想讓倭國變得強大起來的人來。」

那個哭泣的倭人聞言,不但沒有羞愧之感,反而指著阿倍道:「你在大唐最富庶的村莊學習磚瓦之術,馬上就要學習建築之術,那里的人淳樸不說,還會善待倭人,我知曉你最近獲得了大賞。

要不然,換你來國子監試試,你就知曉,國子監里的人與大唐淳樸的百姓完全就是兩種人。」

阿倍將雙手插進袖子里環抱著胸口,平靜地對這個倭人道:「阿幸,你真的這麼想嗎?「

阿幸點頭道:「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阿倍就指著倭國使者的房間大門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去大人那里換一下。」

阿幸哼了一聲,徑直推開倭國使者臥房的大門,一進去就跪地懇求道:「我願意與阿倍交換學習之地。」

使者咳嗽一聲道:「阿幸,你應該知道,你在國子監已經是最好的位置了。」

阿幸執拗地道:「我在國子監受盡侮辱,如果跟阿倍交換一下,也能獲得大唐官府的大賞。」

使者輕聲道:「阿幸,陛下對你的要求是不同的,阿倍醉心于建築,回去之後要負責修建我們的平城京,你要學的是大唐的法度。

你們都是阿部大人的弟子,背負著不同的重任,輕易舍棄是不對的。」

阿幸低頭不言,只是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地萎靡。

阿倍對使者道:「還是讓我去吧,阿幸可以在曲江里度過他悠然的生活,還有可能吃到晉昌坊大食堂的美味佳肴,或許,這才是他希望的生活。」

使者看著阿幸道:「這就是你的追求嗎?「

阿幸不言,只是將頭貼在地板上。

使者轉向阿倍嘆口氣道:「那麼,你去吧。」

阿倍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點點頭說:「萬年縣令雲初詩雲: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且看我如何在國子監簸卻大唐這灘滄溟水。」

就離開了使者的房間。

「一個人的信心極為重要,假如這個人目標堅定,且意志堅決,那麼成功就是可以預期的事情,如果老天輕視他,或者鐘愛他,他都可能成功,假如老天厭棄他,不待見他,如果不要他的性命的話,成功也是可以預期的事情。

無論如何,輕易地放棄是不可行的。」

面對找上門來的劉滔,雲初嘆了口氣,還是準備說服他繼續留在官營織造作坊里面,在這里積蓄功勞與履歷,好為日後做官打好基礎。

劉仁軌已經帶著老婆離開了長安,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許這是李治在為劉仁軌留後路,一旦他在海邊也站不穩腳跟,回來的時候,也不至于影響他的官聲。

所以,作為劉滔的長輩,雲初還是多操了一些心。

劉滔施禮道:「小佷實在是耐不得那群宦官頤氣指使的模樣,只想一心求學。」

雲初嘆口氣道:「楊英家學淵源,出身豪奢,他都能在官營織造干得風生水起,你弟弟與你更是一母同胞,他也能在官營織造做得如魚得水,為何就你總是悶悶不樂,甚至到了要退卻的地步呢?「

劉滔沉默片刻道:「只願直中取,不願曲中求。」

雲初點點頭道:「既然你覺得太學才是你施展才的地方,不妨就全力去追求吧,至于,你在官營織造的差事,我自然會找人去頂替。」

劉滔自己也有一些羞愧默默地施禮之後,就離開了雲初的官廨。

溫柔從外邊走進來,瞅著劉滔的背影道:「別強求,他之所以在百騎司手下待不住,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本事吃這一碗飯,早點退出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雲初點點頭道:「只是憑借他的一般化的才能,想要成功,幾乎沒有可能了。

國子監如今越發地擁擠了,我擔心他出不了頭。」

溫柔笑道:「無論如何,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怨不得旁人,就算是劉仁軌也無話可說。」

「你不是去御史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溫柔搖搖頭道:「我覺得我還是繼續待在萬年縣當巡察御史比較好。」

雲初瞅著溫柔道:「朝堂上又起風了?「

溫柔笑道:「你可能都想不到,紀王李慎在高陵那邊的封地出了問題。李義府上表彈劾紀王李慎,說他這些年在悄無聲息地,將自己的封地在向三原縣那邊侵襲,到目前為止,已經侵犯民田,官田共計一千一百多畝。

現如今,御史們正在勘察,一旦被御史查證確有其事,李慎這一次一定會很糟糕。

如果僅僅是李慎一人出事,我還不以為意

但是呢,御史台開始徹查,自永徽元年到現在,所有的勛貴封地的變化,我覺得這可就不怎麼正常了。

皇家的事情很難能說得清楚,更別說六年的陳年老賬了,這中間可以取巧的手段太多了。

我不想參與進去,還是回萬年縣躲一陣子,等風平浪靜之後,再升官也不遲。」

溫柔的流言路子比較多,既然他已經感覺到了危險,連好不容易通過敬獻兩尊周代青銅鼎得來的升官機會都不要了,這說明問題真的很嚴重。

之所以沒有弄成黃帝時代的青銅鼎,主要是那個時代的青銅鼎所需的東西實在是太雜,銅質不如周鼎清晰,再加上黃帝時期的字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定論,萬一人家用的是倉頡的鳥獸紋,而溫柔跟狄仁杰兩人弄錯了,那麼,就是大災難了。

因此,用周代的青銅鼎比較有把握一些。

听聞溫柔不去御史台了,就遺憾地道:「可惜那兩座漢鼎被你們糟蹋成那副鬼樣子。」

溫柔攤攤手道:「看來我終究沒有通過歪門邪道升官的命,以後,還是絕了這個心思吧。」

雲初哈哈大笑,深表同情。

十月的清晨,石板上已經有了霜,棗紅馬在蹄子因為加了蹄鐵,又不肯听話,所以蹄鐵與青石板摩擦之後,往往會出現一 火星子。

何醫判終于來信了,他將在今天乘船抵達落帆溝,同行的還有老神仙孫思邈。

落帆溝是大唐皇宮御苑的出入水口,所謂的皇宮御苑指的就是曲江池。由于遠來船只進入御苑前,都要在溝口落帆,故名:落帆溝,再由牛馬拖拽船只經過狹窄的溝渠,最終抵達曲江碼頭。

一年半的時間沒有見過老神仙了,雲初頗為想念,再加上今日太醫署已經是傾巢出動,去迎接降服瘟疫的老神仙得勝歸來,自然不能少了雲初。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一些,曲江池子的邊緣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估計再過半個月,只要來一股寒流,長安水運就會徹底地結束。

因此,落帆溝外等待進入曲江的船帆林立,遠遠望去,連綿十里不絕。

由一組二十頭牲畜組成的拖船隊伍,正緩緩地將一艘黑色的帆船從狹窄的河溝里拖過來。

雲初仔細看看這艘黑色的帆船,發現竟然是滕王李元嬰的旗號。

對于滕王李元嬰,雲初還是比較熟悉的,因為這家伙總共修建了三座滕王。

一座在山東滕州,一個洪州(南昌),這兩座滕王導致他兩次被貶,估計這一次來京城,還是被貶斥的命運,準備去蜀中修建他的第三座滕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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