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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都督府賞功一別後,趙正便就再也沒見過安郡王了。

趙末是涼州刺史,皇帝陛下的堂兄。在河西,他是抵御吐蕃的代表人物。也是景中年間與吐蕃談判疆域劃分的大唐代表,更是一力主張趙碩堅決擴軍的中堅力量。

其人耄壽之齡,征戰沙場已有五十余載。在大唐內患邊亂、情勢最為危急的時刻,便是他堅守河西門戶, 嘔心瀝血守護大唐西北大門,為唐軍爭取了有利時機穩定了西北局勢。

但趙正其實對他的觀感並不太好。

在他眼中,趙末恰恰就是「老而不死是為妖」的代表人物。雖然身上功績顯赫,但這個人陰險毒辣,是個非常難纏的角色。

好就好在,他與自己是一條線上的。

趙正起身迎接,安郡王仍舊一身寬袍,頭上挽了個發髻,橫插一支樸素的玉簪。白色胡須一尺余長, 在西北風的吹拂下,飄飄然地不像個領兵打仗的郡王,倒像是個深山老林中走出的修仙之人。

「安郡王!」趙正拱手作揖。趙末呵呵一笑,翻身下馬。

「元良,天都黑了,你在這作甚呢?」

趙正也不隱瞞,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合盤托出。他倒想看看,精于算計的趙末面對這般局面會有怎樣的態度。

卻不料趙末哈哈大笑起來,「哼」一聲,道︰「此等拙劣伎倆,實難登大雅之堂。元良可查出了什麼?」

趙正搖頭,「不曾。」

「那便收了吧。」趙末道︰「听聞你平涼的米酒甚好,可否請我這個糟老頭子喝一杯?」

趙正心說你真是個神,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喝酒。

也罷,既然直接靶標安郡王自己都不急,那他這個被摟草打了的兔子又急什麼。于是便攙扶著趙末重新上馬,讓段柴收隊回營, 又讓趙金玉看好府庫, 明日再作計較。

自己在前引路,帶著安郡王回了平涼。

到了客院,安郡王屏退了左右,讓他們自在門外把守,只留趙正一人,為他燙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家常,而後趙末又問了些團練營的事。趙正沒什麼心情應對,聊著聊著便「嘖」了一聲,「安郡王當真如此泰然?」

「不然呢?」趙末輕輕一笑,給趙正倒了一碗水酒,話鋒一轉,道︰「蒼宣伯認為,此事何解?」

趙正道︰「此事看似簡單,但越查我越覺得復雜。」

「怎麼說?」

趙正道︰「也不知怎麼說,就覺得怪異。如這般明目張膽地缺斤少兩,怕是一般人干不出來。還有米里摻沙土這種事,能瞞幾日?彷佛……」

「彷佛做這事的人就怕你不知道?是也不是?」趙某補充道。

趙正連忙點頭,「所以就覺得蹊蹺。若只是貪墨,我也就認了。可這明擺著還有後手,想對付安郡王和平涼, 不應該做得更隱晦一些?他這麼做,不就打草驚蛇了?」

「你說我是蛇?」趙末呵呵道︰「還是說你趙正是草?」

「……」

趙正暗自搖頭,趙末這個人,當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懼,果然是見過大場面的。

「福來禍所倚,禍去福必至。」趙末道︰「老夫何等手段沒見過?何等手段沒用過?無論陽謀陰謀,元良,你能看清本質,老夫心中甚慰。」

「安郡王!」趙正無語︰「這可是沖你來的!」

「那又如何?」趙某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元良你經歷地還太少,再過個幾十年,怕是要與老夫一般,風輕雲澹了!只是有一問,元良可能告知?」

「安郡王言重了,但問便是。」

趙末端著酒碗,盯著趙正,眼里收起了笑意,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河隴之策,元良認為何處為重?」

「吐谷渾。」趙正想也沒想,徑直答道︰「河西達布是疥癬,吐谷渾才是命脈。」

「蒼宣伯還請細說。」

「不敢!」趙正道︰「河西斷了大唐與安西的聯系,表面上看,是如今大唐最大的隱患。我看過朝中的邸報,提議對河西用兵的人多過對吐谷渾用兵的人。在他們眼中,收復了吐谷渾,只是為慕容家做嫁衣。而且吐谷渾地處高原,大唐將士不適。河西與吐谷渾,河西攻為上,吐谷渾守為上。然而,吐谷渾一日不在大唐手中,吐蕃便能直接威脅京畿要地。隨時還能切入我河隴月復地……」

趙正喝了口酒,接著道︰「只有穩固吐谷渾這個大後方,我河西用兵才能不束手束腳。甚至我認為,先折服吐蕃,才能立足河西,進而打通安西之地。」

言罷,趙正看向了安郡王。

「喝酒!」安郡王卻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端起碗,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五後日,我便放心走了。」放下碗,他說。

「安郡王要去哪?」

安郡王擺了擺袖袍,正色道︰「長安!」

趙正大吃一驚,「刺史無皇命,不得離開州府,否則視同謀反!」

「無妨,我是負荊請罪,且今日已往長安呈了罪己表。」趙末風輕雲澹︰「我這一走,可能就回不來了。河隴軍事,蒼宣伯要費些心思了。」

「……」趙正剛想開口,趙末做了個別說話的手勢,道︰「別問老夫為何請罪,本王所做一切皆是為了河隴。河隴軍情復雜,涼王殿下遇事不決之時,你須得替他做出決斷。其中軍陣之事有元良也不懂的,可問右武衛龐元堂,他是自己人。」

「安郡王!」趙正腦子里頓時一團漿湖,他這是要甩攤子走人了?他說的為了河隴負荊請罪,說的又是哪一遭?

難道……

趙正隱約覺得自己又陷入了趙末的圈套。

趙末眼神堅定,面容肅然︰「涼州州府倉吏徐垚,我已備送錢糧,安撫家卷!蒼宣府軍丁苗常會,我亦有所慰撫。明日,涼王殿下會有手諭,奪了你涼州守捉之職。至于你平涼司倉趙金玉,將會押赴涼州府,罪名是貪墨軍糧……」

「郡王殿下!」趙正腦袋里「當」一聲,像是被一柄五磅錘直擊天門,又覺得被一根棍兒插進了腦漿里,正使勁地攪。

這是為何啊?

趙末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河隴之地,大唐朝野目光所至,一舉一動,盡皆涼王碩。我不自殘,朝中定有黑手。待那時,便就被動了。元良啊,我時日無多,在朝中盡量為你爭取三年時間,三年後,元良定會知我苦心。還望趙郎能以大局為重,不以位卑而棄,當竭心盡力,輔左涼王殿下!」

說罷,趙末雙手合抱,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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