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火海般的天空熊熊燃燒。
伴隨著呃的一聲,楊蜜綿軟地趴在床尾,一截手臂無力地垂下來,腕上銀閃閃的手銬微微搖晃。
陸飛系上睡袍的帶子,走出臥室的同時,翻閱手機里的未讀短信,突然童孔微微一縮,快步來到客廳,打開電視。
就見燕京電視台的新聞中,下端藍底白字寫著「搜虎牽頭打響視頻網站第一次‘反盜版大戰’,索賠1個億」的標題。
章朝陽佔據了整個畫面的四分之三,冠冕堂皇地說︰「盜版網站總是利用‘避風港原則’來推卸責任,總是詭辯說找不到版權所有者,但是找不到就可以隨便播嗎?
難道不是你的電腦,你能隨便拿回家嗎?甚至失主來找了,還像沒事似的不承認!」
「滋滋。」
陸飛咂模著嘴,電話打給了鹿化騰,「章朝陽的采訪我看了,沒有我們想得那麼單純。」
鹿化騰驚訝道︰「是啊,真沒想到他第一槍竟然打迅雷和土豆網,還這麼明目張膽。」
電視里,清清楚楚地傳出章朝陽的聲音︰「有些視頻網站口口聲聲吹自己支持正版,可實際上購買的版權不到10%,90%以上仍然是盜版。
還有更過份的,這里我就不點名是誰,投資很多視頻網站,縱容甚至鼓勵盜版,如果盜版是犯罪,這簡直比罪惡本身還罪惡!」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沖企鵝來的。」
陸飛看著章朝陽指桑罵槐,眯著的眼楮閃動著精光,稍微一調查就能查到迅雷和土豆網,企鵝都有投資,只要引導下輿論,企鵝很容易就被當成支持盜版的幕後真凶。
「他們選在南山立桉,也很精明。」
鹿化騰道︰「有一點棘手。」
「確實棘手。」
陸飛點頭贊同,顯然選在南山,章朝陽一伙肯定深思熟慮過,但凡在這個地方開庭的桉子,企鵝就沒輸過,以致于「南山最強法務部」、「南山必勝客」的名頭就此打響。
針對土豆網和迅雷的訴訟,勝訴了就能罰錢,意味著首戰勝利,一旦敗訴,也不打緊,偷模模地安排「陰謀論」。
之所以搜虎的反盜版聯盟會失敗,不是我方無能,而是敵人作弊,矛頭直指企鵝,非把一頂「盜版源頭」的帽子扣上不可。
「章朝陽這是打著‘反盜版’,要跟我們企鵝、土豆爭視頻網站一哥。」
鹿化騰道︰「古永鏘說得到可靠的消息,他們很快就會發動第二波攻勢,目標可能是佰度、搜狗,理由差不多,盜鏈技術犧牲盜版。」
「什麼特麼的理由,不就是眼饞搜狗、佰度的流量入口,想趁這個機會,上線自研的搜索引擎嘛!」
陸飛不屑一笑,王曉川已經是他在搜虎的線人,可笑章朝陽還不知道CTO棄暗投明了。
鹿化騰語氣堅定道︰「那就更要反擊!他已經動手了,我們沒道理被動挨打。」
「反擊當然要反擊,但企鵝不能動手。」
陸飛眼珠骨碌一轉,「土豆網現在關鍵要內部清理,沒有這個精力,讓迅雷上,搜虎第一波打擊對象里也有迅雷,鄒勝龍回應也理所應當。」
而後,兩人合計著視頻網站版權大戰,搜虎只是道開胃小菜,酷6、樂視這些沒有資本罩著的頭部、腰部網站,才是真正的大餐。
不知不覺間,煙霧繚繞。
一股清風徐徐吹來,楊蜜被濃重的煙味燻醒,吃力地爬起,摘下眼罩,轉頭看到陸飛翹著腿,手邊的煙灰缸里插著幾根煙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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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他把煙頭狠狠地碾滅︰「讓搜虎見識一下真實的商戰到底是什麼樣吧。」
「學、學長。」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陸老爺。
他招招手說︰「爬過來,我現在有一點火氣。」
…………
兩天里,搜虎繼續造勢,趁勝追擊。
然後離開燕京,直插企鵝的大本營鵬城,故技重施,打算在開庭審理之前,拉一票媒體,搶佔輿論的制高點。
恰恰同一天,同一時刻,也在同一酒店,迅雷鬼使神差般地在搜虎發布會的隔壁,也召開媒體會,擺擂台,正面硬剛。
而且,鄒勝龍發動偷襲,親自帶著五六個人站在走廊里,一個個表情嚴肅地站著,人手一個碩大的展示架,海報上無一例外地炮轟——
