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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兩淮鹽商

揚州城表面上風平浪靜,可是背地里早就波濤洶涌了。

在改天換地之間,自是會有人把握不住。

賀今朝不顧跪在地上流淚的人,他順便開始處理公務。

有關揚州的情況,已經搜集了許多。

鄭為虹說著他哥對揚州育嬰堂的管理。

養著一千多名棄嬰及其女乃媽,由鹽商資金資助。

但是這種事賀今朝稍微思考就覺得他說的太假。

除了揚州之外,真以為他沒見過其余地方的救濟館?

其資金的管理非常不規範。

養活了太多的管事人員和些許大夫,真正用于棄嬰身上的九牛一毛。

特別是監督藥品的供應和成本,大夫虛開賬目太大。

各書院、普濟堂、養濟院、寡婦救濟團體及救生船的受助賬本,隨便查一查就露餡。

這里面的油水大了去。

他們多是聲稱花了數萬兩白銀,真花了幾千兩就算他們有良心,配得上一句「于大善人」的稱呼了。

支出幾千兩,實際花費幾十文才是正常現象。

尤其是資助什麼戲班子的錢,多是商人用來舉辦家宴,招待客人。

「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哭有什麼用?」賀今朝放下手中的文書道︰

「事情已經發生了,求人不如求己,你先去查探,尋找真凶。

難不成那些人還敢仗著大明的威風欺壓你?

總比你在我這里哭哭啼啼強上百倍,時間拖得越長,凶手就越不容易找到。」

宗灝拽了他一下,叫他回家去,尋找鄭元勛的兄弟相幫。

大帥這里明顯不耐煩了,有想法攬事卻沒本事平事,就不該來主動趟渾水。

鄭家家大業大,當家人突然身死,也得整合內部的權力。

鄭元勛本想借著賀今朝的名頭往前走一步,結果自己個栽了。

怨不得別人!

聰明人也不止他一個。

待到人走了,宗灝才拱手道︰

「大帥,我願意投效大帥,從基層吏員做起。」

「我听說你家也是大鹽商,如何甘心?」

面對賀今朝的詢問,宗灝自是點頭。

看樣子揚州城內的情況,賀今朝不是兩眼一模黑。

宗灝便說了自家是揚州興化縣土著,祖上是「灶戶」,慢慢才得以積累起來。

他們與鄭家不同。

當然從灶戶出現轉機發家致富,還得是家里有人考中了進士,得以改變命運。

要不然就一直去受剝削吧!

在大明中期,怎麼可能會有底層人一路做買賣做到如此之大,就算做大也守不住的。

在大明,官商勾結才是發家的最快途徑。

屬實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標準道路了。

「你對兩淮鹽商的了解,與我說一說。」

對于這塊暴富的生產資料,賀今朝自是要好好掌握在自己手中。

鹽鐵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的暴利。

兩淮鹽場位于南直隸地區(今江蘇省東部),因淮河將其分割成淮南、淮北兩處故而得名:兩淮鹽場。

兩淮地區煮鹽歷史悠久,漢吳王劉鼻都廣陵,煮海水為鹽,為兩淮地區煎鹽之始。

明太祖初,吳王始置兩淮鹽官。

在其治內設置泰州、淮安、通州三分司和儀真、淮安兩處批驗所,鹽場數量多達三十場。

行鹽區域極為廣闊,遍及河南、江蘇、安徽、湖廣、江西、貴州諸省。

宗灝又回答了賀今朝私鹽上的問題。

畢竟賀今朝手底下也有不少私鹽販子。

而且他不可能把山西鹽場的法子完全復制到兩淮。

除了要听這些受益者說一說,賀今朝也準備到下面去走訪調查一番,總得因地制宜。

據宗灝所言,大明朝廷日益腐敗。

制度、法律松弛,給私鹽流出創造了良好的環境。

貧困灶戶為換取生活必需品偷偷運鹽出場販賣。

如此為私鹽流出創造了有利條件,私鹽泛濫開來。

私鹽一出最先受到沖擊的即是朝廷的開中法。

問題主要是守支環節,商人報中取得鹽引後,無法支取到足額食鹽或被告知延期候場。

減緩了正鹽的流通速度,使鹽業市場出現求大于供的現象。

連鎖反應下導致私鹽問題愈演愈烈。

萬歷時期袁世振推行綱運法取代開中法。

商人掌握了食鹽的運銷權,並可世襲。

綱法制產生的結果就是官商相互勾結!

