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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宿鳥驚林

月光暗澹。

山谷靜寂。

于野坐在一株老樹下,手中扣著靈石,兩眼微闔,狀若入定。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坐在幾丈外的山坡上,似乎也在吐納調息。

文桂,則是守著一塊青石而坐。

或者說,他在守衛著坐在青石之上的艾陽與辛飛子,因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巴結著兩位天煞堂的師兄。

逃出了衡山之後,黃昏便已降臨,一行七人不敢停歇,繼續全力狂奔,直至午夜時分,這才落在這片山谷之中。各自苦戰已久,又長途奔波,亟待歇息;再一個,便是等待鄂安的到來。

而在鄂安到來之前,艾陽與辛飛子成為了文桂僅有的依靠。不然的話,詹坤必然找他麻煩,他倒是不怕詹坤,卻怕對方與令狐北、荀原聯手。還有那個于野,看著相貌年輕、修為不高,卻總在暗處使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陣山風吹來,深夜多了幾分寒意。

文桂悄悄抬眼一瞥,又慢慢合上了眼簾。

「撲啦啦——」

便于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聲。

文桂 然跳起,低聲道︰「兩位師兄,小心——」

艾陽坐著沒動,眼皮也未抬一下。

辛飛子搖了搖頭,道︰「宿鳥驚林罷了!」

果不其然,夜空中掠過一只鳥兒,撲打著翅膀,轉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嗯,多謝師兄指點!」

文桂也不尷尬,竟道了聲謝,舒展雙袖,好整以暇的盤膝坐下。

「呵呵!」

有人譏笑一聲。

文桂臉色一僵,惱怒道︰「何故取笑?」

果然,只見詹兄的臉上帶著譏誚的笑意,卻兀自閉著雙眼,輕聲自語道︰「宿鳥動輒夜驚,不知是生性膽小,還是做賊心虛呢,莫要誤入歧途才好!」

「你……哼!」

文桂知道他在指桑罵槐,又難以駁斥,否則自取其辱,只得悶哼一聲作罷。

不遠處的樹影下,于野端坐如舊。

他好像無動于衷,卻也嘴角含笑,眉梢帶著一絲快意。

文桂,媚上欺下,令人厭惡,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唯有詹坤不肯饒他,總是處處讓他難堪。之所謂,寒霜也怕曝日曬,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過,鄂安說是隨後趕來,卻遲遲沒有現身,想必未能擺月兌對手的糾纏。

那位天機門的元嬰長老,修為強大,殘暴冷酷,性情莫測,令人懼怕。而他的對手,天同門的冠義,看似一位忠厚老者,又何嘗不是狠辣無情之輩。

也許修煉愈久,修為愈高,愈發漠視生死,代價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殺人,或是被殺,真的如同飲酒吃肉一般簡單。而這條生死之路,便是所謂的仙道?

于野暗吁了口氣,慢慢睜開雙眼。

他翻手拿出一壇酒,抓碎了泥封。

濃郁的酒香隨風飄散,引得幾位同伴扭頭看來。便是文桂也吞咽著口水,垂涎三尺的饞樣。

竟是冷塵的藏酒,一壇三十年的陳釀。

于野有些不舍得。

美酒,仿佛也有生命,飲了,便再也沒了。

「撲啦啦——」

遠處又有驚鳥飛過夜空。

于野飲了口酒,兩眼閃過一道精芒。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以及艾陽、辛飛子,紛紛起身觀望,文桂也再次站起,滴咕道︰「又是宿鳥驚林……」

而不過眨眼之間,晦暗的山谷中忽然多了點點亮光,像是螢火之蟲,飛快掠過谷地、草叢而

來,卻又殺氣凌厲,分明是一道道奪命的劍光。

「走——」

艾陽大喝一聲,與辛飛子拔地而起。

文桂緊隨其後。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跟著躥上半空,不忘呼喚︰「于師弟……」

于師弟、于野,依然坐在樹影下飲著酒,直至飲盡了最後一滴酒,這才意猶未盡的扔了酒壇子。而十余道劍光已急襲而至,再也無從躲避,「轟」的光芒閃爍,尺余粗細的樹干已被攔腰炸得粉碎。

與此瞬間,山坡與山谷的四周再次出現十余道劍光。

樂浪郡的高手竟然早已追來,並已發現了眾人,卻悄悄躲在暗處,企圖形成合圍之勢,不想意外驚動夜鳥而泄露了行蹤。

足有二三十位金丹高手,一旦合圍得逞,再次施展劍陣,後果不堪設想。

詹坤無暇他顧,便要飛遁遠去,卻被幾道劍光攔住去路,他尚自忙亂之際,忽听有人喊道︰「往北——」

數百丈外冒出一道人影,正是于野。而他所在的方向,合圍的陣勢尚有一段空隙。

艾陽也已發現轉機,忙道︰「各位,往北——」

均為金丹八層以上的高手,又恰逢逃命之時,各自不惜余力飛遁而去。

轉瞬之間,七人盡數逃出重圍。

一群金丹高手的詭計落空,相繼現出身形,卻不甘作罷,隨後追趕而來。

逃吧!

