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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取衣

蕭二郎終究是說對了,他不再是那個趙大郎。而是被皇冠壓碎了脊梁,污血染紅了白衣,活成了一個最陌生又最合理的君王。

趙胤抬眸,凝視著羅霞的眉眼,極相像的,仿佛又看見了拿著戒尺的洛夫子,教他的第一堂課是「生民」,而最後一堂課,是「王道」。

「大郎,記住了,某一天,恐怕只會剩下你一人。到那個時候,你將身處,世人看來光輝璀璨于你自己卻是無盡暗夜的日子,你不能哭,不能回頭,不能手軟。否則,帝宮無人之巔的力量,將會反噬于你。這是規矩,王道的規矩。」

夫子笑,他卻把頭都磕爛了。

然後就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屠刀落下,血流成河,走上了無人之巔,將王權的力量握在了掌心。

「這是趙大郎和這個位置,做的一場交易。」趙胤撫了撫身上的五爪金龍袍,是他和整個東周風雨晦暗的江山,做的交易。

「陛下,你最終想去往何方呢?」羅霞輕輕一句,「梟雄麼,奸臣麼,明君麼,還是那個國子監的趙大郎呢?」

趙胤笑笑,時光老去都釀了酒︰「……我只想做夫子最驕傲的學生啊……」

宮商角徵羽,梨園悠悠飄,帝宮暢春園搭了戲台子,西皮流水潺潺來,正好唱著那一句——

收拾舊山河,從頭越。

李郴最近有點閑。或者說,他閑了很久了。

烏紗帽倒是戴著,安遠鎮御賜的宅子也住得舒坦,但他很久都沒見過趙熙行了,曾經東宮身邊的大紅人,如今閑得都快成為一只米蟲了。

倒也不是說官場落魄,就是東宮讓他別在跟前晃,東一榔頭跑腿,西一榔頭打雜,甚至有時東宮想吃街頭的菱角糕,他能被打發出去買糕點。

這事打什麼時候起的呢,李郴說不明白,但大抵是跟花二有關,東宮攆著美人跑,嫌他跟著都是礙眼。

「李大人,您還是快點吧。殿下讓您日落前把衣衫取回來,可別耽擱了。」豆喜的聲音飄來,把出宮令牌遞給他。

「東宮要新衣,宮里的制衣局吃閑飯的?」李郴哭笑不得,「莫非制衣局的和我一般,也閑得不行?」

豆喜撓撓頭︰「奴才不敢揣度。不過東宮確實是這麼說的,大抵新衣並不是東宮所用……」

「行了,我明白了。」李郴立馬打住,心里暗自翻了個白眼,豆喜沒根不懂,他根齊還不懂?

听說花二搬進了教化堂,就挨在東宮眼皮子底下,這不就是一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麼?

東宮到底是怎麼大義凜然的對天下宣稱,要懲戒花二失儀所以才關進教化堂的?又是怎麼學了一好手偷雞模狗翻院爬牆,暗地里雙宿雙飛扯虎皮拉大旗的?

李郴覺得頭疼。

「辛苦李大人了。」豆喜在旁邊殷勤的笑,遞上一囊銀子,沉甸甸的,想來新衣價值不菲。

李郴嘆了口氣,接了銀子正要出宮,卻又一滯︰「不對不對,我堂堂朝廷官員,給東宮取衣服?怎麼不是你豆喜啊?」

豆喜一笑,露出兩行大白牙︰「估計是李大人嘴碎,終于招殿下煩了吧。」

「你……倒很是實誠。」李郴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便摔門而去,砰,殿門被一腳踢闔上。

李郴真的很頭疼。出宮到了制衣鋪,他還揉著太陽穴,腦門發脹。

「取衣!」李郴把箋子拍到鋪面上,掌櫃立馬喜笑顏開的應了,取了一大包新衣過來,捧著銀子笑成了花。

李郴覺得自己被瞧成財神爺了。不過是一兩件女子的換洗衣衫,能值錢成這樣?

「殿下恕罪,恕罪……」李郴暗自磕了個響頭,哆嗦著拆開包裹想清點下,卻在看清包中之物時,啪一下就把包裹闔上了。

掌櫃的笑得討好︰「爺,有問題?若是覺得不滿意,我馬上改,針線都現成的!」

李郴陀螺般點頭,又陀螺般搖頭,臉漲紅成蝦子了︰「沒,沒問題!告辭!不送!」

然後掌櫃的就瞧見這著官袍的大人,腳板心燎了火般,跑都跑不贏,遠遠的听見宮門轟隆一聲,才掐斷了帶起的旋風。

仿佛那布包里是閻王衣,見者斷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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