官員在政治上為鹽商保駕護航,鹽商在經濟上為官員解囊相助,二者互為助力。

後金猖狂,大明增派頻繁,引價從天啟五年時的三兩八錢一躍高達五兩六錢,正規鹽商無利可獲紛紛另謀生路。

反觀私鹽。

其引價最高不過五錢。

即使加上打點上下官吏的支出,仍不及官鹽價格的十分之四,于是一些投機商人轉販私鹽。

私鹽成本低,獲利高。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商人經商皆為謀求高額利潤,獲取更多財富。

私鹽獲利高,不單是因為私鹽的價格低于官鹽。

還因為私鹽可以在工本、鹽稅、運輸等方面最大限度的節省開支。

商人運送糧食到邊境換取鹽引,取得鹽引後又需去鹽場守支,繼而押運食鹽到指定市場銷售,這一趟商業行為中運輸費用極高,大大削減了利潤空間。

私鹽交易中除去灶戶私賣,多是官員偷運!

他們通過漕船捎帶、夾帶、官鹽船戶自帶等方式,將食鹽運往市場賣給商人。

由此商人便省去了高額的運輸費用且保證運輸安全。

誰查當官的船?

沒讓你沿途送禮,就算高抬貴手了。

朱元章將鹽場劃分為六處。

他規定商人必須在指定區域販賣食鹽,跨區販售視為私鹽,與販賣私鹽之罪同處。

因此大明的私鹽並不單純指未經政府批準私自生產、運輸的食鹽,也包括取得守支食鹽而沒在指定區域販賣的正鹽。

鹽商支取食鹽後還要跨區押運食鹽到指定地區出售,有些地區路途遙遠,鹽商便就近出售以省去長途跋涉之資,使得正鹽變私鹽。

為了防止灶戶私自生產,出現私煎販鹽的可能,灶戶們生產的勞動產品也不能獨佔,最終所有權和支配權歸大明所有。

到明代中期開中法漸衰,灶戶負擔的鹽課越來越重,灶戶生活水平下降,只能大量生產私鹽。

一些灶戶不堪重課而月兌逃。

另一些灶戶不得不冒險私煎販鹽。

弘治實行鹽課征銀並允許商人自行購買余鹽,私鹽開始大量流入市場,徹底失去對鹽業生產的控制權。

以至于後期大明官府收不到多少鹽稅。

反觀南宋還靠著鹽稅一直在死撐著,就足以見到大明朝廷對于地方鹽利根本就沒握在手上。

明初朱元章為防止官員與民爭利,規定皇族、公侯及官居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員皆不許中鹽販賣。

但後期權貴官宦背棄祖宗之法佔據鹽引,並將鹽引賣給引目不足的商人坐收漁利。

權貴佔得鹽引即意味著商人無引可換,他們不得不從權貴手中高價購買,這嚴重地壓縮了商人的利益,一些商人便私下自買無稅余鹽。

私鹽價低易賣,周轉期短且獲利多。

鹽商們紛紛效彷,加劇了正鹽堆積和私鹽泛濫,勛戚官宦之家看到私鹽厚利,也紛紛加入,致使鹽法更為混亂。

特別是後期宦官打著皇帝的名義大肆搞鹽引,皇帝還能分點錢,但到了崇禎這里,他還真是分不到錢!

