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175、听人听音,句句肺腑!

朗日怎麼死的,趙正當然不會蠢到說是被自己一箭射死的。

只添油加醋,說是當日朗日與達布在涼州作亂,到處殺人放火,朗日急功好利,嗜殺成性。卻被農戶一箭穿心,死在了當場。

這事據說還傳出了個笑話,唐軍收尸時,沒人知道死的是個吐蕃倫欽,只當一般將領,草草地埋在了蒼宣的亂墳崗中。論功評賞之時,那農戶也沒分到半個銅板,實在戲劇地很。

「這事……」巴特似乎不太相信,「這事我怎麼听說是蒼宣侯親手做的?」

趙正哈哈哈大笑起來,指了指自己,「我?汗叔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不善弓弩,不懂刀槍。況且那時我只不過是一村里正,我村里中斷糧已久,人人自保不得,朗日出行,總不能單槍匹馬,試問精銳吐蕃勇桂,我拿什麼去和他們打?這是訛傳……」

「嘶……」巴特深吸一口氣,「可這事大唐、吐蕃都有消息,約茹人也與我們說過。還說你正是因為射殺了朗日,才被提拔封爵的!」

「你就听他們扯澹!」趙正道︰「彼時大唐衰微,涼州疲敝。若是真有人射殺了吐蕃中勇武軍軍本,吐蕃倫欽,朝廷還不壓著風聲,不敢透露,怎麼又能輕易讓旁人知道?至于吐蕃以訛傳訛,不過是為了他們打仗找個好點的借口。我這侯爵,是抄了吐蕃結贊尚欽的後路才封的,跟朗日有什麼關系?誒,汗叔是听誰說的……」

「這個不重要!」巴特搖了搖頭,「這事我怎麼覺得不太對?」

「有什麼不太對的?」趙正喝完了第三碗酒,羊肉還沒上,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帳外。巴特沉吟著,忽然道︰「蒼宣侯,你說一個農戶怎能射殺地了朗日?」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見!」趙正搖頭,「我是蒼宣人,所以我略有耳聞,听到的和你听到的消息可能來源不同。這禍水是怎麼引到我身上的,我如今還是一臉茫然。只不過這仇家算是結下了……哎,說起來倒也倒霉,來安西前還被人捅了兩刀……怕也是因為這件事了。」

「真不是蒼宣侯?」

趙正並指指天,一臉認真︰「黃天在上!」

巴特被趙正帶進了溝里,此時想的,亂七八糟。趙正給的信息太雜,又太籠統,朦朦朧朧的彷佛是真的,又彷佛是假的。

若不是面前這年輕人是大唐使臣,領安西軍,蒼宣縣侯,換做任何一個平常的普通人,巴特都會認為此人跳月兌,吹牛不打草稿。但這三重身份加身,而且趙正一臉白面書生、男生女相的俊俏模樣,一臉人畜無害,又不似一個正經農戶,不過更不像是個市儈潑皮。

他護送大唐開樂公主到安西,這一路上從漠北翻越北天山而來,瞧他這身裝扮,此時在面前又是防沙的頭巾,又是扎緊的袖口,一副嬌柔的模樣。

你要說他有本事,他是真有本事,連大唐聖人最喜歡的涼王殿下都禮讓三分。你要說他沒本事,潑天軍功滾滾而來,難不成此人造化匪淺,是個異士?

朗日莫不是被他施了法術,直接暴斃的?還有吐蕃在百谷城的糧倉,這常人哪里能燒的了?據說唐軍只派了二十人,二十人!

「忘了忘了!」趙正見忽悠地差不多了,突然「誒」一聲,拍了拍額頭,「與汗叔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差點忘了正事……」

「可是要見可汗?」巴特收回了思緒,問道。

趙正點頭︰「我原本就不愛來這趟,眼看都到了鐵門關,可汗的帳下,可他卻身受重傷……說起來,我身上還帶了詔書,此時不宣,怕是來日無多……汗叔將可汗保護地妥當,可你也得照顧照顧我不是?等公主殿下到了庭州,辦好了交接,我得趕緊回去,我那一里四百口鄉親還等著我給他們分田呢。」

