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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等待

後來,賈府內的程英嚶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正沒有血淌進來,只听見細微的刀鳴,判下生和死的界限。

再後來,縮頭烏龜的府衙終于出動,強行阻止了慘案,才使得事情沒有鬧大,但據說現場也有十幾位儒生喪命。

脖子上都只有一點紅,美如桃瓣,彰顯著刀客的身份和榮光。

然後前羽林衛上將軍的真相傳遍九州,民心沸騰,民怨翻天,三月末,帝宮將容巍緝拿歸案,押入死牢,判,他日問斬。

三月的最後一天了,這晚,連春風都吹得草木皆兵。

宵禁的盛京,入夜了就黑咕隆咚的,只有禁軍營外的餛飩挑子還亮著燈,得了特許,賣巡夜的將士們幾碗夜宵。

陳粟將加了牛肉的餛飩推過去︰「將軍請用,要不要辣子?」

姚掰開竹筷,笑︰「終于舍得加牛肉了?」

陳粟也笑︰「湘南野史的事成,多虧將軍,籌謀這麼些月,有罪的就該償命了。」

「只有容巍一人,可恨!」這話不提還好,一提姚就憤憤不平,將竹筷摔到案上,「誰想到容巍站出來,將所有的往自己身上攬!還犯下人命,民怨的靶子都往他那兒去了,憫德皇後等人反而逃月兌!」

陳粟眸光晃動︰「慢慢來嘛,將軍會得償所願的。不說那些,最近巡夜辛苦,餛飩都快坨了,將軍快用。」

姚沒發現異樣,低頭唏哩呼嚕的吃混沌,不久一碗下肚,臉上都冒紅光,放下竹筷打了個千兒,就要繼續巡夜去。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身子發輕,許是累了一天吃完熱湯,有些倦懶,倒也沒往心上去。

「將軍慢走。」陳粟起身送他,待離開餛飩挑子視線,來到僻靜拐角處時,一柄特意準備的竹筷在袖中探出了頭。

筷尖一點銀光,是提前嵌進去的刀。

「別送了,等你想到對付憫德皇後的法子了,再約本將出來吃餛飩,加牛肉……!」姚不在意的往身後揮揮手,話卻戛然而止。

細小的刀刃見血封喉,猛地從後抄過來,往他頸上一劃,男子就軟塌塌的栽了下去。

最後一刻的眼楮還沒閉上,瞪著滿手血的陳粟,震驚,憤怒,不可置信。

「民心大亂的目的已經達到,將軍只能自己去地府吃餛飩了。」陳粟悠閑的擦著手,聳聳肩,「後續的事就交給我們南邊黨人吧,老鄰居,走好。」

頓了頓,陳粟起身看向帝宮,夜色中的紅牆金瓦如沉默的獸,伺機又緘默。

「……呵,想殺你的又不止我一人,不,或許說,早就有人想殺你了。」陳粟嘲諷的一笑,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這廂,帝宮,御寢殿。

