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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瘟疫

周圍的吵更熱鬧了,趙熙行雖然瞧得清情況,神智卻像在雲上飄,只得任太醫擺弄他,灌了好幾碗藥下去,才尋回些明白。

「國政如何?」趙熙行說的第一句話,是轉頭去看跪在堂外的臣子。

「回稟皇太子︰按照大周律法,聖人不在位,國有危急,按內閣諸老共政,諸王參諫處理。」堂下臣子朗聲應道。

劉蕙抹了淚,勸道︰「東宮你放心罷,國事無恙。內閣諸老都是幾代輔政的賢良,湊一堆拿的主意不會差。若實在踫著重大的了,再拿來你決斷,其他的也就少來叨擾你。東宮還是快些養好身子,才是諸般上上策。」

趙熙行竭力維持清醒,斟酌良久︰「這麼說來,現在主事的是……楊功?」

「他是首輔,內閣首席,不是他是誰?」劉蕙捕捉到趙熙行一抹頭痛的臉色,加了句,「本宮知道,這楊功性子不討喜,但人家幾十年儒林巨擘,真本事也是有的。東宮看在大局份上,多少有容人之量。」

趙熙行無奈的搖搖頭,又想到什麼,看了眼劉蕙,語調低了八度︰「那個……母後……她,她可有遞覲見折子?」

劉蕙了然,哭笑不得︰「東宮您都這樣了,還惦念著姑娘呢!得教您失望了,人家沒遞過折子,只听說天天拉著國公夫人去爬山,也不知犯哪門子勁。」

趙熙行眸底一劃而過的黯然,可余光瞥到自己渾身的白布條還滲著血,那點黯然又轉為了慶幸。

「罷了,不來也好……省得這樣子嚇著她。」趙熙行自言自語,忽的笑了,「……不,她來了,在跟我說話呢。」

劉蕙和眾宮人一愣,凝神細听,風里若有若無的玉簫曲,如絲如慕,如訴衷腸。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是《山中思故人》呢,來人,把朝景山的窗打開罷。」劉蕙輕嘆,吩咐宮人,轉頭再看,趙熙行又昏睡了過去。