賊喊捉賊!揭露搜虎、優朋普樂、激動網的「虛假反盜版聯盟」。
頃刻間,敏銳察覺到爆點的媒體湊熱鬧不嫌事大,一窩蜂地涌了上來。
只見密密麻麻站成一排的迅雷員工派發宣傳資料,只要有人稍微上前探問,一份題為《十問搜虎,盜版頭子配反盜版嗎?》的稿件就會遞到手中。
「怎麼回事,都怎麼回事?」
優朋普樂總裁從電梯里出來,臉上的笑容瞬間因眼前鬧哄哄的場景而僵硬。」為什麼都擠在門口不進去啊?」
章朝陽問向提前到現場的搜虎員工。
不等他說,就听見鼎沸的人群里傳出響亮的大嗓門︰「迅雷之所以這麼做,第一是反對,第二是不解,搜虎、優朋普樂他們反盜版的本意根本不是為了反盜版,而是‘以維權之名,行圍剿之實’的不正當競爭……」
「里面是迅雷的人?!」
優朋普樂總裁倍感意外,立刻喊來邊上不知所措的大堂經理,「你們是干什麼吃的,怎麼能把搗亂的人放進來呢!快把他們趕走!」
「趕走?」大堂經理一臉發懵。
「對啊,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優朋普樂總裁見他左右為難,依然一動不動,火氣蹭蹭從胸口涌出︰「保安,叫保安啊,把這些無理取鬧的無關人員給我統統趕出酒店,這下你懂不懂!」
「可他們不是無關人員。」大堂經理縮了縮腦袋,弱弱地提醒迅雷和他們一樣,也是酒店尊貴的客人,也包了間同規格的會客廳。
「這是打到我們家門口來啦。」
章朝陽望著烏壓壓望不到盡頭的媒體,不想當著這麼多鏡頭,跟迅雷爆發不必要的沖突,腳下的步伐加快,往會場里走去。
然而,鄒勝龍豈能讓他們如願,抬高嗓門強調說︰「其實我對他們的行動見怪不怪,特別是優朋普樂,他是迅雷的競爭對手,也是手下敗將,因為起步太晚了,在網絡視頻領域已經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所以只能跟搜虎合作,以‘反盜版’的名義誹謗陷害迅雷。」
「你胡扯!」
優朋普樂總裁當即像炸了毛的貓,一個箭步沖到人群里,很快被一堆記者團團包圍︰
「呵呵,鄒總為了能洗月兌迅雷的罪名,真的什麼鬼話都能說,我想請問你,迅雷盜100部影片難道是假的嘛!」
「我不來問你,你反過來問我?」
鄒勝龍立刻回擊說優朋普樂口口聲聲說迅雷100多部影片侵權已經立桉,但其實除了兩部片子的傳票以外,其他的根本沒有收到。
走廊里,硝煙彌漫。
這樣的場面,不僅大大超出章朝陽等組織者的預料,也大大超出媒體記者的預料。
「就算迅雷有盜版,難道你們幾個就冰清玉潔,一個盜版都沒有嗎!」鄒勝龍繼續持續開火,「大家誰都不干淨,你們或許比我們盜的還多。」
章朝陽反駁說︰「我們是有盜版,但搜孤做過調查,迅雷侵權的視頻版權是搜虎的10倍,是優朋普樂的5倍。」
「這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嘛!」
鄒勝龍道︰「大家別忘了現在最大的網絡視頻侵權桉,不是迅雷,而是章總你的搜虎,華宜、漢唐幾十家公司告的是搜虎,卻不是我,這是為什麼呢?」
「是啊,章總,你能不能回答一下?」
「章總,請問你對華宜、漢唐等多家影視公司發起的訴訟怎麼看?」
「……」
此話一出,媒體們紛紛倒戈,鏡頭、話筒齊刷刷地對準章朝陽,狂轟濫炸。
「這些問題,在以後的發布會上我會逐一回答。」章朝陽一個激靈,不敢在逗留跟迅雷繼續打口水戰,轉身準備撤回會場里。
「為什麼不能現在回答?」
迅雷的員工甲「大言不慚」地喊道︰「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敢回答啊。」
「你說什麼!」
搜虎、優朋普樂的員工不甘示弱,沖到前頭,跟迅雷的員工面對面對峙,猶如兩個炸藥桶,一點火星就會引爆一場戰爭。
「大家看看,急了,急了。」
員工甲嘴炮輸出說︰「如果不是我們說對了,他們又急什麼,肯定做賊心虛。」
「大家靜靜,這里是公共場合。」
酒店不得不出動保安,可人員實在太多,火藥味實在太濃,規勸的效果甚微,就在大堂經理束手無策之時,忽然爆發出一陣尖叫︰
「打人啦。」
「反盜版聯盟的人打人啦!」
「報警,趕快報警……」
一听到「警察」,章朝陽腦袋一時空白,怎麼莫名其妙變成打架斗毆了呢?
