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去哪里了？」
劉鎮長直接對著林書記咆哮了起來，後者不敢與之對視。
只敢欺負站在一旁，那對惶惶不安的中年夫婦。
「你們兒子呢？去哪里了？現在省城下來的經偵大隊有重要案件需要他配合調查。
千萬不要自誤，把知道的都交代出來。」
要擱平時，林書記絕對不會以這種嚴厲的語氣對這對夫婦說話。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經偵大隊來人了，頂頭上司鎮長也來了，听說縣長也在趕來的路上。
他知道，林伯言他們一伙人搞不好要翻船了。
這種情況下，他為了前途，只能棄暗投明了。
經偵大隊長了一眼抖威風的林書記，朝那對夫妻微笑道︰
「二位也不要誤會，只是讓林季仁配合我們完成工作調查。
等調查完畢，也就沒事了！」
夫妻倆被家里圍進來的十幾個警察嚇壞了，兒子突然變有錢，彩禮也有著落了，這些變化他們都看在眼里的。
同時他們又有些擔憂，錢來得太快，恐怕不是什麼正當來路。
現在好了，看這架勢，兒子估計惹了天大的禍事。
念及此事，林季仁母親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林父也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坐在門檻上抽起了煙，雙目無神，煙蒂燒到了手指都沒反應。
經偵大隊長嘆了口氣，這種家庭悲歡離合，在他從業生涯里見得太多了。
年輕人做錯事，就得為自己的過失買單！
听說去年大學才畢業，還打算結婚了，可惜了！
上級領導已經給了指示，惠農貸背景強大，又是公益扶貧性質的項目。
這種貸款都騙，簡直是喪盡天良，給閩省抹黑！
另外，1300萬也不是小數目，務必要辦成大案要案，樹立典型，威懾不法之徒。
「仁哥，不好啦！警察去你家了，我看叔嬸哭得很傷心！」
有小弟來到林伯言家里，前來給林季仁通風報信。
「警察去你家干什麼？昨天你又不動手，要去也應該去阿彪他們幾個家里啊！」
林伯言的話，林季仁一句都沒听進去。
他現在腦子里全是那一句︰「警察去你家了！」
警察去我家干什麼？難道惠農貸的事東窗事發了？
一想到此，林季仁就嗓子發干，背冒冷汗。
「仁哥，要不咱們出去避避風頭？」
林伯言此刻也有些擔心，要是林季仁落網，自己怕也要被牽連進去。
惠農貸這個項目，自己也分了65萬，摘不干淨的。
兩人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操，這錢也不是我們兩個拿的，全村500多村民都有參與。」
事到臨頭，林季仁頭腦忽然冷靜了下來。
跑路，肯定是不可取的！能跑到哪里去，唯一的生機就是呆在村里，好好利用「地理」和「人和」。
「法不責眾！」
林季仁看向林伯言，「現在唯一能夠救我們的就是這五百村民。
你趕緊去通知全村的老少爺們，就說警察來幫高利貸平台催收我們了。」
「警察催收？」林伯言眼楮瞪得老大。
「對，事情盡可能往大了的說。就說這些平台委托警察來要錢，每家每戶這大半年在網上借的錢，全部得還掉，還得加上利息。
不然全部都得坐牢！」
林伯言也不傻，漸漸明白了林季仁的用意。
這是要拉上全村人給自己倆做堅實的後盾啊！
「法不責眾，這次真要遭殃的話，咱們倆的可能性最大。
不可能把全村500多人都抓緊牢里吧！咱們倆，作為組織人，策劃者，最有可能被當成典型對待。」
林伯言擺擺手，「不用說了，我懂了！」
林伯言在微信群里艾特了一眾小弟，並發訊息寫道︰
「警察來抓人了，參與過打架的全部都要被抓走，可能還要判刑。
另外，警察還幫網貸平台催收來了。所有網上借的錢，都得還上。
算上利息，當初借的20萬，現在可能要還40萬……起碼要翻倍！
要是不想坐以待斃的話，都趕緊通知各家，拿上鋤頭……各種農具，我們到村委會集合。
我們要跟警察談判，咱們一個村這麼多人，警察肯定不敢動硬的。
你們忍心看著自己家的小洋樓、汽車賣給人家嗎？不願意的話，就趕緊行動起來。」
林伯言一發話，跟著他混的一眾小弟立馬行動了起來。
轉發信息、打電話、挨家挨戶敲門……各種手段都用上了。
村民對于林伯言這個帶領全村致富的能手還是很欽佩的。
說別的可能不那麼管用，但提到「網貸」、「催收」、「還錢」、「利息翻倍」等字眼。
村民一下子就沸騰了！
什麼？警察來催收？
老子憑本事借的錢，為什麼要還？
有本事，把老子家的樓房搬走啊？
二三十名鬼火少年，穿梭在鄉道間，迅速把這個大新聞傳遍了全村。
不僅如此，這些參與了毆打催收的精神小伙害怕坐牢、判刑，使勁兒地在人群中慫恿村民，夸大事實。
幾輛警車被他們說成了十幾輛，十幾個警察被他們說成了幾十個。
反正就是全村末日來了，警察要把所有人抓走，所有財產沒收的那種口氣。
