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一百零四章 舊人

程英嚶眸色一閃,噙笑︰「敢問嬌娘子,畫舫所行何處?」

念奴嬌面露不好意思,拂拂手道︰「說來不怕髒了姑娘耳。奴們都是花柳間的營生,承蒙京里有位貴人看得起,這便去拼盡所學,博君一笑也。」

念奴嬌說得雅致,鶯奴倒是嘴快,笑得絲毫不避諱︰「那位貴人說了,若他高興了,賞黃金百兩呢!」

程英嚶笑笑。原是獻藝去的,粉頭出手大,便整館的姑娘千里迢迢也不嫌遠的趕來。

「看這畫舫的來向,娘子們打南兒來?如今可得好好討貴人開心了,否則路費都不夠湊的。」

程英嚶說得俏皮,惹來滿堂笑,實則想打探這群秋娘的來路。

念奴嬌生了顆七竅玲瓏心,坦坦蕩蕩的應了︰「好姑娘莫嫌棄。奴們本屬麗人館,秦淮河上來。若不是得京中大人賞識,並不願別了江南煙雨,千里北上呢。」

鶯奴也在旁邊嘴快的接著︰「那是!說我江南好,江南女兒巧,又豈是關中的黃土大河能比的!」

程英嚶放下心來。想起自己連臉都不記得的娘親,也是秦淮河上的名妓,不由對念奴嬌一行生了親切,再三謝過相救之恩。

「我的好姑娘,你就安心養著。打明兒靠岸了,奴再給你請兩副藥補補。這幾日若沿線,有你所說的三位親人尋你,奴一定立馬來告你。」

念奴嬌連連為程英嚶掖好被角,又囑了鶯奴好生伺候,還大聲喚甲板上的小廝留意沿河尋人的動靜。

一番安排周全體貼,哪怕是相識不久的程英嚶也覺內心滾燙,直欲姐妹相稱來。

這時,外面槳夫請念奴嬌去商量明日靠岸的事兒,女子應聲去了,鶯奴也跟著退了出去。

待二人來到艙外,滔滔碧波十里渭水,映入女子眸底,起了淡淡的波瀾。

鶯奴唇角一勾,方才天真爛漫的眸,忽的噙了分沉沉︰「秦淮河上統領了半條河,麗人館年年奪花魁……這樣的娘子您,可不是見到水里落個人就掏心掏肺相救的人。」

念奴嬌掩唇輕笑。依舊是親和婉媚的眉眼,深處卻多了分精光。

「鶯奴,你沒瞧出麼?這姑娘幾乎和姐兒,生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鶯奴心里咯 一下,能讓秦淮河上紅顏威名的嬌娘子尊稱「姐兒」的人,估計也就那一位了。

「難道是仙娘子的……」

話頭戛然而止。鶯奴在念奴嬌看過來的雪亮目光中,身子一抖,慌忙掩了唇。

「吩咐下去。」念奴嬌深吸一口氣,語調帶了惘惘,「這幾日誰怠慢了花二姑娘,便是怠慢我念奴嬌。」

最後三字咬得狠。迸出一股身居上位者的威嚴。

底下人俱驚。連忙排著隊的去程英嚶艙里噓寒問暖,跟前孝敬去了。

舟行水上,碧波遠送。這一晚程英嚶睡得很不踏實。

一來少許暈船,二來也是擔憂娘她們,是不是出來尋自己了,又尋到了何處。

沒多時頭暈腦脹的睡去,待第二日睜開眼,日上三竿,鶯奴已倚在她榻邊笑了。

「姑娘醒了?今兒身子可覺利索了?舟子已經靠岸了,娘子她們先下去了,瞧姑娘睡得香,便囑奴先候著。」

程英嚶微驚。連忙起身,略作梳洗,匆匆下了畫舫,便見得一幢臨河庭院,兩岸竹林碧綠,听庭閑花木深。

鶯奴出示了令牌,領著程英嚶進了院子,後者下意識的瞥了眼寫著「花木庭」的鎏金牌匾。

瘦金體。是因為他最擅長而在東周無比盛行的字體。

也就是說,這座院子,是建自前朝。

程英嚶正在胡思亂想,左拐右拐,穿花拂柳,便听得念奴嬌的笑,十步外就迎了上來。

「好姑娘,你可歇好了?大人听說姑娘受了寒,說道府上有好藥,也願請姑娘一見!」

好歹是客隨主便,程英嚶也不好拒絕,還沒開口,便見一個男子從閣樓里迎出來,笑聲洪亮。

「嬌娘子說救了位落水的貴人,如今看來,不是貴人,倒是故人了!」

程英嚶抬眸,看見那負手踱來的素衫身影,頓的僵在原地。

念奴嬌和鶯奴听出異樣。風月女子本就察言觀色厲害得緊,立馬就退了下去,任二人對峙在滿庭花影里。

那男子在程英嚶三步外駐足,家常的素色衫子半舊,普通的容顏噙了分異樣,低頭,俯身,忽的就跪下了。

「臣,陳粟,拜見皇後娘娘。」

程英嚶按住冰涼的指尖,冷笑︰「尚書大人所言不錯,確實是故人。只是這故……是從我拜謁東宮那日,你刺殺我算起,還是從若干年前,你事東周為臣算起?」

「娘娘認出臣了?」陳粟淡淡一笑。

「方才春影晃動,如那日劍光入你眸。我記得你眼楮。」程英嚶後退一步,「已然刀劍相向,又何必虛與委蛇?」

陳粟起身,撫了撫袍腳,從荷包里抓出一把蜜餞,遞給程英嚶。

「臣當時並沒確定是您。所以才出手冒犯,若娘娘那日能坦率些,便是今日般故人相見,又豈會冤生殺孽?」

「故人相見?只怕那日我坦明身份,活是能活,卻只能成為你的傀儡吧。陳粟,不要裝出這副做派了。」程英嚶面色發青,並沒有接蜜餞,吐出後半句,「……只會令人厭惡。」

陳粟依舊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將掌心的一顆蜜餞塞入嘴中,甜得眯起了眼。

「娘娘和東周那些舊人一樣,都不怎麼待見臣呢……可笑,時光倒退幾年,娘娘可是最歡喜臣帶進宮的新玩法的。」

「那時我年少無知!你哄一個小女孩開心就罷了,還把他帶進了地獄!」程英嚶猛的怒喝,乍然紅了眼眶。

是了,她那時年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過活得好玩。

他又縱著她,于是歌舞笙簫宴飲雜耍都膩了後,他把他當時最「器重」的尚書帶到了她面前。

只要娘娘開心,這天下的玩法有得是。那尚書這麼說。

于是,他教會了她夏日用金鑄的彈丸打鳥,惹得城牆下的貧民全趴在地上撿,他教會了她冬日燒絲綢來取暖,只因那味兒好聞,十頃的珍珠罩子罩了闔宮來擋雪。

她拍手,笑得歡。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