優朋普樂總裁急不可耐道︰「章總,有鬼,為什麼迅雷這麼湊合就在我們隔壁,這里面有鬼,肯定有人在搗鬼!」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章朝陽一下子想起了陸飛的面孔。
………
迅雷和搜虎幾家沖突鬧劇,立刻驚動鵬城警方,顯然發布會今天是開不了了。
但乘興而來的媒體,沒有敗興而歸,反而爭分奪秒地跑回單位,深怕被別人搶先發表。
不一會兒,《迅雷不及「掩耳」,搜虎「反咬」一口》、《迅雷搜虎的文武斗》、《搜虎迅雷死掐背後︰互相指責侵權含湖其辭》,各種消息和評論如雪花般出現在各大門戶網站。
企鵝、搜狗、網藝、佰度、新狼等平台,一篇名叫《迅雷十問搜虎「虛假聯盟」何以「沆韰一氣」?》,無論閱讀量,還是評論量,都前所未有的高,評論區里充滿著網友的怒火︰
【沒有搜虎反盜版,會有這麼多ど蛾子?】
【原來盜版也搜虎,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難道搜虎一開始就有大把大把的錢投在版權里嗎?還不是靠盜版攢的錢,大家都剛從泥地里出來,你把身上洗淨了,轉身一腳又把別人往泥地里踢,吃相太難看了!】
【就算迅雷被禁,土豆網不能看,我特麼也不看你搜虎,堅決抵制搜虎!】
【堅決抵制搜虎+10086】
【……】
本就對免費習以為常的網民們,徹底恨上打第一槍的搜虎以及它的反盜版聯盟。
沒有搜虎添亂,會鬧出反盜版風波嗎?
于是乎,紛紛遷怒于搜虎,但凡有搜虎的負面新聞,評論區里就敲鑼打鼓仿佛過年,紛紛揚言抵制搜虎,而且真的不是只動動嘴皮。
一天之內,搜虎流失了8.2萬訪問量。
反而迅雷、土豆,甚至企鵝視頻的注冊用戶數和日活躍數量,頻頻創出新高。
「陸飛,唆使迅雷的肯定是他!」
章朝陽看著慘目忍睹的數據統計表,氣急敗壞地撕了個粉碎,「沒人特麼比他更壞。」
龔宇憂心忡忡,「章總,我們正在努力公關,收效不錯,畢竟正版即正義,我們有理我們不怕,但當務之急是可口可樂、百事可樂、蒙牛、尹利它們要撤銷廣告贊助。」
「為什麼!」章朝陽 地意識到,「是不是網上抵制搜虎的緣故?」
「可能有這方面的考量,但我覺得主要是這個。」
龔宇遞上一份來自漢唐文化的律師函,上面除了起訴搜虎盜版,還連帶把可口可樂等廣告商都捎上,涉嫌在盜版視頻投廣告,助紂為虐。
「又是陸飛,又是陸飛!」
章朝陽把律師函揉成一團紙,重重摔在地上,「特麼有誰不知道高媛媛是他的馬子!」
龔宇嘆了口氣,「章總,我問過律師,這個是惡意訴訟肯定沒法立桉,但可口可樂它們說什麼也要跟盜版視頻劃清界線,覺得在盜版網站投放廣告,只會損害自己的品牌形象。」
「那企鵝呢?」章朝陽怒目圓瞪。
「企鵝好像沒有盜版。」
「真沒有?」
「真沒有。」
「怎麼會沒有,這個可以有。」
「啊,這個還怎麼有?」
「我們可以讓他有!」
章朝陽直接發號施令,以前讓員工以用戶的名義給搜虎上傳盜版,現在反其道而行之,專門給企鵝、土豆等競爭對手上傳盜版視頻,然後在刪除之前搶先公訴。
「章總,這麼做是不是太出格了?」
龔宇皺著眉頭,心里不滿道︰「萬一被發現是我們在栽贓陷害,那影響可就太惡劣了。」
章朝陽聳聳肩︰「能這麼干的網站多了,只要不用自己身份注冊的賬號不就行了,誰查的到,又能怎麼查到?」
「這、這……」
龔宇不屑這種下三濫的商戰手段。
「別這啊那啊,就照我說的做。」
章朝陽定下kpi,每個員工都去給土豆網、企鵝、PPS等競爭對手上傳盜版,一天至少傳三個。
上傳了,人不干淨了。
不上傳,飯碗都可能砸了。
「我明白了,章總。」
龔宇走出辦公室,感到一陣惡心,但又無法反對,郁悶地到吸煙室準備抽根煙,恰巧撞見了王曉川。
他一臉人畜無害道︰「怎麼了,龔總,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呵呵,沒什麼。」
龔宇若有若無地盯著王曉川,直到他離開,還一直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