村民當然不干了，很多人直接從農田里就往村委會跑，衣服都來不及換。
在鎮上，隔壁村子，附近左右的，也都在往村子里趕。
林伯言和林季仁也來到了村委會，還直接把村里的高音喇叭給打開了，喊了幾嗓子，說了一些讓大家往村委會集合之類的話。
「各位叔伯姑嬸，兄弟姐妹，現在到了我們塔寨村最危險的時刻了。
大家認為，那些高利貸平台的錢，我們該不該還？」
站在高台上，林伯言開始了「戰前動員」。
「不該還！」
「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支持伯言，大伙都听你的！」
……
林伯言對大伙的反應非常滿意，要是待會兒警察來了，大伙還能像現在這麼團結，說不定還能有一線希望。
「這些網貸平台，國家都在三令五申，說他們是不合法的，將要取締他們……」
林伯言又開始講述網貸平台的不正規，逼得多少女大學生淪落風塵，退學，乃至輕生。
台下村民听了，個個也憤慨不已。
這種害人的東西，就不能還，還了豈不是助紂為虐，讓他們有更多資金去禍害更多的人？
村里這麼大動靜，守在林季仁家里的十幾個警察、劉鎮長、林書記，以及鄺青雲、李韶華等惠農貸員工也都察覺到了。
特別是高音喇叭吼完後，他們一撥人火速趕往村委會了。
待大隊長帶著警察趕到村委會現場的時候，這里已經聚集了四五百人了，人頭涌動，四面八方還源源不斷的有人趕來。
這些人手里要麼提著鋤頭，要麼握著鋼棍，看得大隊長直皺眉頭。
出警最怕遇到這種群體性事件了，一個搞不好，立功表現搞成記大過乃至降職。
隨著十幾名警察走進村委會大院，近千只眼楮都盯著他們。
目光中有畏懼，也有仇視，還有厭惡……不一而同。
被這麼多人包圍著，對方還手持各式武器，個個目光不善，讓十幾個警察有些心驚膽戰。
大隊長手心也微微冒汗，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大家不要誤會，我們只找林季仁一人，跟其他人沒有關系。」
「我就是林季仁，找我有何事？」
林季仁站了出來，他身旁左右還有一群手持農具的村民護衛著。
「有一件案件，需要你配合調查一下。」
大隊長又掏出自己的警官證，打開給林季仁展示了一下，同時也展示給村民看了看。
「找我一個人，用得著來這麼多警察？」
除經偵外，另外一隊警察接話道，「另外還有一起擾亂公共秩序犯罪跟你們村有關。」
「黑惡勢力到我們村來鬧事，還倒打一耙了？」
其他村民也接話道，「你們警察怎麼一天正事不干，專門來欺負平頭老百姓呢？」
大隊長覺得村民對自己等人的誤會有些深，他解釋道︰「警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接上林季仁，我們就走。」
「那我又是犯了什麼事？」
大隊長說道︰「我們懷疑你跟一件經濟案件有牽扯。」
林季仁追問道︰「什麼經濟案件？」
「這個需要保密，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林季仁輕笑，「你什麼都不說，我憑什麼跟你走？」
旁邊一位年輕的警察火氣有點大，語氣非常沖的說道︰「就憑你是中國公民，必須配合警方辦案。」
「你們要逮捕我，總得拿出個理由吧？隨便定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被我逮捕了？」
其他村民也出來幫腔︰
「對，警察辦案，也得講規矩啊？」
「阿仁違了哪門子法？總得列舉個一二三出來吧！」
「這幫警察胡亂抓人，不能讓他們把阿仁帶走！」
……
大隊長不敢說林季仁涉嫌騙貸的事情，這話一說出去，估計村民情緒會更激動。
他看過案宗，塔寨村508戶家庭都涉及了這起金額為1326萬的騙貸案件。
而組織者和策劃者的最大嫌疑人就是林季仁。
看著村民越圍越多，大隊長的耐心也漸漸被消磨。
他本來不想弄險的，但現在來看，只能冒險一試了。
他悄悄靠近了林季仁，大喊了一聲「動手」。
一把沖上前，就要制服林季仁。其他警察也跟在他後面，把村民撥開，一副要強行帶走林季仁的樣子。
但他那一聲「動手」喊出問題了！
其他村民看著警察沖上來，以為要動粗，鋼棍、鋤頭雨水般落在了十幾個警察身上。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有人在人群中呼喊。
大隊長剛抓住林季仁，但手臂就挨了一棍，吃痛之下松開了手，林季仁則逃進了人群中。
看著被村民圍毆的十幾名警察，他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而是深深地感覺到了一種恐懼。
襲警，怕是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