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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君怒

秋日西沉,暮色籠罩了南國城。

十月的晚風吹在人身上,嗖嗖的涼,著貢品狐裘襖的趙熙行也不禁打了個寒戰,腳步停下來,目光又往錢府大門探了一分。

「都說南國暖,入夜了還是涼,她可有備著披風出去?」

話是問流香的。女子跪在青磚地面上,剛替程英嚶傳完話,周圍跪了一圈錢府的丫鬟奴僕,都是頭一次面見傳得神乎其神的聖人東宮,敬畏得頭都不敢抬。

「回稟殿下︰奴給姑娘都備下的,最好的大氅,保管丁點風都不透。」流香頓了頓,語調有些哽咽,「此番多謝殿下解圍!奴婢還有奴婢主子叩謝殿下天恩!若不是殿下及時出現,這姻緣成了真兒,奴婢和奴婢主子怕是賠上命,都不知如何面對花二姑娘!」

言罷,流香撲通撲通磕了九個響頭,忍不住抹淚,又是感激又是後怕。

「起來罷。說來說去,也是本殿為了自己。」趙熙行虛手一扶,目光卻黏在錢府大門,幾乎快看穿了,「……她有說何時回來?」

流香擦著哭花的小臉,轉笑︰「今兒奉上命,錢家和蘇家同時娶妻,錢家的黃了,蘇家的還在繼續。蘇仟老爺迎娶錢薇姑娘,今晚大喜日子哩!花二姑娘總得去給自家舅舅道喜吧,喝酒鬧樂子的,估計不到子時不會回的。」

趙熙行臉色一沉。

這時,旁邊執著琉璃宮燈引路的內侍小聲提醒︰「皇太子殿下,快走罷,花二姑娘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聖人還等著您呢……」

「這不就是去麼!」趙熙行猛地打斷,沒好氣。

白日風波塵埃落定,錢家的婚事被從天而降的東宮廢止,吉祥鋪花二封了良家子,然後就匆忙忙的奔赴蘇府,東宮則被聖人趙胤召見,兩個人自打迎親場上一見,就又南轅北轍的忙開。

「本殿停留江南的時間本就不多,她還趕去喝喜酒……」趙熙行低低嘀咕,就算是夜色如墨,旁人也能察覺到他臉色不好起來。

頓時鴉雀無聲。聖人嚴苛,名聲在外,錢府眾人都害怕真如盛京傳聞一般,這男人不開心,就得有人遭殃。

于是求援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個照燈的內侍,內侍也舌忝了舌忝嘴唇,小心翼翼道︰「殿……殿下,聖人那邊……」

話頭沒完,趙熙行一記眼光如冰渣子殺來,嚇得那內侍一哆嗦,知趣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待花二姑娘回來,若她精力勁還撐得住,傳她來見本殿。本殿多晚都等著。」趙熙行氣堵堵的丟下話,便收回視線往客殿去。

不多時,他跪在了玉榻前,向榻上滿臉病容的趙胤和榻邊的劉蕙拜倒︰「兒臣問父皇安,問母後安。」

趙胤披衣倚榻,瞅著男子的腦門頂,冷笑︰「東宮,好本事啊。」

「……父皇息怒。」趙熙行暗暗攥緊了指尖,白天的風光耍過,真正的難關原在這兒等他。

「息怒?呵,你眼里還有我這個老子?」趙胤冷冰冰道,「朕留你在京監國,你卻偷偷跑來了江南,朕下旨為錢幕賜婚,你卻半路搶了新娘子,隨口還封了良家子。你說,有哪一點,你眼里還曉得有老子?」

趙胤語調不大,卻有如一剎九天金雷,轟的砸在場中,震得人心和地板都在發顫。

天子一怒山河破,空氣迅速凍結,仿佛都有雪霰飄了,劉蕙變了臉色,羽林衛蟄伏暗中,殺意醞釀,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閣內頓時陷入了一種可怖的死寂。

趙胤擰著眉,臉青得可怕,趙熙行垂眸低頭,狀似恭馴,卻看不清他是甚神情,父子倆僵著,劉蕙一橫心,湊到趙熙行面前,忙勸。

「東宮,這件事確實是你有失妥當,且不說你擱棄政事私下江南,便是擢選魁首為錢幕妻乃是聖旨,這便是御婚,又豈是你半路說廢就能廢的?你快些認個罪,服個軟,先讓陛下火氣消下去再說!快!」

劉蕙毛汗滲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平日最是恭謹持禮的東宮,撞上今兒這事,卻意外的緘默,腰桿挺得筆直,不知在醞釀什麼。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實實在在論過,過在東宮,如今這東宮卻偏往刀尖上撞,皇帝老子都不放眼里了不成。