蕭曲不算高明,卻是兒郎牽腸掛肚,男子的唇角微微上翹,睡著了都還沒彎下來。

劉蕙抹了抹眼淚,躡手躡腳的起身,走到外堂,駐足在屏風後,透過紗幕看向跪著的內閣諸老以及當頭的楊功。

「楊閣老,國政,就拜托了。」劉蕙一拜。

「皇後折煞老夫!國有危難,按大周律法,老臣義不容辭!」楊功重重叩首,差點就要當場割發了。

劉蕙好不容易阻止了他,看了眼內殿被太醫們簇擁的趙熙行,退去群臣,又傳來了孫櫓,後者提著藥箱跪在屏風後時,臉都絞成了青色。

「孫郎中,莫非聖人……」劉蕙心里咯 一下,捂住嘴,竭力把聲音壓了又壓,「請您但說無妨,聖人的情況到底如何?」

孫櫓嘆氣,咚咚咚磕了幾個頭︰「回稟皇後,您也知道,人都病成那樣了還能上戰場,這是回光……」

「本宮知道!法子,本宮要听的是法子……噓!」劉蕙急得跺腳,可陡地意識到趙熙行在內殿,她慌忙捂了嘴,生怕被听漏了去。

「你小聲點告訴本宮……千萬別讓東宮知道!他自己都傷成那樣,絕不能再受刺激!」劉蕙眼楮都哭腫了,帝宮頂天的兩個男人一個傷一個病,自己這個後宮現在倒成拿主意的了。

孫櫓無奈,說了實話︰「有一個天方國的方子,可以試一試,搏一把,方子的主味是番紅花,但……若是找不到番紅花,待東宮傷好了,就得繼位大統了。」

劉蕙蹭蹭蹭後退幾步,嚇得臉色幾變,確定這話沒被旁人听去後,才按著狂跳的心道︰「那就去找啊!什麼番紅花,偌大的西周還找不出這味藥?」

孫櫓搖頭,苦笑︰「番紅花,又名泊夫蘭或撒法郎,產于天方國(注1)。域外之物,本就非中原之產,藥效雖好,卻也難養,國人本就對此草尚未熟知,誰願意費大精力去種?」

「那就遣使去天……」劉蕙自己說到一半就啞言,僵住了。

是啊,若遣使去天方國,回來人都涼了。

「皇後,早拿主意罷。」孫櫓意味深長的一句。

劉蕙咬咬牙,狠下心,後宮不得干政,但她就膽大這麼一回了︰「傳鳳諭︰全國布皇榜,尋番紅花,能獻番紅花者,以西周皇後之命,無有不允!」

不久後,番紅花的榜文貼遍全國。

景山的玉簫日日不斷,幽語綿綿。

然而太平歸來的日子沒過幾天,又一則消息將全國局勢,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內閣在審訊所俘南黨時,得知陳粟從西域得到了一罐蟲子,而後內閣與西域節度使確認,那種蟲子在水中產卵,看不見,嘗不出,可致——

瘟疫。

這兩個字,絕對是有時候比戰爭還可怕的噩夢。

剛剛喘勻氣的西周,又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口氣憋死在胸腔里。

帝宮如臨大敵,盛京恐慌襲來,全國開始瘋了般的通緝陳粟,連水溝邊的乞兒都加入了搜尋的行列,恨不得眾生火眼金楮。

畢竟戰亂,死的只會是前線的將士,名利場的臣子。

然而瘟疫,無論貧富仕庶,這個國,將無一人幸免。

盛京,孫家藥鋪。孫櫓抹了把滿頭的汗,盯緊了雲福︰「姑娘你想好了?這可不是兒戲,更不是豪言壯語。」

「奴婢想好了,請您拿奴婢試藥吧。」雲福毫無遲疑的接話,眸底一派平靜。

然而她越是這樣,孫櫓就越覺得心里毛,再三確認︰「姑娘你知道你賭的是什麼麼?是命,不,連賭都算不上,因為一定,你一定會……」

「時間不多了,太醫莫再猶豫了。」雲福打斷,還是斬釘截鐵,近乎決絕,「如果陳粟已經將蠱蟲投進盛京水道,奴婢的命,不就是唯一的解法麼?」

「就算如此,盛京那麼多當官的,西周那麼多稱賢的,你婦道人家何必出那頭?」薛高雁的不解從旁傳來。

雲福點點頭,又搖搖頭,最終輕輕一笑︰「此非國事,而是陳家家事,還望行首大人莫阻攔了。」

薛高雁瞳孔微縮,明明是容貌都毀了的普通女子,那一刻卻如有最絢爛的光華,在她眸底點亮,明亮得讓人無法拒絕。

陳雲福,她這一生的緣和孽,都應在這個陳姓上,這一生的救贖和不朽,也都將,應在這個陳姓上。

薛高雁垂下頭去,不吱聲了,轉身去給孫櫓端藥盒,藥材花花綠綠,饒是華佗在世也無法辨認,哪一味是瘟疫的解藥。

只有拿人來試。可是藥三分毒,不停的服蠱不停的試,哪怕孫櫓在旁邊能立馬解,積累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條。

神農嘗百草都尚能夭壽,何況凡身肉胎。而且注定了是天下不會記得,歷史不會留名的,功勛和死亡。

「你真想好了麼?結局只會有一種。」孫櫓拿藥的手也在哆嗦,面露不忍。

雲福笑了,笑得釋然又解月兌︰「太醫請吧,這一天,我陳雲福,或許也等了太久了。」

注釋

1.番紅花︰番紅花明朝時傳入中國,浙江等地有種植。《本草綱目》記載,藏紅花即番紅花,譯名泊夫蘭或撒法郎,產于天方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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