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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樹倒猢猻散

圍城之戰,已經進行了五天,龜茲城里已經臭的待不住人了。

何遠山越來越瘦,兩只眼楮紅的就像是吃過死人肉的惡鬼,脖子看起來很細,上面的大血管卻蚯蚓一般的盤在脖子上,似乎只要再蠕動一下,就會爆開。

劉雄則越來越能吃,他似乎永遠都吃不飽,時時刻刻都在吃。

大關令衙門里的六大掌固,如今就剩下雲初這個替補上去的人。

雖然還兼任著太醫署的從九品司醫,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雲初還是跟著何遠山上了戰場。

「今天,我們還要出城一次。」

何遠山蹲在被血浸透的箭垛上,稍微動了一下,就驚起無數的蒼蠅。

正在啃 餅的劉雄抬頭看著何遠山,淡淡的道︰「丁大有這是不想讓我們活了是嗎?」

何遠山道︰「沒有人能避得開。」

說著話又看著雲初道︰「這一次對不住你了,我以為能抗一陣子的。」

雲初搖搖頭道︰「我知道你已經很照顧我了,事情到了這一步,躲不開的。」

劉雄突然笑了,笑的跟一只夜貓子一樣。

「沒人能活著,過了今晚,都是一個死,雲初,哥哥騙了你,只要上了戰場,誰都顧不得誰了,你要是戰死了,別埋怨哥哥。」

雲初安慰性質的拍拍他的手道︰「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我能自保。」

何遠山瞅著遠處的被燒的亂七八糟的桑林地軍寨,遺憾的道︰「裴東風抽走了一個折沖府的兵,要不然,我們就算是野戰,也能應付處月部的這些雜碎。

他給我們留下的兵實在是太少了,太少了啊。」

雲初知道,何遠山其實已經崩潰了,劉雄現在也只是一具尸體罷了。

跟這兩個人屁事情都商量不出來,就坐直了身子道︰「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何遠山搖頭道︰「你可能不知道,丁大有之所以派我們凌晨前出城作戰,目的就在于吸引突厥人,他好帶著商州折沖府的兵從另外一個地方突圍。」

雲初連忙問道︰「他們準備從那個方向突圍?」

「桑林地!」

「可是,那里的缺口被堵上了,他怎麼出去?步行翻牆出去?那就是找死。」

「當初在修建城牆的時候,他們就在那塊城牆上做了一些手腳,讓城牆向內偏,再用木頭頂著不讓城牆倒下來,還在城牆底下挖了一個大坑,只要把木頭拆掉,剛剛修好的城牆就倒塌掉坑里,這樣,就能騎馬朝外跑了。」

雲初朝龜茲城外光禿禿的土地看了一眼,這幾日的大太陽幾乎快要大地烤干了。

城外的突厥人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只能躲在帳篷底下,即便是這樣,有陰涼的地方實在是太少。

這個時候,雲初才明白,龜茲城外為何會有那麼大的一片陰涼地,中間還有一條冰涼的渠水穿林而過了。

大家不是不知道那里的桑林可以用來制作攻城器具,而是真的舍不得那片陰涼。

雲初是知道胡人的各種德行的,他不認為處月部的首領們會把自己放置在烈日之下。

既然那座桑林地依舊完好無損,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處月部的大頭領們都在林子里乘涼呢。

至于丁大有這種殺才,臨陣月兌逃的事情他應該是干不出來的。

連何遠山,劉雄這樣的人明知道會死都不願意逃跑,更不要說地位比他們高的多的丁大有了。

假如丁大有今天凌晨準備弄開城牆出去,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去突襲處月部的首領聚居地,只要干掉突厥人的首領,他就有可能在這龜茲城打一場漂亮的以少勝多的戰斗,就像大唐名將席君買一樣,以百騎破萬騎。

想事情可以這樣想,雲初沒有實時情報支持,所以,只能是想一想。

天黑下來的時候,何遠山一次又一次的問雲初時間,他好像等不及要去送死。

劉雄明明瞌睡的要死,卻不肯睡著,很可能是擔心睡著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再看這個世界了。