是以劉蕙急了,抖著聲音道︰「東宮你今兒是怎麼了?平日不是從來不帶辯解的麼?認罪,趕快認罪啊……」

「父皇早就知道了,是麼?」兀地,趙熙行打斷,問是對趙胤去的,因為嗓音有刻意的壓抑,所以帶了一絲質問的語氣。

趙胤眉梢上挑,怒極反笑︰「呵,你這是做兒子的,做臣子的,該有的語氣麼?」

劉蕙臉一驚,還要勸什麼,沒想趙熙行根本沒理她,緩緩抬頭,直直的盯向趙胤,嗓音壓得愈發低了。

「父皇……知道程英嚶頂替尹笙,也知道她會贏,知道錢幕會娶她,所以……裝,聾,作,啞?」

「放肆!」

厲喝的兩字不是趙胤,而是劉蕙,她忌憚的瞧了一眼趙胤,咬咬唇,拽了趙熙行就往外攆︰「東宮或是南下旅途勞累,腦子不太清醒,還不快跪安,先冷靜冷靜!跟陛下這麼說話,你腦子拴褲腰了?你真要辜負姐姐的苦心不成?!」

或許是因為姐姐兩個字,趙熙行眸色微陷,歉意卻堅決的擋住劉蕙︰「母後放心。此事乃父子之結,今日不說清楚,也終有要說清楚的那天。」

劉蕙詫異。被天下譽為聖人的東宮,此刻卻格外的硬氣,跟 脖子的硬茬似的,篤定了一件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天都不怕,何況是天子了。

是了,哪里是聖人,這不就是曾經年少的,乘風郎麼。

劉蕙呆在原地。趙胤凝著趙熙行,目光在昏黃的燭火後閃爍︰「是,老子知道。原因,你也該知道。」

「您不樂意見我和她在一塊兒。」趙熙行聲音嘶啞,頓了頓,「因為哀帝。」

趙胤聳聳肩,默認,不加掩飾。

趙熙行喉結滾動,拼命下咽什麼︰「但,曾經您召過她,說過了,而她也向你保證,在天下人面前走向我時,會得他一句應允……您,是答應了她的。」

「你們當老子傻呀!」趙胤猛然打斷,也沒了皇帝架子,喝罵,「蕭二郎已經去了泉下,她如何得他一句應允?她是逗老子玩呢?還是當老子年紀大了腦殼不好使呀?也就你這個驢脾氣能信……」

「我信。」趙熙行兀地接話,斬釘截鐵,語調加重,「而且,我會讓天下,包括父皇,也信。」

「逆子!你這個逆子,氣死老子算了!!來人,把這逆子拖出去,打五十大板,不,一百大板,打死他!!!」趙胤勃然大怒,暴起,也是被氣沖昏了頭,口不擇言的呵斥。

劉蕙臉色煞白,撲通聲跪下,立馬淚流滿面。

滿殿俱驚。連羽林衛都有片刻遲疑,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才闖進來作勢要縛趙熙行,劉蕙在旁邊哭著攔,早听聞風聲而來的官吏奴僕則在門外跪了滿堂,同樣哭嚎著求情。

「陛下息怒!東宮事關國本,萬萬不可!一百板子真的能打死人的啊!」

錢府的夜被驚動,北風呼呼的刮,愈如鬼哭狼嚎,听得人心慌,鮮血和變故的氣息醞釀,驚心動魄。

然而,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是,羽林衛正要拿趙熙行,向來是恭敬穩重的東宮,卻眸底寒光一閃,猛地二指並劍,疾風撲面,砰砰的打退了那幾個侍衛。

羽林衛咚咚後退幾步,臉色微白,這力道不輕,真半點情分也沒留,若是有一柄劍,直接就能刺穿他們。

「皇太子殿下!此乃聖旨!得罪!」羽林衛下意識的應了句,一橫心,再次沖上去拿趙熙行,卻沒想更為凌厲的招式襲來,直接將他們打退到門檻邊。

這下子,愣著的臣民都瞧清楚了,也確定清楚了,反了,東宮這是打定了主意,反了。

「逆子!你真要反不成!你還真以為老子不敢斬你是吧!」趙胤幾乎氣得渾身發抖了,咬牙冷笑。

「東宮!你在干什麼!你昏了頭不成!」劉蕙嚇得惶惶,慌忙強來拉趙熙行,讓他跪下請罪。

沒想到,趙熙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魂飛魄散的舉動——

他掙月兌開劉蕙,  瞪幾步,沖到趙胤面前,咚的,一拳打在玉榻旁的榻柱上。

榻柱頓時裂開了蛛網似的縫,榻頂簌簌的顫,而男子的拳頭也剎的裂開,血珠子滲出,順著榻柱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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