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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老子的人總算到了!

趙正心事重重回了良淄莊,把自己關在屋里兩日沒有出門。

阿二與阿四的尸體收斂了起來,因為身份的原因,不能送回涼州,只能在長安入殮。第三日,阿大操辦了喪事,並未大張旗鼓,只是悄悄埋在了良淄莊邊的河岸旁。阿三仔細地收拾了二人的軍牌,揣進了懷里,看向趙正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只有痛失同袍才會流露出的那種無奈、悲憤與傷感。

趙正默默無言地往新墳上蓋了一捧散發著花香的泥土,然後用石頭壓住墳頭,跪在碑前向二人磕了三個響頭。

雖未久識,你們卻因我而死。日子得過,仇也得報。你們在九泉之下做個伴,一路邊走邊等等,我送幾個人下去陪你們。若是遇見了,記得往死里打。

盧玄立在一旁,看著趙正仍舊跪在那,為他們燒了一筐紙錢,便道︰「人死不能往復,還請上護軍順變!」

趙正站起身來,招了招手,往河邊而去,盧玄跟了過來。趙正開門見山,直接道︰「給我個解釋。」

「不知上護軍要何解釋?」盧玄面色不驚,神色不變,搖了搖頭,「我也是事發當日才知道蒼宣侯遇刺,趕到永安坊時,街面已然戒嚴。得知上護軍安然無恙,才又返回了衙司處理公務。這幾日工部籌備興慶宮開工事宜,我是焦頭爛額。林二郎不管事,侯爺也是知道的。今日又是朝會,是以才拖到眼下這個時辰,才來探望侯爺。不過確實是盧玄怠慢,侯爺怪罪與我,我也是認的……」

趙正看著他,盧玄不閃不避,直視而來。從前趙正以為他的性格的確是那逍遙灑月兌,玩世不恭。可如今看著這張臉,從那依舊澹定從容、處變不驚的模樣里,趙正讀出了一絲隱瞞與陰謀。阿四說永安坊後門那鐵匠鋪是盧玄的暗樁,趙正不知他從哪里得來的這個結論。但他覺得阿四在將死之時的關鍵時刻,完全沒有必要扯這謊言來蒙蔽自己。

或許他有確切的情報,又或許以一個暗線的身份看穿了另一處暗樁的存在。但無論如何,眼下的盧玄,絕逃不掉干系。

可趙正沒有在證據。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對著滾滾東去的渭水河,道︰「之妙啊,我如今心情亂地很。就恕不招待了。」

盧玄識時務,退到了一旁,拱手道︰「蒼宣侯受驚了,這件事我相信大理寺與萬年縣定會竭力而為。聖人已經下了諭旨,十日之內,造事的蕃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各台各衙皆鼎力相助,相信定會有個結果。盧玄雖為工部侍郎,卻也有一些人脈,不須蒼宣侯吩咐,我也讓我的那些江湖朋友留意則個,若是另有需要盧玄幫忙的,蒼宣侯還請莫要客套,盡管吩咐。」

趙正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盧玄望著趙正那有些消瘦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解開了馬疆,對著守在趙正身邊的曲貢點了點頭,隨後撥馬而去。

馬蹄聲漸行漸遠,直消失在了官道的盡頭。曲貢道︰「侯爺懷疑他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這件事,曲貢認為其中另有曲折。」

「你知道些什麼?」

曲貢有些猶豫,但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我在河西時,結贊尚欽接任茹本,統管下勇武軍。他在任上就做出過對侯爺不利的舉動,不知侯爺還記不記得那一年,你在大通河邊遇伏的事?」

趙正面色一凜,大通河遇襲?那該是興慶三年的事,三年前的春天。平涼剛忙完春耕,團練營將將落成開張,三百玄甲軍人選初定。趙正帶著他們從玄水軍回到軍營,而後獨自一人順著大通河返回平涼,在河邊遇到了一對夫婦,差點要了他的小命。

那時的平涼里在大通河的對岸動土挖渠,建設新里安置移民。移民成色十分復雜,導致趙正險象環生,一段時間里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後來涼王將他們全部遷去了百谷城,讓他們自生自滅。

調查說凶手是林仲的老部下,涼王直指時任首輔的林仲,若不是他下的黑手,這世上還有誰會動一個蒼宣縣侯?

