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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察覺

待蕭展回了吉祥鋪,卻被夜色中的燈火唬了跳。

按理說筎娘照料鋪子都睡得早,明兒天不亮還要去進貨,沒有半夜三更還點著燭的道理。

「婆婆?是我!出什麼事了麼?」蕭展輕輕推開鋪門,見得筎娘在堂內正襟危坐,顯然候他許久了。

「三哥兒,你這天天往外跑……包了姑娘了?」筎娘讓他坐,燭火掩映下的面容,凝重。

蕭展模模鼻子,沒坐,打了個哈欠︰「哪有。只是西街的鐵匠邀我喝酒,不小心喝晚了罷。困了,我歇去了,婆婆也……」

「還在瞞?!」筎娘猛地打斷,蹙眉喝,「上次是說去東街看燈會,上上次是說去北場練劍,再上上上次,呵,三哥兒,你以前也是顧鋪子的人,如今卻怎總往外跑?」

蕭展視線回避,遮遮掩的向往後院走,被筎娘一個箭步擋在身前︰「三哥兒,老身問過你許多次了,你還不說實話?你最近總往外跑,鬼鬼祟祟的,留老身一個人看鋪子,到底作甚去了?」

「真的沒有什麼!婆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總得有些自己的玩處吧!」蕭展蹙眉,被問得心煩意亂,繞開筎娘繼續往後院去。

筎娘看著男子的背影,白衣,劍雪,明明是光風霽月的劍客,卻渾身上下都籠了股不曾見過的濁氣,不,或者說,見過,在東周昏昧的朝堂上,風雨不休的權力場。

筎娘心里咯 一下,沉聲︰「皇太子殿下,您到底在做什麼?」

蕭展頓住。皇太子,身為坤寧宮掌事姑姑的筎娘喚他皇太子,如從夢里來,不真實的聲音在夜色里回蕩,歲月成壁。

他沉默,在筎娘看不見的方向,拳頭在薄襖里攥緊。

「老身是延慶皇後竇氏的家生奴才,皇後薨逝,帶過尚且年幼的殿下您一陣子,再後來被撥去侍奉憫德皇後,老身這輩子,算是看著殿下長大的。」筎娘娓娓道來,語調有些不穩,「老身不敢夸耀舊功,但若殿下還顧念一絲絲舊情,就望殿下莫隱瞞。」

蕭展眸色閃了閃,艱難的扯出一個笑︰「沒……沒甚事,真的就是出去喝酒。婆婆莫多心,真的。」

筎娘有良久的凝滯。秋風吹得四肢冰涼了,她才重重嘆了口氣,鬢邊的白發在風里晃︰「皇太子殿下,老身就一句,千萬,千萬別做傻事。」

蕭展點點頭,壓下翻涌的苦澀,邁步回房,卻又停住,看向夜色中十月的盛京,忽道︰「筎娘,你知道麼,六出花喜濕暖,故在嶺南最盛,開得最好看。我想有一天,帶她去看。」

頓了頓,蕭展笑了,笑得眸底風雨蕭瑟︰「只屬于我和她的六出花。」

——到那一天,一切都已經毀了,什麼都不用管了,我帶你去看大片大片盛開的六出。那會是灰燼的盡頭,只屬于你和我的花兒。

筎娘的心咕咚一下,墜到深淵。再回過神來,劍客的背影被關上的房門掐斷,吱呀一聲,撞得人心倉皇。

翌日。果然大清早起來,蕭展又沒了蹤影。筎娘干脆連開鋪子的心情也沒了,總覺得心里不安生,遂掛了一天休沐,竄上了酒老藥鋪的門。

「老孫!」筎娘一進門就撿了最靠近火塘的條凳坐下,當自己家似的,吩咐碾藥的學僮給她來杯熱茶。

學僮奉了茶,滿臉頭疼的向鋪里的客人作揖,連忙請了自家郎中出來,反正吉祥鋪的渾水,他們是蹚不起的。

「我還做生意呢!你一進來跟閻王似的,把我的客人都嚇走了!還喝我的好茶葉,拿來!」孫櫓挑簾進來,沒好氣的去奪茶盅,瞪得胡須發直。

筎娘眼疾手快,茶盅邊沿都沒讓孫櫓踫到,烤著火,跺著滿鞋底的霜,自己就嘮開了︰「老孫,你說我當年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怎麼就沒瞧出憫德皇後和皇太子的……哎喲喂,作孽!」

孫櫓也拉了條凳過來,在火塘邊坐下,伸手烤著火,慢悠悠瞧她︰「是,你是眼神不太好。」

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的加了句︰「不止憫德皇後和皇太子沒瞧出來,其他人的也沒瞧出來。」

話甫出口,孫櫓就開始後悔了,說漏嘴了。他連忙低頭喝了口熱茶,差點嗆著。

筎娘心煩意亂,倒沒听出什麼,嘆氣嘆得心肝疼︰「哎,枉我上官如一世英名,竟然老早埋下的禍根都沒發現,也是愧對延慶皇後在天之靈。」

孫櫓蹙眉,掩上門窗,低語︰「小心說話。發生什麼事了?連延慶皇後都搬了出來。」

「我總覺得三哥兒,不是,皇太子殿下有些不尋常。好像暗地里計劃著什麼,讓我渾身都冒冷汗。」筎娘苦著臉,道,「雖然沒有甚證據,但就是直覺,憑我在宮里混了半輩子的直覺,不是好事兒。」

孫櫓眉梢一挑︰「為著憫德皇後,和趙熙行慪氣呀?」

「是,但也可以說不是。更像是爭一口氣……哎,我也說不清楚,畢竟曾經坐擁一切的兒郎,一夕之間失去一切,那種心境我是沒法感同身受的。」筎娘撓頭,嘆,「也就沒法勸他,更沒有資格置喙他的選擇。」

孫櫓烤火烤得暖和,舒服得半眯了眼︰「以前還有個憫德皇後跟著他,如今被趙熙行收了去,殿下真的可算是……一無所有了罷。」

連最後的溫存也被奪去,這歌舞升平的新王朝,如同長夜。不見黎明,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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