「大帥。」宗灝再次拱手道︰「兩淮的食鹽產量佔據大明的一半,灶戶以產鹽為業,以賣鹽為生。

兩淮鹽政崩潰受到直接影響的就是他們,新課未交,賦稅難完,無以為生,因而逃竄。

或躲避臨近州縣,投托大戶之家擁工。

或前往別場,受雇于富灶鹽也有。

此等逃竄,總以三十場大約計算,當不下萬數(即三分之一)。

灶戶們失去賴以生存的祖業,流亡各處,居無定所,食不飽月復,于是賣子蠰妻、自賣為奴。

貧者求為廝役不可得的現象極為常見。

遇天災,饑荒遍野,淮北之民以樹皮為食,而與之相對的則是官吏、豪強的奢侈生活大家僕童,多至萬指。

除灶戶外兩淮地區以鹽謀生的小商人也受到沖擊,他們雖不及灶戶貧苦卻也受盡剝削,故而地方上「民變」層出不窮。

其實我們這些鹽商也會受到大明鹽官和胥吏的剝削,將巨額的利潤在捐輸、急公濟餉、左修河工、城工、災賑等項下,報效朝廷。

不順從鹽官的意旨,向朝廷報效,就會受到鹽官和胥吏更多的額外勒索,以致破產。

尤其是當朝廷假意拒收捐輸款項時,我等鹽商還要裝出情懇意切,真心實意為朝廷報效的模樣,請求賞受。

大帥若是掌控鹽利,還請謹記大明的教訓為好。」

賀今朝非常詫異,宗灝能說的如此全面,看樣子對私鹽的研究問題很深。

尤其他家也算是揚州本土有名的大鹽商。

如此坦誠相待,一時間搞得賀今朝都懷疑宗灝這個人背叛了他自己的階級!

宗灝卻是不害怕。

這些問題,大多數人都清楚。

但是如何解決,那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得出來的。

宗灝也想要家族搞正規鹽業,否則賣私鹽,賀今朝指定會弄他家的,說不定揚州城門口上就掛著他全家的腦袋。

武昌城、南京城錘匪的手段,他們這些大商人早就有所耳聞。

要不然怎麼沒有人響應史可法呢?

史可法是接下左光斗的名頭,即使南京被破,賀今朝都沒殺他,反倒把他送走。

若是在揚州出了事,那賀今朝不定還怎麼發火呢!

誰敢保證賀今朝不殺史可法是看不上他的軍略這個緣由?

所以宗灝這既是表明自己真心投靠賀今朝,又順便解決自家家族生存的問題。

賀今朝看向一旁的屬官,詢問他是否把問題都記下來了。

「今日之事便多謝你了。」賀今朝站起身準備送送他,從屬官那里拿出一本吏員手冊交給他︰

「既然真心投靠我賀今朝,先去學習幾日,等我征召你。」

「謝大帥。」宗灝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雙手接過書本。

待到了帳篷門口,宗灝又問道︰「大帥,當真不用科舉來網羅人才嗎?」

這些鹽商為了更好的官商勾結,多是修建書院,學校,培養宗族子弟。

他們比賀今朝還要早實行幼童教育。

每個村寨都設有私塾,甚至只要是同鄉,稍微露出「器宇不凡」模樣,但凡是家中貧寒的子弟,都會被他們招進義學進行培養。

將來考試他們還會送盤纏之類的。

如此巨量的投入,自是想要一代一代獲取豐厚的回報。

官商勾結這條路,他們是吃的盆滿缽滿,也想要一直延續下去!

「目前沒有這個想法,如今大業初創,自是需要行特殊之法選拔官員。」

說了個模稜兩可的話,賀今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且好好做事。」

「是。」

待到宗灝被人領著走遠了,賀今朝返回座位上,臉上收起笑容,又忍不住笑了笑。

縱然他勢力變大,人與人之間的交際,終究是沒什麼改變。

還不是你騙騙我,我騙騙你?

「主公。」

賀今朝看著吉珪匆匆趕來,挑了挑眉道︰「你還挺快啊!」

「主公,我。」吉珪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緊接著便是一些晦澀難懂的話,什麼食色性也,臣憂心主公方才所提問題,所以才著急了些之類的。

引得幾個人哄笑起來,帳篷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畢竟吉珪的歲數也不小了,有些人吃了藥,還是躺在床上跟妹子談談心等著硬呢。

當然了隨著鄭元勛的身死,拜訪賀今朝的鹽商也沒有變少。

鄭元勛不過是被送出來投石問路的。

可是他們送的禮物,實在是讓賀今朝不喜。

除了送揚州瘦馬之外,還有送寡婦的,最過分的還送來娘們唧唧的男侗!

總之能想到的口味,全都送了個遍。

揚州最不缺的就是「以色娛人」的項目!

這些人送的還不如鄭元勛有誠意,至少三十萬兩白銀擺在城外,總比這些娘們爺們值錢多了。

他們如此行徑,當然無外乎賀大帥與八個姑娘日夜吹逼的小故事流行的緣故。

萬一送對味了,那不就是賺到了?

賀今朝的臉色相當不好看,按照慣例把送來的東西全都造冊,他倒是要看看這些鹽商們,還能整出什麼好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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