不用艾陽的吩咐,也不用他人提醒,只管各顯神通,一路往北逃竄。

于野接連施展幾次遁法,已到了七八百里之外。他在半空中踏劍而立,就此回頭眺望。

卻見黑沉沉的天穹之下,數十道光芒劃過夜空而來。其中有飛馳的劍光,也有遁法的光芒,如同流星般的詭異,卻又生殺競逐而凶險重重。

那群高手應為天同門的精英弟子,乃是奉命追殺而來?

若真如此,只怕一行七人的處境不妙。

「于師弟——」

不過喘息之間,一道裹著光芒的人影到了近前。竟是詹坤,他的遁法之快遠勝常人,便听他急聲道︰「務必加以阻攔,不然難以逃月兌……」

于野的身形一閃,雙手齊出,一道道禁制飛了出去,霎時充斥百丈方圓。

詹坤顧不得停歇,同時打出禁制,並傳音示意︰「令狐兄、荀兄、艾師兄、辛師兄,小心——」

文桂已搶先飛遁而來,差點撞上禁制。

令狐北、荀原等人隨後而至,卻有十余道人影尾隨不舍。而各自得到傳音,順利穿過禁制縫隙,最後由辛飛子封死去路,緊接著光芒閃爍、連聲震響,一道接著一道人影撞上禁制而頓時亂作一團。

艾陽抬手一揮,眾人繼續飛遁而去……

拂曉時分。

七道人影從天而降,「撲通、撲通」癱坐在林間的草地上,皆氣喘吁吁而疲憊不已。

接連的苦戰、逃亡,又不斷的施展遁法,即使幾位金丹九層的高手也是苦不堪言,所幸已擺月兌了天同門弟子的追殺。

于野倚著一株小樹而坐,張著嘴巴、喘著粗氣,更加顯得不堪。而他模出幾粒丹藥扔入嘴里,臉上竟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從前,一個人逃命;如今,成群結隊的逃命,而且都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卻與他當年的落魄倉惶沒有兩樣。

「辛師兄,你我到了何處?」

「暫且不明,查看一二……」

艾陽與辛飛子拿出圖簡,以便查明置身所在。

「你我或已偏離方向,此地距坤元門尚有三五里之遙。」

「事已至此,但願無妨……」

兩人商議之際,便听文桂抱怨道︰「本該早日抵達坤遠城,便可借道郁林返回雲夏,只怪于野……」

于野皺皺眉頭,沒有理會。

詹坤卻不肯作罷,叱道︰「文師兄,你我模黑趕路,途中難免出錯,卻與于師弟何干?」

文桂道︰「他帶路來著……」

「他何曾帶路?」

「他逃得快……」

「住口!」

詹坤再次打斷,譏諷道︰「若論臨陣月兌逃,誰有你逃得快?」

「各位師弟!」

辛飛子擺了擺手,勸說道︰「切莫爭吵……」

艾陽卻神色一動,突然踏劍飛起,不消片刻又落在地上,悻悻說道︰「天同門弟子已追到三四百里外,其中的高手已發現你我的蹤跡。」

他的神識頗為強大,能夠看出三五百里之遠,而他及時察覺到了險情,也讓在場的眾人慌亂起來。

文桂在原地轉著圈子,抓耳撓腮道︰「哎呀,這般下去,斷難逃月兌,只怕未到雲夏郡,便被追上……」他 然停下,沖著艾陽與辛飛子道︰「為今之計,留人斷後,否則陷入重圍,誰也休想逃月兌!」

艾陽點了點頭,道︰「有人斷後,有人逃生,以免全軍覆沒,倒也不失為權宜之計!」

辛飛子遲疑道︰「何人斷後?」

文桂似乎早有計較,月兌口而出道︰「詹師弟呀,他修為高強,再有令狐師兄與荀師兄相助,足以對付天同門的眾多高手!」

「呵呵!」

詹坤搖了搖頭,憨厚笑道︰「若論修為與智謀,誰也比不上文師兄。由你留下斷後,必將萬無一失!」

靈狐北與荀原已是面帶怒容,道︰「倘若文師弟留下斷後,我二人甘願舍身奉陪!」

「不、不!」

文桂急忙擺手。

艾陽已經失去了耐性,道︰「這般耽擱下去,于事無補!」

辛飛子站起身來,道︰「誰也不肯留下斷後,且听天由命便是!」

文桂眼珠一轉,忙道︰「既然如此,何不抓鬮以決天命?」

艾陽道︰「哦,各位有無異議?」

辛飛子見眾人默不作聲,揮袖卷起一把野草,從中選取七根草睫,信手掐斷三根,然後翻轉過來,以禁制遮掩,催促道︰「事不宜遲,請吧——」

文桂搶先抽取一根草睫,卻藏在袖中不肯示人。

艾陽也上前抽取一根,而他的草睫完好無損。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換了個眼色,出聲道︰「于師弟,請——」

這是在關照于野。

于野沒有拒絕,從辛飛子的手中抽取了一根草睫。而他看也不看,隨手扔在地上。草睫僅有半截,他成了斷後的人選。

詹坤面帶歉意,遂與令狐北、荀原抽取了草睫,而無論彼此,皆完好無損。

「呵呵,天命如此!」

辛飛子舉起最後半根草睫,吩咐道︰「我與于師弟留下斷後……」

「慢著!」

詹坤急忙打斷,道︰「文師兄,既然你提議抓鬮,便該听天由命,拿出來吧——」

文桂僵在原地,滿臉的尷尬之色。

他磨蹭片刻,慢慢攤開手掌,露出他隱藏的半根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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