曲貢道︰「原本這事我準備爛在肚子里,但既然事涉吐蕃,便向與侯爺說一句。結贊在吐蕃的勢力頗大,雖然受到了貶斥,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經營的關系網,也早深入唐廷來了。此次侯爺遇襲,怕不是跟他也有牽連?」

趙正听完,仔細地想了想。

結贊他打過交道,此人確實陰鷙。但他是個做事認利的人,凡事都從自身出發。若是曲貢沒有撒謊,三年前那次遇刺,是因為結贊為了報私仇,那麼此次在長安動手,難不成還是為了報私仇?

這不對。

趙正厘清頭緒,暗道若是結贊要動手,他有的是機會。趙正從安西回到涼州,這事在吐蕃來說不可能是個秘密。就算北庭、漠北他動不了手,涼州他沒這個能力,那從涼州一路到長安,這期間趙正甚至還率軍剿了匪。涼王帶著的護衛不過二十四騎,而且他們與趙正也並不是寸步不離。驛館、山區、關防之下,處處險要。從吐蕃人以如此不要命的行動方式來刺殺趙正,不惜深陷長安令圄之中來看,這三個月的時間,這樣的機會他有的是。

就算路上他忌憚大唐邊府的戒備以及趙碩身邊的右武衛,那到了長安之後,趙正仍舊長時間孤身一人,在長安城中之時他也並不是每日蜷縮在涼王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要刺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而且以遇襲的情況來看,他們對趙正的行蹤了如指掌,並且做了周密的部署。其中人手調配、謀劃行動,武器偷運,這需要大量的時間。還有,趙正當晚帶著阿二與阿四進入長安城,是臨時起意,並不是固定朝會時辰。他們如何知道自己去了永安坊?

這才是其中關鍵!

偏偏就在梁珅預警,劍南暗樁帶走達念之後,吐蕃人忽然動了手。讓趙正不得不展開聯想,這事若真是單純只是吐蕃人所為,那背後的結贊扮演的是怎樣一個角色?又怎會如此巧合?

要麼是劍南來的暗樁與吐蕃人聯了手,要麼是盧玄直接將他賣了出去。除此之外,趙正想不到還有別的可能。這其中有什麼陰謀,或是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無奈,趙正不知道,也不想管。眼下他只想知道真相,揪不出這幕後之人,他寢食難安。

「阿大!」

趙正忽然喚了一句,在墳前燒紙的阿大立時站了起來,「侯爺有何吩咐?」

「我要見梁珅!」

……

梁珅執河隴劍南暗線之牛耳,其中隱秘就算他不清楚細節,但一定也知道其中大概的情況。趙正找他,應該是找對了人。可梁珅的蹤跡飄忽不定,阿大連尋了數日,一路留意梁珅的暗記,卻始終不見其蹤,不得其法。眼看春耕已過,關中遍地綠秧。阿大轉遍了長安月復地,卻沒有任何頭緒,正當想去鳳翔踫踫運氣時,走在官道上忽見前邊不遠,一隊黑甲騎兵肅殺而至。定楮看去,卻見黑字唐軍戰旗飄展,確是涼州玄甲軍。

阿大乃右武衛出身,跟隨梁珅轉戰河隴各處暗線,刺探各方勢力軍情,自然對河隴軍情了如指掌。涼州玄甲軍,乃蒼宣侯親手規劃組建。其軍規模不過三千,卻是千里挑一,軍士各個身材魁梧,力氣磅礡。常年在祁連雪山高原駐訓,旗下左右兩廂各千五人馬,皆為大唐鐵騎中的佼佼者。

他們坐下的軍馬高大,實乃焉耆戰馬中的超絕存在,耐力、腳程、爆發力萬里挑一。

眼見領軍一人不過二十六七歲,長得英氣勃發,阿大卻不熟識,仔細一想,莫不是跟著蒼宣侯遠征安西的赫連雲天?

傳聞二百余玄甲軍在安西戰場轉戰千里,戮敵數千,斬殺過萬。除梁珅、趙吉利領軍之外,軍中戰功赫赫者,便是這白馬將軍突厥人赫連氏,在于闐圍殺約茹潰軍的決戰戰場,曾一人帶十數騎突入敵陣,連斬數名敵酋,震敵肝膽。他的威名在約茹人眼中不下留用安西都護趙吉利,只是其人光芒雖盛,卻被趙正趙吉利等一干統帥遮掩。回涼州賞功時,雖有升爵左遷,但在涼州軍中,始終還不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

只是對于掌管軍情的暗線來說,每一個大唐將領的功績、作為都必須了如指掌,是以阿大才會有此評價。

阿大不禁振奮,他竟是來了?莫不是蒼宣侯調來應急的?