城牆下的尸臭味濃烈的像是化不開,太陽雖然已經落山了,世界依舊是熾熱的,想要變得涼爽一些,至少要等到凌晨時分,沙子里的熱量散盡才成。

給何遠山跟劉雄聞了一點侵神藥,他們才變得安靜下來,還迷迷糊糊的很听話。

羯斯噶他們過來的時候,雲初已經成了大關令衙門中的最高指揮官,這是何遠山跟劉雄兩人當面同意的。

「怎麼樣才能讓駱駝听話朝一個方向狂奔不停下來?」雲初直接問羯斯噶,想要問關于牲畜的問題,胡人那里一定有最好的答案。

「讓駱駝瘋掉。」羯斯噶雖然滿身都是傷痕,在雲初面前他還是保持了一個塞人武士的風範。

「怎麼才能讓駱駝瘋掉呢?」

「給公駱駝的蛋上刷油,點著,給母駱駝的腔道里塞燒的紅紅的石頭。」

「牛呢?」

「給牛的刷油點著。」

「羊呢?」

「羊沒有辦法,你就算是殺了它,它也一聲不吭。」

「好吧,那就只要駱駝跟牛,按照你說的辦法弄好,等到天快亮的時候點著火。

你們騎著馬跟在駱駝跟牛的後面,殺出去,然後就回家。」

羯斯噶回頭看看身邊不多的幾個塞人面無表情的道︰「我們要龜茲城。」

雲初冷笑道︰「等唐人走了,突厥人走了,龜茲城就是你們的。」

羯斯噶道︰「不行,我不離開龜茲城。」

雲初砸吧一下嘴巴道︰「說句實話吧,唐人不會把龜茲城給你們的,永遠都沒有可能。」

羯斯噶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大聲道︰「他答應我們的,他答應我們的,人又不是犛牛,說話要算話呢嗎。」

雲初等羯斯噶跟一種塞人喧鬧的差不多了,才繼續道︰「唐人的皇帝說的話才不會更改,其余人沒有資格把唐人佔領的任何土地白白送人。

這一點,你一定要記清楚,你想從唐人這里拿到東西,最好,你討要的對象應該是皇帝。

如果不是皇帝,你最好不要相信,尤其是土地與牧場的歸屬。

另外,塞來瑪懷孕了,給我留下來,等你們跑出去之後,我再把塞來瑪給你送回去。」

「嗤——「羯斯噶對雲初說的話不屑一顧。

「你剛才還說唐人就沒有一個說話算話的,我知道你想要塞來瑪,我不會給你的。

雲初,行行好吧,你已經拿走了我的女兒,不能再把我的塞來瑪也帶走。

塞來瑪,塞來瑪,到我身邊來,不要被雲初給騙走。」

在外圍等待羯斯噶的塞來瑪立刻就跑過來,緊緊地拉著羯斯噶受傷的手,對雲初道︰「我不會跟你走的,就算你帶走了我,沒有羯斯噶,我會死的。」

雲初瞅瞅城外突厥人如同繁星一般多的篝火,嘆口氣道︰「我只想讓你好好地活著。」

羯斯噶大聲道︰「不用你幫忙,我能保護好塞來瑪的,我會用命來保護她。」

面對羯斯噶這種二傻子,雲初有一萬種辦法對付,唯獨對塞來瑪的倔強,他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是一個認死理的女人,當初想要養育雲初,她就毫不猶豫的一口氣養育了十三年,現在,她又愛上了羯斯噶,沒的說,生生死死都會跟上。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娜哈,然後你就跟羯斯噶走吧。」雲初準備先把這兩個二傻子分開再說。

誰料想塞來瑪警惕的瞅著雲初道︰「不去,你在騙我,我要是去了就要跟羯斯噶分開了。

雲初,我不是你的,娜哈才是。」

雲初怒道︰「胡說,你是我的母親,娜哈是我妹妹,我只想保護你們。」

塞來瑪見雲初發怒了,反而更加認定雲初的心思不對,因為,雲初跟她一起的十三年里,就沒有發過怒。

干脆把頭埋在羯斯噶的懷里不跟雲初說話了。

而羯斯噶則得意的沖著雲初眨眨眼楮,就帶著僅存的百十個塞人忙著去按照雲初的安排做事去了。

他們走了,除過睡著的何遠山哼劉雄之外,就沒有外人了,雲初挨著何遠山坐了下來,听他們如雷的鼾聲。

過了一會,雲初朝著城牆陰影處道︰「胡人已經扛不住了,如果不讓他們離開,內亂就在眼前。」

「所以,你想最後利用他們一下嗎?」

「是的,這是最好的辦法。」

雲初六天前遇見的那群不良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呈扇形將雲初堵在城牆上。

「謀害上官,這可不是一般的罪責。」

雲初搖頭道︰「他們兩個太困倦了,需要睡一覺,何來謀害上官一說?

我問過何遠山了,你們不良人就是一群上不得文書的半幫閑的人,有什麼資格過問官府的事情呢?」

為首的不良人笑道︰「我們不一樣。」

雲初大笑道︰「此時此刻,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城池最晚明日就會被突厥人攻破,我們所有人都努力想要在凌晨有所作為,你們就不能幫幫我們嗎?」

不良人搖搖頭道︰「不了,我們跟丁大有走。」

雲初沉默了片刻道︰「也就是說,折沖府的人在發現事不可為,或者目的達到的時候可以突圍,你們不良人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可以跟折沖府的人一起走,只有我們大關令衙門的人接到的指令是,死戰到底?」

不良人嘿嘿笑道︰「丁大有給了你一個太醫署的司醫,意思就是給了你一條活路,你如果早早離開何遠山他們,何至于此呢?

再說了,何遠山,劉雄這些人已經拿到了屬于他們的東西,現在,到了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雲初瞅著沉睡的何遠山跟劉雄道︰「我現在立刻去當我的司醫,是不是就能活?」

不良人嗤的笑了一聲道︰「折沖府的人馬已經編練完畢,沒有你的位置了,丁大有也不會再要你這種蛇鼠兩端的家伙,哪怕你做的一手的好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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