皇帝趙胤蝸在榻上,三更了還沒熄燈,就著燭火看手里的卷冊,冊上沒有名字,只有因長年累月的翻動已經發黑的痕跡。

「專門賣禁軍營夜宵的餛飩挑子打烊了麼?」趙胤忽的一句。

「這個點兒,應該是了。」羅霞剪著燈花,讓燭火亮堂些。

「那麼新的的羽林衛上將軍,明兒就可以上任了。」趙胤又道。

「是。」羅霞輕嘆一口氣,「府衙回報,衙役已經在某條巷子里尋到了尸身,編了害于流寇的說法,當時就拿席子卷了。」

趙胤有片刻的沉默,想起他年少時遇到的孩子,流民,骨瘦如柴,唯一的念頭就是吃飽飯,為了吃飽飯,拼命習武,練得一身好武藝,只可惜腦子不算聰明。

與虎謀皮,焉能全身而退。

羽林衛,講究的是絕忠,不是靠嘴上功夫,而是靠互相揭發,皇權的鞏固從來都是站在鮮血和白骨之上。

于是身為主子的趙胤,當然早就得到密報︰姚行蹤詭異,雖然無法確認他會面的人是何身份,但這一點瞞而不報,就已經犯了帝王大忌。

上面不過透了點意思,在餛飩湯里加了點軟筋散,就能使堂堂上將軍,被一把小匕首要了命。

「借刀殺人,不止是藏在暗夜里的人的手段,站在光明下的人,更會。」趙胤看向羅霞,目光坦然,「你想親眼見證的東西,失望了麼?朕,從來不是一個好人。」

羅霞,或者叫洛霞,指尖踫到了懷里的江山如畫刀,刀身滾燙,她垂眼問道︰「平昌侯沈圭亦是如此麼?就算您知道他清白。」

「是啊,本就是戰時,國基不穩,為了最快的安定民心,朕,必須殺。」趙胤毫無遲疑,點頭,「朕,會待局勢太平後重審此案,為沈圭昭雪,追封。」

羅霞涼涼一笑︰「人都沒了,又有何用。」

趙胤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走進羅霞,讓二人不過咫尺,讓暗中的羽林衛都來不及反應,女子懷中的刀就可以刺進他月復腔。

「老子是皇帝,必須要從一個國的角度去下決定,私心不重要,局部的犧牲不重要,甚至有時正確還是錯誤也不重要,這是老子從當年發動四月宮變起,就明白的獲取力量的規則和代價,也是夫子教我的最後一課,王道。」

頓了頓,趙胤加了句︰「朕,必須坐在這個皇位上,必須坐穩了,也必須,讓我的兒子坐下去。」

「哪怕惹下一身殺孽,死後去往地獄麼?」羅霞輕問。

趙胤毫不在意,反而大笑起來︰「反正地獄已經有了蕭二郎,老子下去找他,還能一起喝杯酒!」

羅霞不說話了,到底是怎樣的理由呢,是相信著怎樣的東西,要近乎亡命徒般的去賭,她的目光落到趙胤手中的卷冊上。

無名錄。

沒有名字,普通裝幀,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毫不起眼的卷冊,卻被君王沒日沒夜的捧在手中,掩卷沉思,倒背如流,翻來覆去的看得書頁都磨了毛。

「當年,為了迅速穩定國勢,老子的西周延續了周制。」趙胤的聲音幽幽飄來,從歲月深處來,「總有一天,東周的問題還會在西周出現,甚至要的時間會更短,現在的太平和繁華不過是夢幻泡影,暫時的黃粱一夢罷了。百姓們在慶幸歡渡,有一天過一天,君王,卻不得不計深遠,計百年。」

羅霞靜靜的听著,她想起父親去往絕路時的笑意,仿佛那麼多人都有一份心照不宣,不同立場,不同時代,甚至無論輸贏。

那是她站在這個位置無法理解的,也是百姓無法理解的,更是歷史無法注解正確或者錯誤,黑或者白的,默契。

她吁出一口濁氣,看向無名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趙胤笑了,病入膏肓的笑蒼白又溫柔,恍若故人面,那個記憶中不聰明的人,他終將是不悔啊,英雄遲暮。

「五年了,休養生息勿擾民生,不代表我忘了。我一直在等,等每一個糧倉都米脂流香,每一家戶門都兒孫滿堂,每一個行商都賺得盆滿鍋滿,每一份記憶都洗去東周的苦澀,每一個《無名錄》的字我都研讀透了……等這片土地準備好了,我會再次開始變法……我一直在等著那一天。」

漆黑的夜色里,萬家燈火如昔,山海無垠無恙,那個君王啊,會踏著老去的記憶歸來,帶著再不曾老去的笑吧。

趙胤惘惘的伸出手,想去抓住他︰「無論等多久,老子快嗝屁了,還有兒子,還有兒子的兒子。但凡姓趙的還坐在這位子上,就必定會有那一天……我們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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