正自晃神間,忽聞玄甲軍中有人高喝︰「前方何人!速速讓路,馬軍過道,沖撞勿怪!」

阿大收回了心神,「聿」一聲,牽著馬踱到了路邊的田埂上。

玄甲軍目不斜視,隆隆而過。雪白的焉耆戰馬上,那赫連雲天側目過來,與他對視了一眼,臉上微露疑惑,卻因行軍當中未有深校,轉頭伴著馬蹄聲便就遠去了。

阿大被他看得心中一跳,暗道莫不是他認識自己?細細一想,又絕無可能。玄甲軍組建時,他已在吐蕃月復地。

六十余騎踐踏著官道上的新泥,發出了「夸夸」的聲響,行軍隊列整齊如一,軍旗從眼前飄過,讓阿大的心一下便飛回了河隴。

甚好!有他們在,蒼宣侯無虞。

阿大收斂心神,望著遠處的鳳翔城,催了一聲胯下的馱馬,「駕!」

……

趙正沒能等來梁珅,卻等來了兩個好消息。

涼王趙碩八百里加急,不過三日便飛書入了涼州。留用都督府的王渠讓毫不怠慢,立時以同等規模,派使去了團練營。令到時正是營中午食時分,金阿貴不敢延誤,便讓赫連雲天點齊人馬,立刻出發。

玄甲軍眾人攜甲帶刃,自涼州一路經蘭州、臨州、蕭關、鳳翔,風塵僕僕往東南下了黃土高坡,直入關中月復地。二月十六日,便抵達了長安渭水河邊,听聞趙正遇襲,馬隊全力以赴,一路風餐露宿,夜不扎營,日不打尖,竟只花了十余日,便飛到了趙正的身邊。

赫連雲天令大隊駐扎莊外,搭起了帳篷。自己下馬入莊,直去見了趙正。卻見趙正屋中有客,是以未能出門迎接。赫連雲天瞧了一眼,卻是一個四品朝官,似是方才下朝,正與趙正說著什麼事。于是便想退出門外,一會再稟,趙正卻道︰「無妨,雲天你趕路辛苦,先坐下歇息一會!這位是工部右侍郎盧玄盧之妙,之妙,這是玄甲軍左廂軍游騎將軍赫連雲天,勛至上騎都尉,爵至墨宣縣子。」

赫連雲天當即拱手,盧玄瞧了一眼,眼神中贊許之色毫不掩飾,「是跟隨安西留用都護一路斬了十數吐蕃軍將的赫連將軍?」

「不敢!」赫連雲天不善與文官打交道,倉促地又行了一禮,眼楮看向了趙正。

趙正點點頭,對盧玄道︰「既是已經有了那在逃的二人的消息,那我便放心了不少。之妙通傳消息辛苦,回頭我再去拜訪!今日確實還另有他事,便不送了!」

不消趙正多言,盧玄已是站起了身來,對二人點點頭,推手道︰「無妨,我也是心中捉急,便對事情多了一份心思。說是尸體在渭水南岸尋獲,我已派人去打探消息了,相信不久大理寺就有準信傳來。侯爺心病,總算除去了一大塊。」

說罷,便又對赫連雲天道︰「赫連將軍,玄甲軍到得長安,可去了兵部報備?」

「尚未!」赫連雲天一愣,隨即便就想起,盧侍郎是在提醒自己,雖然是奉了詔馳援長安,但既然到了,便就要去兵司報到,以防軍部猜忌,于是心存感激,點頭道︰「只是末將一路擔憂侯爺安危,是以尚未履行手續,先隨向導來的良淄。但听侯爺差遣,隨後我便去兵部交符。」

「甚好!」盧玄點點頭,「回頭我請你喝酒!侯爺,之妙告辭了!」

「好走!」趙正站起身,將盧玄送到了門外。眼見莊外高處已有了玄甲軍的軍旗,心中頓時甚慰,嘴里也不由彪了一聲國罵。

媽的,老子的人總算到了!莊外守著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千牛衛,總算可以把他們趕回長安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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