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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紫藤

吱呀吱呀。車 轆碾過青石板路,濺起一路碎珠,分開白蒙蒙的水霧,最終在鋪子門口停下了。

大雨。吉祥鋪生意冷清。筎娘坐在鋪面前,撐著腦袋打瞌睡。蕭展煮了熱茶,凌厲的眉眼在熱氣中也柔軟起來,容巍在後院練刀,說風雨無阻,才最磨習武心性。

叮咚。玄黑瓦檐下,瑩白的雨滴織成了串。

吱呀。車 轆的響聲停下。筎娘來了精神,正要起興招呼生意,卻又微微一滯。

這是一輛極難讓人忘記的馬車。

之所以說讓人難以忘記,並不是有多華麗,畢竟趙熙行的御駕見得不少,而是眼前這輛,通身青綢是素淨的,簡單的暗紋,卻識貨的一瞧,就知道綢子是進貢的蘇繡。

寸絲寸金的江南錦,盛京的達官貴人爭相裁其為衣,哪有人會用整幅來糊馬車的。

這哪里是財大氣粗,簡直是富貴沖天,沖了天還不讓它發出聲兒來。

「給貴人請安哩!貴人好眼力,我吉祥鋪的花樣子一頂一的好!」筎娘殷勤的迎了上去。

「……有禮。花二花掌櫃可在?」車里悠悠一句。

筎娘腳步頓住。只因這聲音也是極難讓人忘記的。

盛京多富貴。卻沒有哪一種,當得起「潤」一個字兒。

就如此刻的雨,濛濛的,水霧蒸騰。

筎娘壓下心里訝異,試探道︰「不知貴人找俺們二丫頭何事?」

車里淡淡道︰「無事便不能找她麼?」

「貴人誤會了。只是太不巧,二丫頭被罰進教化堂省過了。」筎娘打了個千兒,「教化堂在宮里。貴人怕要失望而歸了。」

「哦?看來久居江南,都快趕不上盛京風雲了。多謝。」

車里輕笑。旋即車 轆吱呀,重新分開雨簾,逐漸隱沒在濛朧的水汽里。

筎娘失神的立著,听見上來的蕭展道︰「婆婆,得把人追回來吧?教化堂在宮里,庶民哪能進去?」

容巍也在旁邊不解︰「瞧見趕馬車的車夫了麼,精光內斂二指老繭,嘖嘖,練家子啊。和我都能過幾招的。」

筎娘嘆了口氣,心里忽明忽暗的,淅瀝的雨擾得心緒愈亂,猜不準吉凶。

「此人大有來頭啊。」

一嘆,瞬息被雨聲吞沒。

帝宮。教化堂。

程英嚶坐在廊下,盯著雨簾發呆,間或解悶,逗逗檐下躲雨的麻雀,聲音也瞬息被雨聲吞沒。

紅牆綠瓦都被大雨沖刷得模糊了,像敦煌的壁畫褪色了般。

教化堂素來冷清,此刻更是天地俱靜,唯聞滂沱一片,淋得程英嚶的心里也空蕩蕩的。

忽的,鎖被砸開的悶響,旋即沉重的鐵門被從外打開,能听見金吾衛們恭敬的行禮。

「家主,花氏便是被關押在此。請。」

程英嚶站起來,透過珠簾雨幕,見得一輛青綢馬車停在門口,她微微一警。

能夠在宮里行車,絕不是普通官吏有膽做的,哪怕是一品二品的大員,也得有帝王的特別恩賜。

「進就不用了。此地剛剛好。」車里輕輕一句,哪怕語調微弱,像是有氣無力的說話,但卻意外的清亮。

程英嚶覺得單憑這聲音,就壓過了漫天傾的雨聲,直接撞到了她心尖。

「吉祥鋪花二,有禮。」女子不辨敵友,遠遠的在院里一福。

一個金吾衛跑到車窗前,似乎從里面接了什麼東西,噠噠的跑到程英嚶身邊,交給她︰「家主給姑娘的。」

女子接過,一枝睫葉耷拉的紫色小花,躺在她瑩白的掌心,還浸著抹淡淡的冷香,若有若無。

儼然是被車中人貼身放了,沾了他衣衫間的燻香。

「這是什麼花兒?都快萎了。」程英嚶不解。

「四座風香春幾許,庭前十丈紫藤花。」車里輕吟,「此乃我庭中紫藤。北上之日,見花兒來得好,便想著給你折一枝來。可惜千里迢迢,再怎麼好好護著也枯了。可惜。」

車里的聲音依舊是濛濛的,連那份惋惜也如潤了雨,泅著水霧兒。

五月的雨淅瀝。初夏醞釀的熾熱,都以一種極其溫柔的方式,紛至沓來。

千里送君紫藤花,南國中庭雨。

是江南獨有的紫華。想來盛京的濕意浸潤過了江河,紫串兒下雨珠叮咚。

程英嚶忘言。馬車里的人兒初次見面,就以一種故友重逢的語氣,送了她一枝江南晚春。

她竟絲毫不覺厭惡,反而親切,潤物無聲的熟悉。

「多謝。敢問貴人是?」程英嚶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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