巴特卻緊緊抓住了「來日無多」這四個字,臉上雖然不顯,可語氣卻變了,「天使說的來日無多……」

「口誤,口誤!」趙正輕拍了自己一嘴巴,「可汗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這馬屁便是連巴特也忍不住笑了,「哪有什麼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可汗身中毒箭,已入膏肓。怕真是時日無多,旁人或許要說些違心話,以安軍心、民心。可作為汗國的外宰,代為軍中統帥,我是真的沒法隱瞞。不是不讓天使去見可汗,是著實不想讓這等消息傳回大唐,以動結盟根基……」

「我懂我懂!」趙正無奈道︰「可這事我也做不了主,這詔令我總得給他不是?至于回鶻如何應對,誰來坐這可汗的寶座,這都是你們的內政,我一個外人,又不好插手。」

「那行……」巴特這回听懂了,臉上終于浮現了笑容,「我便寫張手書與你,不過這詔令,還是晚一些給好。天使自去見了可汗,便知我未說謊。日後等新汗登基,這詔書你再給不遲!」

趙正一臉震驚,「可這詔書上,寫的是藥羅托的名字,新汗自有新的詔書恩錫……」

「誒,一來一往,多麻煩!」巴特道︰「這遙遙數千里,快馬加鞭也要幾個月。新汗登基,要的就是民心和軍心,有這詔書加持,不是水到渠成麼?不過是改個名字,這事就不便再麻煩朝廷另賜了。等時局穩定,我定再向朝廷請詔!天使,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嘛……」

趙正一時樂了,這話怎麼听得如此熟悉?于是哈哈大笑起來,「也是哈!這也省了不少麻煩呢!」

「哈哈哈哈……」巴特捋著胡子也大笑起來,「英雄所見略同……」

說罷,便紙墨筆硯伺候,當場給趙正寫下了一份手書。

吹干墨跡,巴特將那紙張疊好,鄭重地交給了趙正,「這汗位,可不是那般好坐的,特勤尚小,這軍政大事到時,怕又要壓在我身上了。」

「外宰言重了!」趙正笑眯眯地接過了手書,小聲道︰「咱就說句不恭的話,這汗位汗叔也不是不能坐啊!」

巴特聞言,伸在身前的手頓時顫抖了一下,「天使慎言!此事怎可胡言亂語?」

「瞧我這張嘴!」趙正又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失言失言,此乃回鶻內政,我就不過問了……誰做這新汗,趙正拱手以待便是!」

說罷,起身告辭,「叨擾良久,我這正要去看看可汗病情,回頭我再來,與汗叔說說這吐蕃的事。汗叔可能不太了解,吐蕃人,可壞了……」

巴特連連點頭,「洗耳恭听,天使可得再來!」

「一定一定!」趙正退出了帳外,帳簾一掀,剛好一個粗壯的軍士端著一條盤炙羊排,正往處走來。巴特送到帳外,見趙正眼楮直盯著那羊肉,不經意地笑了笑,「天使,這羊肉原本就是為你準備的,不若你端了去,也好當朝食吃了。回頭我再讓人送甕酒去你帳內,吃飽喝足,咱們挑個時辰再聊?」

「恰好,恰好!」趙正毫不客氣,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紙卷塞進了懷里,兩手一接,端過了條盤,又寒暄了兩句,告辭而去。

胡三大在帳外候了快有一個時辰,眼見太陽越來越高,曬得人內心發慌,也不見趙正出來。于是小心翼翼,一直在觀察中軍動靜,卻見鶻軍軍士們不似有什麼異常,心中才稍稍安定下來。

