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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佛心

曹惜姑忽的站起來,搖搖晃晃沖出門去,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她的人生早就被毀了,在很久以前,被那個綠瞳男子毀的。

那她就不介意拉上一個人陪葬。

女子直沖沖的來到唐府,砰砰敲門,出來的是唐嵐嵐的丫鬟,金桔,後者詫異的瞧著她凌亂的衣飾,拿不準該趕還是請。

「金桔,你跟我來。我發現了一些事兒……跟你家姑娘有關。」曹惜姑向金桔招手,轉身入了一貫巷子里。

金桔遲疑。但念著來者是江寧織造的姑娘,也和自家主子是舊識,一時也沒多想,遂跟了過去。

二女一前一後,在盛京七拐八折的巷子里轉,曹惜姑在前面也不說話,扶著牆走得急,專挑僻靜的死角走。

金桔覺察出異樣。停了腳步,弱弱的喚了聲︰「曹……曹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啊?奴婢還要回去伺候我家姑娘,出來久了怕是不好。」

曹惜姑忽的停了下來。緩緩回過身來,咧開了嘴︰「金桔,你知道麼,我曾經看見過他作畫,給那個賤婢畫畫,雖然前面站的是那賤婢,畫紙上的卻不是那張臉。」

金桔一愣,腳步往後退。

曹惜姑眼神沒了焦距,荒忽的晃著,低笑︰「我一直記得,那張臉是誰呢,雖然後來他燒了畫,沒人知道,我卻記了幾年……直到這次進京我看到,她。」

頓了頓,曹惜姑忽的大笑起來,自嘲的,諷刺的,哀涼的,無奈的,近乎于瘋魔︰「秦南鄉啊,你也是個可憐人!他根本不敢告訴世人的秘密!!我知道,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金桔頭皮發麻,轉身就跑。

然而還沒跑出兩步,一枝金釵就刺穿了她的喉嚨。

「我得不到的……賤婢不能,她也不能……」

身後傳來女子夢囈的低語,沙啞的,模糊在噴涌開的血色里。

東宮。趙熙行也看著度牒上血一般紅的璽印,挑眉︰「父皇已經允了?」

萬善寺的了心師太在堂下合十︰「是。多謝聖人體恤,已經頒發了度牒,明兒貧尼就啟程。」

東宮所有宮人都被打發了出去,光潔的金磚地面竹影晃動,安靜都起了漣漪,只有鎏金架上的幼隼時不時嘰一聲,打破凝滯。

趙熙行眉尖輕蹙︰「師太怎突然有離京游歷,以證佛道的打算呢?」

「貧尼早已皈依,身為三寶弟子,不是很正常麼?」了心風輕雲淡的笑,一襲青衣不染繁華塵。

「本殿認識師太許久。也知道師太執念,所以才會與您約定湘南野史之事。」趙熙行不解,「如今您卻什麼都舍了,說要去證佛,錯是沒錯……」

「是啊,貧尼以前雖人處佛寺,卻失落佛心,大不敬也。」了心接話,眸色氤氳開來,「因為和先帝的孽緣,以為自己最配得上他,百年後求一個與他同穴,才會與殿下結盟吧。」

趙熙行頷首︰「不錯。師太幫本殿編寫湘南野史,本殿承諾你,百年之後,將你與哀帝合葬。」

了心低頭,面露悔色︰「貧尼曾深陷貪嗔痴三罪,還曾跑到吉祥鋪去,將憫德皇後大罵一通。如今想來,真是罪過。一身紅塵孽障,來日願佛祖不棄的好。」

趙熙行無聲的嘆了口氣︰「師太能證道大功德,自是最好。只是事出突然,本殿略有存疑罷了。還望師太解惑。」

了心笑笑,仿佛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隨口的道來︰「我還是東周皇貴妃時,曾鸞駕經過御花園,遇著個司蒔宮女。那宮女手巧,就是人木得很,天崩地裂也跟她沒關的樣子,所以留了句佛偈。沒想到多年後,我已是萬善寺的尼姑,那宮女找上門來,請佛祖開釋。她竟然還記得我那句佛偈,也因此,圓了我一瞬開悟。」

問,既不見明,亦不見暗,明暗不矚,即無色空,彼相尚無。

答,光明八萬四千色,映琉璃地,如億千曰,不可具見,淨琉璃世。

眾生皆有佛性,善緣輪回不滅,一瞬山川皆往心上藏,見天地,見眾生。

了心不再解釋,靜靜拜倒,好像有哪點不一樣了,又好像更普通了,連一個天家道姑那點出塵氣都毫無蹤跡了,渾像個街角巷尾砸吧水煙的婆娘。

隱入了山海河川間,隱入了紅塵萬丈中,隱入了眾生悲喜處,然後拈花,我佛入心。

天心月圓。

「如此,祝師太早成大道吧。」趙熙行深吸一口氣,合十回禮,然後就目送女子青衣芒履,挎著個半舊的布包,消失在帝宮紅銅門後。

豆喜小心翼翼的奉茶上來︰「殿下,了心師太這一走,何日再見?奴才還想請她做法事哩。」

趙熙行瞥了他一眼︰「此,已非塵中人。爾再說這些話,冒犯了。」

豆喜一愣,撓頭︰「不過陣子不見,了心師太就立地成佛了?沒這麼快吧,奴才是不是應該鑄座金瓖佛相,給她供上?」

「佛家開悟,本就是一瞬之事。也好。」趙熙行長久的凝著青衣消失的方向,眉尖輕輕蹙起來,「只是湘南野史的事,就晾下了……」

豆喜微驚,念及自家小皇後,立馬膽肥了一茬︰「對啊!師太這一走,就沒誰推動湘南野史了!不行不行,得趕快找個人……殿下恕罪!」

念叨掐斷在求饒里。

在趙熙行冰冷的目光飄過來的剎那,豆喜腿腳一軟,才意識到自己插了嘴,慌忙跪下請罪,忙不迭的扇自己嘴巴。

「怎麼一扯到她的事,你比本殿還熱心?」趙熙行冷眼瞧他。

豆喜不知如何解釋。良久一句︰「奴才覺著,花二姑娘是個好人,好人該有好報吧……」

「報,本殿來報。無需爾操心。」趙熙行猝然打斷,眉尖氳開暗影。

豆喜一愣。旋即似乎回過點味兒,抽了抽嘴角︰「殿,殿下……奴才是個閹人……奴才沒其他……」

「閹人也不行!」趙熙行微微提高了音調,噙了毫不掩飾的威脅。

豆喜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才咽回憋不住的笑,腦海里就剩下三個字——

至于麼?

堂堂東宮怎麼跟他院里的老母雞似的,護有些東西護得要緊,從大老遠天邊飛來的一罐醋,都能教他翻成個洞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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