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園山下。
數千人佇立,黑壓壓的一片。
‘三千六百二十七座墳冢,三千六百二十七個家庭……’林亦看到這些烈.士家屬,心情便莫名的有些沉重。
有滿頭白發的老人。
有哭紅眼楮的中年婦人。
也有攙扶老人的青年。
很多很多。
天子鑾駕在陵園山下停下,林亦跟父皇走下鑾駕。
「草民叩見陛下(太子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叩首,聲音響徹陵園上空。
「平身!」
林允宏開口。
林亦則是揖禮,致以敬意。
在他心中,這些將士後人跟親人,也都值得尊敬。
林允宏隨後登山。
林亦與兩位皇子,還有朝臣跟上。
身後則是這些百姓。
……
陵園牌坊上,‘大衍將士陵園’被刷上了紅漆,像是被猩紅的將士鮮血澆築。
林允宏神色肅穆。
他率先進入陵園之中,踏上石階。
石階上守衛的龍衛,紛紛單膝跪地。
一行人浩浩蕩蕩。
有禮部樂師在陵園中奏起哀樂,寄托哀思。
有人想起死去的親人,哽咽落淚。
石階盡頭。
一座大衍將士的雕像佇立,林允宏停下腳步,注視著雕像,有龍衛遞上鮮花,林允宏獻花。
身後的百姓注視著將士雕像,淚眼模糊,覺得這像他們的兒子、像他們的丈夫……
像他們心底最牽掛的那個人。
此時。
大衍將士紀念碑前,林允宏看到了那密密麻麻雕刻的名字,有不少人的名字,勾起了他的記憶。
「徐寧安!」
「陳天胡!」
「……」
林允宏扭頭看向林亦,眼眶微微泛紅,道︰「太子有心了,朕心里有些難受,你來祭奠吧!」
「朕去跟一起奮戰殺敵過的兄弟,說說話!」
他說完這句話後,便獨自離開。
「陛下!」
有官員跟龍衛想要跟上去,但卻被林允宏制止。
他想一個人靜靜。
「撐起一個國家,確實很不容易,一個太平盛世,是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
林亦能夠理解林允宏的心情。
江山穩固,跟這些戰死沙場的將士,有很大的關系。
昔日戰場廝殺,敢叫妖寇喪膽魂的將士,化成枯骨,永遠地躺在大地之中,這種心情,沒有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
林亦調整心緒,看向都走過來的將士家屬,道︰「二十年前,你們家中的兒郎,在北境那片蒼茫大地中,與犯我國境的妖寇,生死搏殺。」
「他們將生命獻給了國家,獻給這片他們所熱愛的家園,以身許國!」
「當年戰事,朝廷未能將他們的尸骨帶回,使他們長眠埋骨之地,而今時隔這麼多年,大衍內外安定,也是時候迎接英雄們回家!」
「朝廷深感愧疚,讓你們闊別二十載,以這種方式見面。」
「朝廷沒能將他們從北境活著帶回你們的身邊,在此,孤代表朝廷,向你們致歉!」
林亦雙手作揖,朝著英雄的親屬鞠躬致歉。
他身上流著皇族的血。
這是他永遠都無法回避的事實,這些將士為大衍安定,付出生命,他身為大衍儲君,致歉有何不妥?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要這樣,我們受之不起!」
「殿下!」
眾人這時候也徹底明白,這將士陵園,埋葬的就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
面對太子林亦的大禮,他們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瞬間淚崩。
「他們的墳冢,就在這陵園之中,孤讓龍衛將他們帶回來了……」
林亦隨後看向淚目的烈.士家屬,轉身接過禮部官員遞來的鮮花,在紀念碑前放下。
「大衍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為國家和人民流過的血和淚,也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家人!」
林亦看著紀念碑上的一個個名字,高聲唱道︰「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奏樂起!
嗡!
陵園上空突兀地陰雲密布,閃電劃過灰暗的天際。
眾人心神動容,有人情緒失控,在親人的攙扶下勉強站立。
「太子殿下,禮部的祭歌在這……」
禮部尚書戴玉春走了過來,將連夜準備好的,自認為不錯的祭歌,遞給林亦。
林亦微微搖頭,在奏樂中,他看著碑文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以祭歌的語調朗聲道︰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嗚嗚!
陰雲籠罩,陵園中刮起勁風,林木搖曳,簌簌作響。
林亦冠冕下的長發被吹散。
祭歌讓天地共鳴,數千人在祭歌中共情,感受到了大衍兒郎在戰場上奮死抵抗妖寇的壯烈場面。
也感受到了太子殿下歌頌悼念他們為國捐軀的高尚志節。
那些守衛陵園的龍衛,一個個紅著眼楮,心弦被觸動,恨不得能夠奔赴戰場殺敵。
以身許國,將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榮耀。
雖死不悔!
陵園中,走在一座座墓碑前的林允宏,感受到陵園上空的變化,他心神動容,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自豪。
他的太子,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大衍交給他,他放心。
「去看看他們……他們以身許國的最後一刻,肯定是在思念著你們。」
林亦轉過身去,不想讓他眼眶泛紅的脆弱一面,被人們看到。
他想到了華夏英魂。
想到了那群最可愛的人,不管在哪個時空,不變的永遠是他們那顆保家衛國的心。
眾人在龍衛的引路下,各自找到了他們心心念念二十載的親人。
「兒呀!」
「娘等了你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你離開京城時,讓娘照顧好孩子跟媳婦,娘對不起你,沒能留下娟兒,她隨你而去了!」
「娘對不住你,好幾次娘也想隨你而去,但想到小清,她是你在世上唯一的骨肉,娘便不能自私,現在她長大成人,也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好男兒……」
「你看看,你看看娘跟你的孩子……」
許寧安的墳前,許清跟鄭宇跪在墓碑前,淚水打濕雙眼,雙雙叩首。
老婦人抱著墓碑,滿是褶皺的臉,貼在墓碑上,干枯的手掌撫模許寧安三字的痕跡。
像是撫模襁褓中的他。
陵園中,哭聲不絕,大地含悲。
林亦眼眶也微微濕潤,世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如此。
他不想大衍有太多這種不幸,他必須要努力,今後他將勇往直前,踐行宏願,不負此間走一遭!
時值端午節到來之際,謹以《九歌》紀念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感謝先生,要不是先生,我們不可能讀到如此浪漫的《楚辭》。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感謝先生,給後世留下了不朽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