趙正出來時,胡三大正坐在沙地上,抓著一把沙子揚著玩。

「接著!」趙正把羊肉條盤直接塞進了他的懷里。

胡三大一時措手不及,「嘖」了一聲,羊油弄了一衣襟,「怎麼了這是?」

「汗叔賞給你的。」趙正背著手在前開路,胡三大端著盤子起身,在後緊緊跟隨。

「談得怎麼樣?」

趙正冷哼一聲,道︰「這不是一只狐狸,這是一頭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野豬。」

「怎麼說?」胡三大興致盎然,能讓趙正稱之為狐狸的,大概就像安郡王、左部敦王那種,喜歡玩陰招的。但是他是第一次听趙正給人冠以「野豬」的名號,一時難以理解。

趙正道︰「知道野豬嗎?」

「野豬嘛,誰還沒見過?」胡三大道︰「元良可是忘了,我在河東汾州時,便是獵戶,射的野豬怕是比吃的都要多。」

「那你肯定了解野豬是何習性了?」

胡三大點頭︰「野豬這玩意,性格橫沖直撞,頑劣凶 。你要說他像野豬,豈不是個驍勇的 人?」

「啊呸!」趙正不齒道︰「你是盡說優點了。野豬這種東西,骯髒,一根筋,敢懟著獵槍往前蹚,不知死活二字怎麼寫,不識時務,不懂策略,全靠莽!我大唐天使在此,他居然還敢玩這般花樣,被約茹人當成猴子耍,不是野豬是什麼?」

「何為獵槍?」

「一種打獵的長槍,你沒見過。」趙正轉移了話題,道︰「這事我已挖好了坑,跳不跳,就看他是不是野豬了。」

「這就要把人往坑里帶了!?」胡三大一臉崇拜,「你這是干了啥啊?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能殺人的不一定是刀槍,所謂人言如虎,殺人于無形。」趙正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野豬也是不怕死的。三哥,你去我與你說過的那氈帳,尋細作立即通知右武衛,讓他們快馬加鞭,趕到鐵門關來!」

「你怕他對付我們?」

「不是!」趙正搖頭,「我怕這蠢貨會把約茹人惹急!」

趙正揣測,明里暗里,巴特與約茹人苟且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今日與巴特說的這些,特別是關于達布,為的就是讓他知道,約茹人的話不能相信。約茹人畫的餅,不能吃。巴特不能輕易投降,但也不能不接著談判,好拖延一些時間,讓趙正完成布置。

但這些又不能明著說,只能旁敲側擊。可他看巴特這人,不像是個能听懂的人。他不知道這些閑聊會給巴特帶去什麼獨立思考。但他知道約茹人听到之後會作何反應。

他們定會闢清趙正的「謠言」繼續忽悠,讓巴特讓出鐵門關。而巴特今日得到了趙正「誰做可汗都拱手以待」的變相承諾,他大概也會為自己名正言順登上汗位寶座而堅守鐵門關。畢竟趙正手里還有大唐的冊封詔令。

趙正挖的這個坑其實非常深,順便還把達布也一起埋里面了。趙正不知道效果如何,但他可以等,以觀後效。

但約茹人卻等不了了。

趙正走後,巴特的中軍大帳中,從屏風後走出四人。

這四人雖然做了回鶻人的打扮,但腦後梳著的小辮子,光禿禿的腦門子,無一不出賣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走了?」其中一人看著巴特又回來了,便道︰「此人真乃大唐蒼宣侯?」

巴特點點頭,臉色一凜︰「是,貴使可都听見了?」

那約茹使者道︰「莫非汗叔要變?這說好十日後讓出鐵門關的事,就不作數了?」

「此事再議吧!」巴特道︰「貴使大概也清楚,唐使說的不一定全是真的,但他說的達布倫欽即要接掌吐蕃這事,怕是真的吧?」

那使者臉上露出了豬肝顏色,「你莫要听他胡亂攀扯,他區區一個涼州里正,說是見過達布倫欽,這事能是真的!?」

「你且就說說,達布要接掌吐蕃贊普,是不是真的?」巴特道︰「你們這些約茹人,既然沒有這個權力,為何還要誆騙我,許諾我?」

那使者連忙搖頭,「汗叔稍安勿躁!王權更迭之事,怎能一言以蔽之?我們約茹茹本倫欽亦是嫡子,他才是贊普最喜愛的!」

「最喜歡的嫡子,發配到安西來打仗?」巴特臉色越來越不善,「你當我是豬?我也是迷了心智,信了你們的鬼話!」

「可是,這蒼宣侯不也說了麼,鐵門關對于我們來說,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啊,汗叔!只要你能坐上汗座,你我不就更加方便了!」

「方便?」巴特徹底暴怒了,「他趙正可以口無遮攔,可我巴特不是蠢貨!鐵門關對于回鶻來說,重要性如何,須要他來告訴我嗎?你們走吧,此事莫要再提!」

那使者如喪考妣,眼見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心中不甘,「如此,便就只能戰場上見了,汗叔!」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